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火星少女
果然,看到她回?来,周自衡一跃而起,从书房里拿出几张文书,眉尾飞扬,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搞定!”
徐清麦捧场的鼓掌:“厉害厉害。”
周自衡不清楚古代谈生意是要签订文书还?是纯靠交情道义?的口头承诺,反正他还?是依照后世的规矩弄出了一份简略版的商业合同,签字加上指纹画押,康有德和陆存中对此都没有异议。
事实上,康有德回?到车马行后立刻就?将这份合同给了管事看,长叹一声:“少年可畏啊!你看看。”
管事接过?来一看,表情也是越来越讶异:“这是?”
“周十三郎给的,应该是他自个儿?起草的。你觉得?如何?”
管事生出了和康有德一样的想法?:“少年可畏啊!几乎考虑到了接下来的方方面面,虽然是大白话但行文严谨,甚至是比现在朝廷的公文还?要更周密。”
就?像是……管事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比较贴切的形容:就?像是他自创了一种商业贸易文本的规范,而且他从这种规范的逻辑里几乎挑不出刺来。
管事无比震惊,看向康有德。
康有德点点头,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周十三郎夫妇二人皆非池中之物,日后必然会大放光彩。你在江宁县,一定要重视笼络住他们,将其奉为上宾。”
他觉得?这次江南之行做得?最成功也是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认识了周自衡夫妇。
管事见他说得?慎重,连忙应下。
说回?周宅,徐清麦看着他们签好的文书合同,挑出里面的重点项看了看。
“这上面写一个半月之内就?需要分别?交一千块手工皂给他俩,这倒没什?么,立刻找人找地把手工作坊建起来就?行,关?键是,建这作坊,咱们没钱啊!”
周宅现在余钱不多了,积压的一些布帛和其他实物不算。
周自衡指了指合同的后面:“所以,我需要定金。他们必须在两日内预付货款的百分之三十给到我,算是定金。”
“对哦,还?有定金这回?事。”
徐清麦看下去,果然有写,这才放下心来。
然后,她又看到了最后谈成的价格,忍不住啧啧啧了几声:“你这是妥妥的抢钱啊!”
周自衡给每一盒手工皂定的“出厂”价格在200文左右,而实际上平摊下来的成本每盒只需要50到70文。也就?是说,光是这第一批的两千盒手工皂,他们就?可以净赚两到三百两。①
很多普通百姓,可能?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个数。
而现在一匹绢市价在450文,一石米则在320文左右。一盒手工皂的出厂价,就?几乎相当于半匹绢。
周自衡提醒她:“这只是理想模式,还?要算上给各处打点的费用,要交的税费,损耗的费用,实际赚不了那?么多……而且咱们这儿?都不算什?么,利润的大头在他们两个那?边。我猜,等这批手工皂到了长安、洛阳,康有德能?给它喊上一两银的天价。”
徐清麦感慨:“暴利呀!”
周自衡:“奢侈品嘛,从古至今都是暴利。物以稀为贵,在没有仿冒品出来前,咱们也别?做太多,不然就?掉价了。”
她秒懂:“饥饿营销!限量政策!”
徐清麦觉得?她还?是回?自己的手术室吧,这个战场不适合她:“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全权交给你了。”
“对了,”她想起一件事,“等后续仿冒品出来了之后,我想做个平价的版本,平价到能?让大多数人买得?起的那?种。”她皱起眉,“现在大多数人的卫生情况太糟糕了,能?让他们养成勤洗手的习惯那?就?最好不过?了。”
周自衡欣然答应:“没问题。说不定到时候咱们不做,那?些仿冒品也会自己走低价路线。”
大部分东西的流行都是自上而下的。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当士族和富人们开始追捧手工皂的时候,民间的老百姓自然也就?会留下这东西好用的印象。
徐清麦摆摆手:“交给你,交给你。”
她正打算遁走,结果被周自衡叫住:“别?啊,接下来还?得?靠你呢,我过?个七八天就?要忙起来了,那?稻子?要出苗了,江东犁也该做好了。”
到时候,他估计要在甲字屯住个一小段时间才能?回?来。
“我这几天去看地,然后挑人、招工。架子?拉起来后就?要看你了。”周自衡大概的规划了两个人接下来的分工。
徐清麦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她虽然是医生,但也是参与过?项目的,自己顶一段时间然后可以培养出几个骨干管事来,等到上了轨道后就?可以撒手不管了。
两人忙着自己的事情,而关?于他们的传言却早已经在江宁县城里流传开来。
润州屯的屯副朱十安和主簿陈琰又在酒坊碰头了。
“打听到了,”朱十安对陈琰道,“不过?是机缘巧合,石头城的少将军当日也在城中喝酒罢了。他与周十三应该没什?么交情,这两年都没来往过?。”
楚巫出逃以及县令被斥这件事让城中的这些人家都在猜测润州屯的周录事是不是和石头城,尤其是那?位少将军熟识,所以人家才替他出头?想一想,周十三郎是从长安过?来的,又是新贵人家子?弟,和李崇义?年纪相差不大,两人认识并?有交情似乎也正常。
陈琰听了这个消息心中打鼓。
他和朱十安在大家眼中俨然已经是一派,原本他指望着朱十安把屯监拉下去,这样自己说不定能?当个屯副。没想到,原本默默无闻的周十三异军突起,于是一下子?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可要是传言为真,他还?折腾什?么?
