作者:火星少女
周自衡:“伯父可要保重身体。光禄寺少了您可不行。”
周礼一噎,差点以为?他是在?讽刺自己,可是看到他真诚的眼神,又觉得自己似乎是想岔了,便淡淡道:“光禄寺事情不多,倒是司农寺……十?三郎,陛下何时召见你?”
周自衡笑了笑:“陛下的想法?岂是我能揣测的?我能做的也无非是在?府中等候听召罢了。”
“确实。”周礼肃穆道,开?始叮嘱他什?么皇恩浩荡让他一定要尽心尽力为?朝廷为?皇上效力,吧啦吧啦讲了半个小时,讲到自己口干,看到周自衡在?自己面前低垂着眼,时不时的还点了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这才觉得心中的气顺了顺,但立刻又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有一种恐慌感。
他这个侄子如同初升的朝阳,而他却像是个悬在?地平线上的暮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沉下去。
“你去吧。”周礼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会?儿,这才挥了挥手,一副疲惫的样子。
周自衡这才去后院接了正在?和孔氏聊天的徐清麦。
走出来后,他问:“怎么样?她没?为?难你吧?”
“还行啊。”徐清麦耸了耸肩,“就正常交流,不冷不热。不过她对咱们?在?江南的事情倒是很感兴趣,我挑了几样能说的说了说。”
主要是江南一地的风土人情,还有那边世家的一些生活。至于像是肥皂坊和其他工坊甚至是她与周自衡的事业之类,提都没?提。
“那就好?。”周自衡放下心来。
徐清麦忽然?停住脚步,看着薛嫂子与阿软带着周天涯在?花园的池塘边玩耍,离两人还有着一段距离,便正色对他小声?道:“你不必如此?紧张。你现在?要担负起?周十?三的责任,而我也要担负起?徐四?娘的责任,你不用觉得亏欠我。
“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一起?面对的问题,你懂吗?”
周自衡恍惚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了前世。那会?儿他也是与家里的关系不怎么样,觉得会?给她带来麻烦甚至让她对自己产生负面情绪,于是便隐瞒自己的家庭情况,并迟迟的不把?她带回家,面对她的责问也避而不语。
这也是他们?分手的导火索之一。
所以她要的,其实一直都是一起?面对吗?
周自衡看着她,眼角染上笑意,他温和的道:“好?。”
徐清麦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周自衡左右迅速的看看,见花园内无人,立刻低下头在?她的嘴唇上啄了一记,然?后站直了身体,双手负于身后,向前面走去。
徐清麦:……嘚瑟!
这一日柳氏没?有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主要是徐清麦几乎都待在?兰苑收拾整理自己的东西,然?后帮助周天涯适应自己的新?家,他们?只在?用晚膳的时候与二房其他人聚了一次。
在?饭桌上,柳氏几次忍不住想要以优越的姿态来挑一点徐清麦的刺,都会?被周自衡挡回去。周自衡岔开?话题,开?始主动讲起?在?江南的一些见闻,还有自己这次受召前来的一些内幕,听得所有人都很感兴趣。
柳氏只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厉害,全部?心神都被吸引了过去,根本没?时间搭理徐清麦,让她吃了一顿舒适的晚膳。
第二日,徐清麦就和周自衡一起?回娘家去了。
柳氏听了后,撇了撇嘴:“又去了那破地方。哎,别人问起?我,我都不好?意思说我那儿媳妇居然?是出自丰邑坊。”
长安城以东为?贵,以靠近皇城的为?贵。周家所住的兴道坊一出来就是朱雀街朱雀门,极适合朝臣们?上早朝以及去各大衙门坐班点卯,所以住在?这边的都是官宦之家。而丰邑坊则是彻彻底底的西边地界,离西市不远,旁边就是延平门,往外走走就出城了。
最重要的是,丰邑坊里很多丧葬铺子,卖各种纸扎用品和棺材之类。虽则徐家并不从事这一行业,但是住在?丰邑坊本身就是长安城鄙视链的下游。再往下,可能就只有挨着南城门那几个几乎全都是菜地的里坊要比它地位低了。
徐家就住在?丰邑坊一条巷子里的最里面,一个只有一进的小院落。
她昨日就派人送了口信过来,因此?徐四?娘的母亲安氏与姐姐徐二娘就在?门口等着,还有一大群里坊乡邻们?围在?旁边看热闹,并且在?一旁窃窃私语。
“说起?来,还是徐家这四?娘嫁得好?啊。周家,啧啧,那可是天边的人物,平日里都见不到的人家。”
“是了。咱们?这里坊里,也就属她嫁得好?。运气好?哟,羡慕不来的。”
“也不单单是运气,咱们?坊就属她长得最好?。就是和皇妃娘娘们?比,也是不差的。”
“不过不是被赶到润州去了吗?”有人羡慕自然?也有人看不惯并嫉妒,“想必这几年也过得不怎么样吧?”
