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起丹暮
他给沈知梨把肩上的薄衫理了理,她的肩膀有伤,太厚的衣袍过重会扯着伤口,只能薄披一层抵挡风势。
她要是染上风寒,他可不敢向鹤承渊那样伺候她,到时候大师兄和鹤承渊还不得把他给剥皮抽筋了。
以至于沈知梨才咳两声清清嗓子,都能把宋安吓得直喊姑奶奶。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宋安:“我怕你死了。”
“……”
宋安手覆在她额上感受片刻,被沈知梨歪头躲开,对他翻了个白眼。
“山上阴气重,你又弱不禁风的,真没事吧。”
沈知梨横他一眼,“没死。”
“咱们现在去哪啊?要不回府休息会儿?”
沈知梨这几日不喜欢待府里,就是因为不是高汤就是苦药,喝得她都要顶不住了。
“去赌场。”
“???”宋安:“恶习!恶习!你不光好色,你还爱赌?!果然隐藏的真好,我要揭发你!你等着和师兄们解释去吧!”
沈知梨:“……”
要不是现在胳臂疼,高低得给他脑瓜子来一下。
宋安捂紧自己的钱包,“我反正告诉你,师兄他们留给我的,都是我的钱,我是没钱给你赌的。”
“小气。”沈知梨扫他一眼,“说书人掉下来的碎银总可以吧。”
宋安犹豫半晌,“那、那……”
“那又不是你的。”
“那……那行吧……看在你是个病号的份上,但是先说好了,你那什么,那点钱赌完我们就走。”
“成。”
两人乔装打扮,宋安全程盯着她,就只许她换个外衣,重束个发,后背的伤还是没逮着机会瞧上一眼。
宋安跟个老太似得,絮絮叨叨在沈知梨耳边念经,“你说说你,伤都没好,去那地方,全是赌徒,那么拥挤,一个两个情绪还不稳定,一会儿伤又裂开了怎么办!”
沈知梨耳朵都要冒烟了,“好了好了好了,你不要再念了。”
宋安:“那你说去哪做什么?非要过个赌瘾?”
沈知梨:“你是不是忘了当初在陈常山,鹤承渊与君辞查出卿云铺是归属于赌场之物。”
宋安脑子没转过弯来,“所以……?”
沈知梨:“凝香没死,她是胭脂铺的掌柜。”
“!!!”宋安下巴掉地上,“这怎么又和赌场连接上了!”
沈知梨:“自我从赌场救走鹤承渊时,他们就盯住了他,邪宗之人所言,他为魔的身份早有人知,且利用他赚一笔大钱,再除去,结果被我救走。”
宋安:“按你这么说!赌场也是国师的?!”
沈知梨:“如果那时不是凝香在,我们恐怕没那么容易逃脱。”
宋安长叹口气,“那人满口谎言,几句真几句假谁又知道,信错人。”
沈知梨垂下眼帘,“如果没有把阿紫带回来……她是不是不会有事?”
宋安:“那她恐怕连自己的真名都寻不回,客死他乡,死无葬身之地,他们早发现了她,若不是你,那惊险的几次,她早死了。”
“你至少帮她找回了过往。”
“要我说啊……”他顿了一会儿,“她那一生,确实颠沛流离……寻不回的记忆,活在崩溃间,死或许也算一种解脱,只是……不该放过杀害她的人。”
“阿紫”不似“凝香”那般风风火火,她虽外表温婉尔雅骨子里却是坚毅不屈,从想改变家里情况,找份好工,克服万难,挖出真心,在层层选拔中入了永宁王府。再到后来,为了寻回真相,她不断把自己从淤泥沼泽中拔出来。
她会微笑面对一切,在陈常山相处时,会在一旁安安静静望着他们打闹。
宋安心中忽然浮现一丝不安,他拽住沈知梨不再往前。
沈知梨:“怎么了?”
宋安:“我在猜测……我们究竟是意外发现,还是……大局已定的挑衅。”
沈知梨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宋安抓住她,“赌场不能去。”
多留一个心眼,准没错。
“为什么?我要查他们的最终目的,若国师的目的是鹤承渊,他会出事的!到时他该怎么办!”