他匆匆来找屯副朱十安。
陈琰听朱十安如此说,这才心中一松,然后又升起嫉妒之情:“屯副,如今周十三的妻子?徐氏在城中可是赫赫有名,此番或许还?入了石头城的眼,咱们不能?不考量啊。”
最近周十三和屯监赵卓走得?极近的事情让朱十安也很不安。
他脸色有些不悦:“一妇人尔,和屯署关?系不大,不足为惧。倒是,你打听清楚了他和赵卓最近都在做什?么吗?”
陈琰还?真打听到了一些,他将周自衡在甲字屯带领部分屯民在做什?么浸种实验的事情以及手工皂的事情告诉朱十安。
朱十安将手中酒杯重重的顿在案几上:“瞎胡闹!若是损伤了屯粮收成,悔之晚矣!”
陈琰看了一眼,悄声道:“屯副,若是他真的成功了呢?”
朱十安一愣。
陈琰道:“若是成功了,便算是功劳一件,以他现在和屯监的关?系,这功劳必然也少不了屯监的份。”
朱十安的面色越发阴沉了。周十三不选自己而选择了赵卓,难不成是觉得?自己不如赵卓吗?
他看向陈琰:“你有何好主意?”
陈琰知道自己的话他是听进去了:“其实……属下想的是,只要让周十三的动?作不成功,不就?可以了?”
周十三觉得?浸种之后的秧苗会出得?更多更健壮,那?就?让它不出那?么多,一切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吗?周十三和赵卓没有功劳了,只能?乖乖的待在屯署继续做回?自己的录事。
“就?那?么几家屯户而已,既不损屯署今年收成,且能?让周录事看清楚自己的位置,还?不伤和气。”陈琰觉得?自己这招釜底抽薪简直是绝妙。
朱十安沉吟了片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严肃交代:“切不可损害屯署收成,可知?”
陈琰恭谨答道:“属下明白。”
他知道朱十安的意思其实就?是让他放手去做了。屯署收成不是固定不变的,今年收两石,明年就?可能?收一石五,这里面操作空间可大了去了。
而且,陈琰嘴角飘过?一丝冷笑。
不伤和气这话嘴上说说也就?罢了,等到时候那?几家屯户的秧苗真的出了问题,他必须得?让周十三为此负全责!