“瞧你酸得,也是,四?娘没?嫁的时候你就和她不对付。”
“我说什?么了,我说的是实话。我有个嫂子的表妹的姑妈的儿子就在?周家听差,我听说啊……”
那人话还没?说完,一辆马车停了下来,周自衡跳了下来,然?后将徐清麦牵了下来,温柔无比:“你小心,注意脚下,这边路不平。”
两人的容光似乎让原本破旧的丰邑坊都变亮了几分。
第85章
今日,徐清麦穿着的是一件绯色的明霞襦裙,还配上了用轻盈纱罗制成的披帛,上面缀有金银线织就的精致团窠纹,一看?就华贵非常。
这块料子是她?离开姑苏的时?候顾家送过来的礼物之一。她?十分喜欢,索性在船上也无事,薛嫂子便给她?做了这么一条披帛。披帛这东西虽然累赘但实在美丽,偶尔清闲的时?候,徐清麦也乐得穿一穿。
今日,薛嫂子就将它给翻了出来。
徐清麦本来还觉得有些高调。
薛嫂子笑道:“您就放心吧,您撑得住,而且也很有必要。”
这会儿,她?看?着安氏和徐二娘激动又带着骄傲的面容,忽然明白了薛嫂子的意思——孤儿寡母在丰邑坊中生活着实不易,她?的盛装能够带给旁人震慑也带给她?们底气,何?乐不为?
于是,她?坦然的下了马车,上去抱了抱安氏和徐二娘,然后又放开,露出笑容。
“母亲,二姐!”
安氏和徐二娘被她?的拥抱搞得愣了一下:此?举不合礼仪,但是忽然心中有暖流涌起,眼眶还有点?发酸。
安氏激动的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两?人看?到被阿软抱着的周天涯更是欢喜至极,连忙将几人迎了进去。
薛嫂子在后头指挥人将带过来的礼物全都搬到院子里去,看?得邻人们眼红不已。
周自衡在进去前对着围观的街坊邻居们拱手道:“这两?年多谢诸位照顾岳母一家,我已让人去西市买了美酒,还请诸位不要嫌弃。”
他?是翩翩贵公子,说?话又如此?谦和,在场的人听了之后更觉得心中受用,连忙大声谢起来。
“周郎君说?笑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有人文绉绉的道。
也有人大笑起来:“还是周郎君豪气!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走在后面的徐二娘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周自衡,只觉得他?和之前自己接触过的那个周十三郎完全不一样了。她?心中暗想,难道出去历练真的会让人这么快就成熟起来?
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妹妹似乎也不一样了,说?不定是在外面吃了很多苦才换来的成长,不免鼻子一酸,有点?心疼起来。
室内,安氏想要把主位让给周自衡,周自衡当然不肯。
徐清麦笑道:“母亲,你别吓着他?。”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安氏和徐二娘,自己的母亲与二姐。安氏看?上去十分瘦弱,虽然与柳氏同样年纪但已经是半头白发,但看?着最起码老了十岁。而她?的二姐,皮肤微黑,但是一双眼睛却极清亮,看?上去就是很有主见?也很能干的人。
她?们长得都和自己很相像,尤其是下巴和嘴巴的部分,简直如出一辙,一看?就是母女?仨。这也让徐清麦找到了一些血脉之中深植的熟悉与亲切感?。
她?放松了一些。
徐二娘带来了她?的夫婿与孩子,她?的夫家姓苏,是长安城外一个乡镇上的小地主,家有良田上百顷,在城中也有一两?间?铺子。按理来说?这是很殷实的人家了,比起徐家来好了不知多少?,但在长安土著们看?来,住在城外就是乡巴佬,而一个城内的女?子嫁到城外去就是纯粹意义上的低嫁。
所以,丰邑坊中对徐二娘的这桩婚事说?了不少?的闲话,不过他?们不敢在徐二娘的面前说?,怕被她?一口给啐回去。倒是之前的徐四娘,听了不少?坊里的闲言碎语,真以为自己姐姐是为了徐家屈身下嫁,而苏延苏郎君配不上二姐,因此?对这位姐夫颇为冷淡。
想到这些往事,徐四娘对姐夫苏延又热情了几分,倒是让他?受宠若惊——他?以前就没见?过这位小姨子对着自己有什么好脸色。
徐二娘还有个孩子,叫絮儿,如今已经有三岁了。
