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蝉声
宋戈此前虽在军中得过训练,可却都是担当的小兵角色,如今却是第一头独挑大旗出征,还是冒着如此严寒的天气。出征前她鼓励着宋戈,并未露出依依不舍之态,可等他真的离京赴往边关后,却如何也放心不下来。
“母亲还不知道呢,”禅真将从陛下处得来的消息告诉她,“兄长几日前在边关大捷,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顺利回京了。”
人前一向从容淡定的魏夫人脸上露出激动之色:“娘娘可是说真的?”
“嗯,”禅真点点头,“是陛下亲口告诉我的。”
魏夫人闭上眼捂住胸口:“无量天尊保佑。”
禅真拍了拍她的肩:“年夜前兄长应是赶不回来了,母亲便放心留着宫里过节吧,我已让宫人备好了居室。”
“这……”魏夫人皱眉,“到底不太合规矩。”
“陛下都应了。”禅真安慰她,“谁敢说陛下的话就不是规矩呢。”
魏夫人并非扭捏之人,略想了想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正好我瞧着娘娘的月份也大了,正需要人照顾。”她瞧着禅真滚圆的腹部,脸上一片慈爱。
禅真双手扶着肚子,笑道:“明明是我想要照顾母亲,怎么反而要母亲照顾起我来了。”
“我一把老骨头了,哪比得上你珍贵。”魏夫人摇摇头笑道。
看着眼前乖巧体贴的皇后娘娘,她心中可惜自己怎就没能真生下个这样好的女儿。
禅真又与魏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快到日暮才让绿珠扶她回去歇着。绿珠知晓她对魏夫人的重视,临走前对侍奉的宫人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怠慢了。
魏夫人在京中人称一句“铁娘子”,单从她在丈夫死后独自撑起偌大的侯府就知晓她的手段,是以魏夫人来后,禅真亦从她那里学到了不少知识。
一日后宫前来请安时,徐才人又拿禅真怀着身孕仍霸着陛下不放的事阴阳怪气了几句,对徐才人的性格禅真早有了解,便未将她的话放心里去,倒是一旁的魏夫人皱着眉,替她呵斥了过去。
“帝后和睦实为国之幸事,才人不仅不为之欣喜,反而着意挑拨帝后感情,此等行为实在有悖妃嫔之仪。”她一句话就将徐才人吃醋的行为上升到了挑拨帝后感情层面,逼的徐才人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魏夫人乃陛下亲封的一品国夫人,诰命还在六品才人之上,而她又为皇后名义上的母亲,代替皇后训斥妃嫔虽有些不妥,可并无人敢指责于她。
禅真见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的徐才人面对着魏夫人,却窘迫的像个鹌鹑一样,心中终于出了口气。
可她也不能让这场面太难看了,便给了个台阶下:“好了,本宫有些累了,你们先退下吧。”
待众人离去,魏夫人看向她道:“娘娘性子和善本为好事,可有些时候还是得手腕强硬一点。”
她知晓以禅真的出身,自小肯定是少有人教导这些事,同时心里感叹,若禅真是她亲生的女儿,从小在她教导下长大,她必会亲自教她更多待人处事的手段。
禅真知晓她是爱之深才责之切,是以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里暖暖的。
“母亲莫气,您说着,我跟您学便是了。”禅真握住她的手。
魏夫人不放心地向她叹了口气。
娘娘性子过柔,遇见一些超出掌握之事,要么逆来顺受,要么被逼到极点情绪崩溃,做出一些自我毁灭之举。
过刚易折,过柔亦非什么好事。
“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世人的眼光你不必太放在眼里,凡事顺心而为就好,”她轻轻拍着禅真的手背,“没有什么是比自己更重要的。”
“母亲……”禅真泪眼摩挲地望着她。
魏夫人给她带来的温暖与陛下截然不同,却同样让她感动不已。
“能有你这样的好孩子做女儿,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魏夫人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虽说你我并非真正的血缘之亲,可在我心中你是与我亲生的女儿一般无二。”
