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颖怡
何大老爷必须要特别感激惊鸿楼的老东家才行。
何苒吸吸鼻子,哀伤之情溢于眼底:“得知养父已逝,您悲痛不已,直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女儿不孝,原是不想再惹您伤心,养父隐居闭世多年,这惊鸿楼乃养父亲手创建,若非大人提议,女儿绝不会请您来这伤心之地的,还请父亲大人恕女儿不孝。”
何大老爷被她的哀伤所感染,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眼泪没有,眼屎却是有现成的,何大老爷用衣袖拭拭眼角:“你养父乃大德高义之人,可惜为父未能亲自向他道谢,呜乎、哀哉,实乃人生之憾事也。”
楼上楼下的围观百姓全都明白了,什么野台班子里长大,全都是胡说八道。
隐居避世的啊,前朝的文士们最喜在青山绿水之间盖上几间精舍,邀得几位好友,抚琴弄歌,谈古论今,想请他们出仕,必须三顾茅庐方得一见,以此方显清贵。
太祖得天下改朝换代,前朝那些名家大儒不想为新朝效力,便以此效仿,放着原本的名字不用,改成某某居士,某某庐主,或隐居避世,或修仙悟道,总之,这样的人都是厚有家财,衣食无忧的。
所以这位何大小姐的养父,十有八九,就是这样的一位前朝名士,之所以几十年来无人得知惊鸿楼的东家何许人也,是因为人家避世去了,就没在红尘之中。
哎哟,这是哪个缺德的,把个清贵古雅的名士说成是野台班子班主的?
本来就是,盖得起惊鸿楼的,能是野台班子里的班主?
钟意起身告辞,再没有提起带太姥进京的事。
当然,他更没提让何苒进京。
太姥虽然也不会是那一位,可好歹也占了个“老”字。
眼前的这位何大小姐,和那一位却是半点也不搭边。
她这个年纪,给那一位当重孙女都太小。
更何况,她还是何文青的女儿。
何文青虽然没有官职,可他的女儿也是官家小姐,大家闺秀,锦衣卫是嫌自己名声太好了,盯着大家闺秀不放吗?
锦衣卫来得快,走得也快,几十人几十骑眨眼之前便消失在街道尽头。
黑白两位掌柜冲着楼上楼下的客人拱手作揖:“今日打扰各位雅兴,本店每桌赚送一道美食,还请各位海涵。”
至于新出庐的女东家何大小姐,自是跟在何大老爷身后回家去了。
一路上,不时有人向何大老爷道贺,道贺什么?当然是天降横财啊!
这是找回一个女儿吗?不,这是找到了一棵摇钱树!
一只鸟儿盘桓在半空,哪里人多便往哪里飞:“不得了啦,出大事了,惊鸿楼竟然是何家的!”
“何家发啦,何家发啦!”
“有钱的越来越富,没钱的只能吃土,没天理啊,鸟都嫉妒啦!”
一传十,十传百,没等何家父女回到家里,何家已经有下人飞奔进去禀告了。
惊鸿楼,居然是何家的产业!
老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阎氏皱起眉头,哪个缺德的,是拿何家找乐吗?
第19章 戏演全套
很快,阎氏就知道了,这还真不是找乐,惊鸿楼真的是何家的。
当然,严格说来,惊鸿楼其实是何苒的产业,但是在何家人眼里,这就是何家的,关何苒什么事,这是何家的!
他们都是何家人,所以惊鸿楼也是他们的。
就连存在感极低的何淑惠也悄悄问三太太:“娘,以后咱们到惊鸿楼吃饭,可以不用给钱了吗?”
上次表舅姥爷七十大寿,寿宴摆在惊鸿楼,表舅姥爷家的几个儿子摊钱时,还打起来了呢,三太太听说以后,一脸鄙夷:“没钱就不要摆阔,寿宴摆在哪里不行,偏要挑一家最贵的,活该!”
所以在何淑惠的小脑袋里,惊鸿楼就是“贵”的象征。
其实不仅是何淑惠,何家其他人也是这样认为。
所有人不约而同来到老夫人屋里,包括老夫人在内,一起看着门口的方向。
终于有丫鬟跑进来:“大老爷和大小姐回来了!”
天呐,这两人也真能沉得住气,现在才回来啊!
其实何大老爷和何苒是真的没有耽搁,他们离开惊鸿楼便回来了,只是何家人望眼欲穿,才会觉得时间无比漫长。
“大郎,说说,那惊鸿楼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等何大老爷坐下,老夫人便急不可耐地问了出来。
全家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何大老爷身上,何大老爷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情,这下子又紧张起来。
他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鱼鳞册在哪里?”
这话是冲着何苒问的,大家这时才想起来,对了,传说中惊鸿楼是何苒的嫁妆。
像是生怕何家人记性不好,何苒不但拿出了鱼鳞册,还乖乖巧巧地说道:“父亲,这就是养父给女儿的嫁妆。”
嫁妆?
给她的?
凭什么?
家里又不是没有男孙,凭什么要把惊鸿楼给她?