她?笑道:“贱名?好养活。大名?还没有取呢。”
絮儿和周天涯都各得了一波见?面礼,安氏和徐二娘爱周天涯爱得不得了,抱着不愿意撒手,但显然周天涯只想要和小朋友一起玩,她?从姨妈怀中挣扎要下来,想和絮儿一起玩。
她?甚至学着喊了一声:“格格……格格……”
周天涯小朋友的翻译官周自衡充满嫉妒的道:“她?这是在叫哥哥呢。”
小没良心的,至今都还没叫过一句阿耶。
大家都笑了起来。
徐二娘推了推自家还有点小腼腆的儿子:“去吧,带着妹妹去玩。”
絮儿和周天涯手拉手的去了院子里,阿软跟在后面看?着。周自衡在和苏延在厅堂里说?话。
安氏去了厨房,她?得准备中午的膳食,薛嫂子连忙跟了过去:“安娘子,你快歇着,让我来吧。”
安氏惶恐道:“这怎么可以?我来,我来。”
薛嫂子见?她的确是一副不知道该怎么才好的样子,便笑道:“那我来帮你吧。”
她?在心中暗想:“四娘子的这位阿娘性格羞怯,却没想到养的两?个女?儿都是性格利落干脆的人,倒也是少?见?。不知道四娘子的弟弟又是如何?的模样?”
这边,徐二娘也把徐清麦叫到了室内。
关上门之后就立刻开口问道:“怎么样?你在江南那边过得好不好?信里面只听你说?不错不错,不过我知道你向来是个报喜不报忧,有什么事情只会躲起来哭的人,现在回家了,和姐姐好好说?说?,那周十三有没有欺负你?”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徐清麦能从中感?觉到她?的关切之情,不由得对原来的徐四娘感?到惋惜——她?有这么好的亲人啊,可惜了……
徐清麦轻松的道:“您看?看?我,像是过得不好的样子吗?”
“也是……”徐二娘打量一下她?,有些满意,“看?来之前倒是我看?错了周十三。没想到,他?竟然是个靠谱的人。”
徐清麦心中默默的道:……其实你也没算看?错。
徐二娘拉她?在窗边坐下:“那你们回来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打算?你婆母对你可好?不会还和以前一样吧?”
之前她?这个妹妹的婚事,她?是坚决反对的,觉得齐大非偶。为此?,两?姐妹还狠狠的吵过几架,直到徐四娘去江南的前夕才和解。对这个妹妹,徐二娘的心一直都放不下。
徐清麦也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的这位二姐是个风风火火的人,而且是个操心的命,这一句接一句,就没停过。
她?笑起来:“二姐,你先别问我。大郎呢?怎么还没见?到他??你在信中不是说?他?这段时?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具体问出来了没有?”
徐二娘噗嗤一笑:“你看?看?,你还说?我呢,自己还不是也一句接一句?”
她?叹了口气,又道:“他?早上跑出去了,说?是马上就回。还和之前那样,成天出去瞎折腾,也不知道和谁在鬼混,问他?他?也是含糊其辞。好在,也往家里拿了一些钱回来。”
徐清麦:“……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但能拿回来一些钱那更让人担心吧!”
“他?说?是去坊市里给人写?信抄书做账。之前他?也是去干这个活儿。”徐二娘蹙起眉头,“咱们小弟什么样子你也是知道的,大的事情他?不敢惹,我就是怕他?在外面交了狐朋狗友,跟着人学坏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然后是一个变声期鸭公嗓的声音传来:“娘,我回来了!二姐夫,四姐夫!我四姐呢?”
一听就是个跳脱的性子。
徐四娘的弟弟,徐子呈回来了。
徐二娘立刻开门出去:“徐子呈,你是皮子又紧了是不是?这么重要的时?候你死哪儿去了?”
安氏忙从厨房里探出身子来,脸都白了:“哎哟,别老把死啊死的挂在嘴边,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二娘不是成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