禅真情不自禁依偎进她怀中,“我也是将您当作亲生母亲对待。”
就连她真正的生母,待她也未曾有过魏夫人这般心意。
“哭什么?泪多伤身。”魏夫人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你是双身子的人了,可不能大意。”
禅真泪中带着笑,从她怀中抬起了头。
……
风雪终于停了下来,到除夕这天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皇宫中到处张灯结彩,即便是再卑微的宫人在这一天脸上也洋溢着新年的喜悦。
禅真给凤栖宫发下了新年的赏银,绿珠伺候的她最久,得到的也格外丰厚一些。
“娘娘,这……”她看着盒中碧绿的簪子手指都有些发抖,并不敢接下来。
禅真直接推进她手里:“这是我选了好久的,你不许推辞。”
绿珠见她一副你要是敢推辞我就生气了的表情,禁不住笑出来:“娘娘放心,奴婢定会好好保存着。”
禅真见她终于收下来才放心,眯起眼笑:“希望咱们新的一年都好好的。”
“娘娘一定会好好的,”绿珠望向她的腹部,“还有我们的小殿下。”
娘娘这样好,她一定会保护好娘娘和小殿下,不让他们受到任何欺负。
绿珠下去后,魏夫人看着凤栖宫中喜气洋洋的宫人,笑道:“你这些宫人对你倒十分衷心。”
那脸上的笑意一看就是发自真心,并未是刻意谄媚。
“他们都是陛下亲自选出来的。”禅真向她解释,“平日里他们照顾我也很是辛苦,我也想多回报他们一些。”
这皇宫中除了陛下御前,恐怕就属她这里的规矩最严格了,别看有时候这些宫人还陪着她玩闹,可是私底下郭总管对他们的要求严着呢,她所使用的东西需得经过一层又一层的检查,方能过关送到她这里来,中间不得有任何一个部分出现查漏。
魏夫人目光变得更柔和,有这样的主子任谁不得衷心伺候。
晚上在太和殿还有一场宫宴,雪停后京中的灾情已缓解下来,陛下前几日便封了笔,又和以前一样经常来陪着她。
陛下来接她时,禅真已换好了新的宫装,衣上用金线勾勒出一只巨大的展翅飞翔的凤凰,如今她以皇后身份穿着这样的衣服便名正言顺了。
陈定尧站在她跟前,面对面地详细打量了她许久,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无论看过多少次,禅真总是能让他一遍遍地感受到惊艳。
“陛下,”禅真走过去揽着他一只手臂,“您还要看多久?”
“朕总是看不够的,”他才从她身上转移视线,看见了旁边的魏夫人,“魏夫人在宫中可还适应?”
他前些日子太忙不能太陪着她,也是多亏了魏夫人经常在她身边陪她说话。
“回陛下,臣妇一切都还适应。”魏夫人在他面前仍有些拘谨。
陈定尧微微颔首:“若是有哪处不适应,可随时向宫人交待。”
“多谢陛下。”魏夫人自然知晓陛下待自己如此客气,都是出于对娘娘爱屋及乌,她向来有分寸,自不会仗着陛下的客气相待便轻狂起来。
禅真与陛下到太和殿时,众人皆已到齐。
除夕宫宴并不似上回的天寿宫宴那般庄重,众人言行更要随意了一些,到底是迎接新年,陈定尧也不愿太拘着大家。
酒过开席,禅真怀着身子并不敢饮酒,只用了一些热水代替。
她如今开始害喜,闻见荤腥便容易呕吐,是以她面前的菜品都以清淡为主,另外有一个清汤热锅。这样冷的天气,菜品端上来后过不了多久便冰了,需要放锅里再热上一热。
陛下一边与下面的臣子谈话,一边为她不断添着热菜,手法熟练的很。
宴会刚行到一半,忽然有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朝上位这边跑了过来。
这样慌张,必定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大事。
禅真离陛下近,听见那小太监说:
“禀告陛下,边关传来急报,晋王殿下为追逐戎族大王子,亲自带着一队士兵深入草原腹地,在那之后便失去了踪迹,至今仍未有任何消息。”
第60章 新年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禅真自然也无法再坐视下去。
“陛下,”此事还未声张开来,她声音也放低了些,“宴会可是先要暂停一下?”