再说,即使真的要把惊鸿楼做嫁妆,也不能是她一个人的。
阎氏冲拾红使个眼色,拾红悄悄退了出去,她要去叫大少爷和五少爷,还要让人去把大姑娘和二小姐接回来。
二太太林氏冷哼一声,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三太太丁氏微微一笑,推了一把何书铨:“去陪你祖母坐着去。”
何大老爷接过鱼鳞册,鱼鳞册共有两份,一份地契,一份房契,地址正确,房子的样式也正确,千真万确,就是惊鸿楼。
就连鱼鳞册那已经发黄的纸张,以及那淡淡的霉味,都让何大老爷感到无比的真实。
这座古香古色、美轮美奂的建筑是他的了,是他的了!
别提什么何家,他是何家唯一的进士,唯一有官身的人,更重要的是,长子嫡孙,他们长房全占了,哪怕日后分家,何家的家业他也能分七成,更别说这惊鸿楼原本就是他们长房的,到时他把惊鸿楼单拿出来,不跟着一起分家,二房和三房也说不出什么。
何大老家挺直腰杆,有了这座惊鸿楼,他还担心没钱打点吗?别说是以前的五品郎中,哪怕再进一步,也不是梦想。
他的仕途,他的前程,全都有了!
正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阎氏尖利的声音:“只有鱼鳞册?惊鸿楼开了五十多年了,赚的钱呢?钱呢?钱都哪里去了?”
何苒似乎是被阎氏吓到了,她怔怔一刻,才小声说道:“以前赚的钱,都是养父的,和我没有关系。”
“怎么就和你没关系了?他不是无儿无女只有你一个亲人吗?他都死了,总不能把那些银子全都带进棺材吧?你说,那些银子去了哪里?”
别人或许会相信,可是阎氏一万个不相信,何苒是什么人?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这是一个集卑鄙与无耻于一身的假货!
何苒吓得簌簌发抖,她躲到何大老爷身后,口中喃喃:“没有银子,我没有银子,养父只给了鱼鳞册和印信,别的都没给啊,我不知道什么银子……”
对啊,印信!
他真是高兴糊涂,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漏掉了。
何大老爷再次兴奋起来,他还记得那惊鸿楼的两位掌柜也提到了印信,他们就是凭着鱼鳞册和印信才确定惊鸿楼是何苒的。
不,是何家的!是他的!
“印信在哪儿?”何大老爷瞪着何苒。
何苒显然被阎氏吓得不轻,连带着看向何大老爷的眼神也是怯生生的:“养父说了,印信很重要,让我收好了,不能丢了。”
“什么印信?能取钱的印信是吧?拿出来!”阎氏尖叫。
何苒吓得后退几步,撞在刚进门的何书铭身上,何书铭没有站稳,被她撞倒,何苒脚下一软,噗通一下坐在了何书铭身上。
何苒虽然不胖,可冷不丁地坐上去,那份量也不轻,何书铭猝不及防,就被何苒坐在了屁股底下,他又疼又羞,一时没有忍住,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是何家的嫡长子,从小到大,都以官宦公子的标准要求自己,这一哭,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怎么哭了?
何大老爷恨不能把阎氏一脚踢出去,这个眼皮子浅的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恶狠狠地瞪了阎氏一眼,转身去看何苒时,已经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慈父面孔,他居然向何苒伸出手去扶她,这一刻,何苒就是他最心爱的女儿,他的掌上明珠。
何苒哪敢让他扶啊,她一个小要饭的,能在高门大户的何家有片瓦遮头,她已经很知足很知足了。
此时此刻,何苒脑海里浮现出一棵地里黄的小白菜,而她就是那棵可怜的小白菜。
不行,演过了,要收敛!
何苒随时鞭策自己,她避开何大老爷的手,女大需避父。
她站起身来,正想回头看看被自己当成肉垫子的何书铭,却见何大老爷温柔地说道:“你这孩子,毛手毛脚的,让为父如何放心,那印信呢,来,为父帮你收着,你放心,为父一定替你收得妥妥的,我带你去古玩铺子,买只漂亮的匣子,专门用来放印信,好不好?”
能不好吗?当然好了。
可是何苒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却说了一句令人大跌眼镜的话:“不去古玩铺子,要去银楼,买金匣子,纯金的!”
她的印信,值钱着呢,一定要用金匣子装着,那方能显出珍贵。
第20章 全城惊动
金匣子?
何大老爷有点懵,装印信的匣子要用金的?
不过,何大老爷很快便释然了,终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她不知道这世上有的木头价比黄金,更不知道玉石远比金子更加珍贵。
何苒同情他三秒,一看就是和平年代长大的傻孩子,不知道战乱年间,对于小老百姓而言,没有什么比黄金的价值更高了。
价比黄金的木头?劈成木屑以后的木头依然价比黄金?
玉石?砸碎的玉石就是渣渣,熔了的金子还是金子。
晋王都能杀掉闵家女了,离战乱还会远吗?晋康和京城打架,真定府的位置香得很。
这时,阎氏的声音再次响起:“鬼鬼祟祟在干什么?”
鬼鬼祟祟的人不是何苒,而是一名小厮,小厮显然是来报信的,可却是一脸为难,不知道该和谁说。
所有人的目光从何苒转向小厮,小厮更慌了,结结巴巴实话实说:“寿材铺的人来了,说……说……咱家给大小姐……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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