……
被惦记上的周自衡正在城外选地建工坊。
康有德和陆存中第二日就?派人送了定金过?来,可以开工了。
江宁县城中可以选来做作坊的小院子?大多位于城西和城北,人口嘈杂,成分三教九流都有,并?不怎么适合开这种需要保密的作坊,因此他把视线投向了城外。
周自衡看中了城外靠着渡口的一个小镇子?,离县城也就?三里路,坐牛车很快就?到。
江南河流湖泊众多,水运是极其重要的交通方式之一。城外的东山渡顺河直下可轻松到达石头城,再去燕子?矶。燕子?矶是长江上的重要渡口,往上游可去蜀地,往下游可去润州西津渡、苏州等地,亦连通扬州的瓜洲渡,通过?那?边再上大运河就?到了北方。
因此,东山渡的水运一直都挺忙碌,运货运人,周围的小镇颇为繁荣。
周自衡在小镇上看了一个小院落,干净整洁,而且布局合理,旁边就?是一条小溪。唯一的缺憾就?是离小镇聚居地稍远了些,附近只有两三户人家,比较偏。
他挑刺:“太偏了。”
想买才会挑货。
牙人精神一振,上心了:“贵人,我说句心里话,若不是位置上欠缺一点,这院子?可能?还?轮不到您呢。”
周自衡这才知道,原来此时律令里有规定,如果主人家要卖房,不能?直接就?对外出售,得?先问过?自家亲戚和邻居,他们不要或者是出价太低,才可以卖予外人——这也是当时为什?么他刚来江宁县时想买城东那?一片的宅子?却一直都买不着的原因。本地士族们不愿意他住进来的话,可以直接通过?法?律条款来拒绝他,只要愿意出钱就?行了。
“您是开作坊,和自住的要求又不相同。”牙人舌灿莲花:“这边虽然偏一点,但开作坊的话不容易影响到其他人,关?起门来十分安静不受打扰。又靠近水源,取水用水都方便。”
“而且,贵人您看,”他指着旁边的荒地道:“若是您的买卖做大了,觉得?这院子?不够用,到时候可以再把这块荒地给买下来连成一片。这地的主家我恰好认识。”
周自衡看向牙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欣赏,会说话!每一句话都说在了点子?上。
他都有点手痒的想把这个人才挖过?来。不过?,当务之急是看房子?。
一路看下来,这小院落的确是优点大于缺点,因此也不再犹豫,爽快的付了钱,和院子?原主人以及牙人一起去县衙立了字据,拿到了房契。
拿回?家后,周自衡将房契交予徐清麦。
亲兄弟明算账,多少亲密关?系最后毁在了利益分配上,因此两人早就?商定好了合作模式——徐清麦出技术,负责后续的技术培训和参与产品更新,占六成,周自衡负责找销售渠道和日常管理,占四?成。
不过?,周自衡心里想的是,后续如果家中有了其他进项,这个手工皂坊就?直接算成是徐清麦个人的。
徐清麦还?不知道他的想法?,她拿着房契高兴得?不得?了:“咱们也算是有产业的人了。”
而且不是“继承”而来,是他们自己创造出来的,这个意义?完全不一样。
周自衡轻描淡写:“一个小作坊而已,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徐清麦:……狗男人,装得?很。明明他自己也很高兴,还?一个小作坊而已,啧啧。
周自衡:“接下来你就?要去选人了。”
徐清麦点点头。
他们预估了一下人员配置,暂时只需要两个核心的员工,这两人是需要掌握配方和技术的,因此只能?先去通过?人牙子?来找,需要签死契。剩下的那?些只是纯粹的体?力活,找灵活制的雇工就?可以了。
第二日,之前合作过?的人牙子?就?带了人来周宅供她挑选。
徐清麦坐在上首,而那?些供她挑选的人市里的“商品”就?立在下方,表情恭顺卑微,有几人眼中流露出渴求的神色,这让她觉得?有些不忍,还?有些不自在。
不过?,既然无法?反抗那?就?只能?融入,该做的还?是得?做。
最终,她选了两个妇人。一位曾经是某个小家族里的管事嬷嬷,姓冯,四?十多岁,因为主家染上了赌博恶习破产,将家中的下人全都放到了人市里。
冯婶子?看上去进退有度,说话条理清晰。
另外一个年轻很多,叫齐玉,大概也就?二十来岁,虽然打扮朴素,容颜憔悴,但依然称得?上一句漂亮。
徐清麦看到她的时候其实有些讶异,她现在也懂了人市上的一些潜规则,其中有一条就?是年轻貌美的成年女性在人市上是很吃香的。她们往往会被一些高门大户买去,说得?好听一点是侍女,其实就?是家伎。还?有一些行商,往往也会在中途买这样的女性来做妾。至于其他如烟花之地,那?就?更不必说了。
虽然残酷,但这就?是现实。
如齐玉这样二十多岁相貌端正的年轻女子?,非常受欢迎,价格也高,按理来说人牙子?根本就?不会带来给她看。
那?人牙子?听得?徐清麦这样问,露出苦笑,瞪了齐玉一眼,然后凑近道:
“不瞒您说,不是我不想卖高价,而是这女子?太倔!小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