晋王殿下出征前虽与她闹的有些不太愉快,可他毕竟是陛下亲生的皇子,听见这样的消息,陛下想必心中亦十分担心。
“不必,一切照常举行。”不同与她所想,陛下神色却一如既往地平静。
禅真有些着急:“可晋王殿下……”
陈定尧挥手让传话的太监下去,看着她脸上明显的担忧之情,目光微暗:“禅真在担心云沂?”
禅真并未察觉出他语气中的异常:“不知晋王殿下怎么样了?戎族危机四伏,希望殿下能够平安归来。”
陈定尧看得不是滋味,端起一杯酒咽下心中翻涌的思绪,淡淡道:“云沂不至于会摆在戎族手上。”
毕竟他曾经对云沂寄予了许多期待,几乎是手把手教导他长大,若追逐个戎族王子就能将自己都搭进去,也未免太过无用。
见陛下如此淡定,禅真也放下心来,或许陛下心中已经有决策了吧。
她回过神,见陛下不知为何神色间有些郁闷,一杯接一杯地端起酒水下肚,拧起眉劝道:“陛下怎喝了这么多酒?”
自她有孕以来,陛下一向是滴酒不沾的,除非特殊场合,他也只是端起酒杯意思意思地沾了沾唇。
陈定尧举着酒杯的手一顿,在她不满的目光中,默默将酒杯放回了原地。
原来禅真不是只担心云沂,禅真心中还是有他的。
非二人的私下场合,禅真一向是十分尊敬他,不曾落了他的面子。她将酒壶拿的更远了些,思忖着回去后一定要让绿珠煮些解酒汤给陛下喝,再让陛下洗干净浑身酒气了才能上床,她和元昭可不想闻着酒气入睡。
宴会上除了方才这个小插曲,一切都进行地极为顺利。
“儿臣恭祝父皇,皇后娘娘新年安康。”自上回的天寿节上因对贵妃不敬被陛下亲口呵斥后,豫王在朝堂上已经被冷落了许久,原本拥趸在侧的大臣见此情势也纷纷散去,是以昔日自视甚高的豫王再面对禅真也不得不低下了头颅。
禅真并未看见豫王妃的身影,听闻豫王妃如今已临近生产之期,即将为陛下诞下第一位长孙。
可陛下待她却并不怎么待见,这么久了别说是赏赐,连一声问候都不曾有过,仿佛当怀着皇家长孙的豫王妃不存在一般。
面对着豫王既期待又忐忑的目光,陛下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轻轻点了下头,便让他退下了。
禅真眼睁睁瞧着豫王殿下眼中期待的光芒暗了下去,颓然地回到了座位上。
她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小腹,微不可觉地轻叹了一声。
“禅真,”陛下忽然叫到她的名字,“人都会偏心,朕也不例外。”
他知晓禅真心软,如今怀着身孕见他对待云澈这样的冷淡,心中难免会多想。无论是从帝王的角度还是从作为禅真爱人的角度出发,他既然已经决定好将江山交给他们的元昭,便不能再给其他皇子一丝一毫的希望。他们心存希望,就会萌发出野心,会有可能伤害到禅真和元昭。只有云沂是个例外,因为云沂对禅真母子抱着和他一样的爱,即便云沂和元昭并无任何血缘关系,他也会尽全力去保护好这个孩子。
所以他才放心云沂去边关,放心云沂去夺取权力。云沂拿到权力后剑锋也只会冲他而来,不会伤害到禅真和元昭一丝一毫。他虽想要与禅真长长久久,可万一他中途不慎出了什么意外,而元昭那时尚未长成拥有自保以及保护好禅真的能力,云沂就会成为最后一道保险。
禅真看向他坚毅的侧脸,他转过头来,眼中的冰冷立即就松懈下来。
“朕总是偏心你的。”他说。
禅真忽然就安下了心:“禅真知晓陛下的心意。”
她也并非草木,如何感受不出陛下对自己的偏心呢?原来她也避免不了自私,即便陛下之前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孩子,可她却希望陛下最爱的最重视的始终是自己的孩子。
她宁愿自己承受着良心的谴责,也不愿意将陛下的爱分给旁人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