成为众人讨伐的对象?!她所做的一切,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所有涅槃都将没有意义。
当仙首成为魔,那将不简单是第一世那样天下第一宗万剑宗与邪宗的追杀,那是天下百宗,世间众口的讨伐与唾弃!
她不想他……重走第一世的路。
宋安唯一一次有了怒气,鹤承渊是个疯子,他现在发觉沈知梨也是个疯子!
她要做什么?!学鹤承渊那套以身入局?!
嫌自己命大呢?鹤承渊做事有把握,她有什么,靠命硬?上回背后的伤再晚一点,这条胳膊就彻底废了!
“你查的明白吗?你知道他们想让你发现什么,不想让你发现什么吗?如今你看见的一切都云里雾里,国师的野心远不止夺权!太长宗就算再废,也是个百年老宗,那些阵法遭破了稀碎。而邪宗如你所言,从一开始国师对他们就有仇恨,要不是为了借机让师兄暴露,他们也不会借我们的手,把邪宗除去!”
“还有!……药谷……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从大昭到仙宗,全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你有什么?!一身伤?”
沈知梨滞在原地,怔愣许久。他说的不错……她什么都没有。
宋安瞧她失神,收了些怒气,“我看,你不必入局,他们自会找来。”
沈知梨:“我要确定,京城的赌场,是不是与幽水城为一处。”
宋安:“确定了,然后呢?”
沈知梨:“宋安,京中不安全了,至少我们应该知道何处安全不是吗?就算要尽快逃离也该知道,往哪逃。”
她继续道:“万剑宗、北僵、药谷……往哪逃?”
没有一处地能容身,该往哪里逃?敌方已经明牌他的目的,那他们呢,该怎么办,坐以待毙?
两人的想法出现严重的分歧,宋安觉得如今的沈知梨不该冒险前去,她更该做的是养好伤,静观其变,做好退路。
而沈知梨在与鹤承渊分别后,极度没有安全感,她想要先一步知道敌方的位置,抢占先机,凝香不管是不是意外暴露,他们都该乘胜追击,万一还有敌方没隐藏好的漏洞呢。
沈知梨神经紧绷,这一次的任务又会是什么?
从前的任务播报令她有方向与目标,只要达成,鹤承渊就能朝巅峰更上一步,而现在……不知为何,没有播报详情任务,使得她心中极度慌乱,那仿佛是在将他拽下神坛,将所有人扯进深渊,藏在背后的阴谋逐渐浮出水面。
她陷入了困境,找不到出处,不知道对错,她只能跟着直觉走,只能抓住现有的细微线索。
总觉得……她离真相不远了……可真相又是什么……
二人僵持不下。
沈知梨不想放弃,“我们入赌场,只要出现杨邶和凝香的影子……”
“你为何觉得他们会在赌场中出现,等着你发现那是他们的据点吗?”宋安咽下一口怒气,打断她,“他们步步为营,蛰伏多年,不露马脚……”
“不是意外,那便是引我们发现的局,既然是局……”
“既然是局!你才最不该入!”宋安火冒三丈,“现在就我和你!你出了事怎么办!我怎么交代?”
在如今的局势下,宋安与她一样焦躁不安,只是他一直遮掩没将此浮出表面,今日发现她要以身入局,多日的隐忍彻底爆发。
他意识到语气太冲后,压下怒火,克制自己尽量冷静,磨碎后槽牙道:“我没有万全把握能护住你。”
沈知梨妥协了,她叹息道:“我知道了。”
以身入局确实太过冒险,宋安顾及她的安危,她也该为他着想,他绝对不会许她一人前往,那么他也会在危险之中,实属不妥。
他们沉默着往府的方向去,半路中,沈知梨突然听见几道熟悉的声音,她停下脚步回望,是之前在牢狱中几个交谈刽子手如何升官发财的刑卫,他们穿着布衣身背行囊往赌场的方向去,一副将要离京赌最后一笔的架势。
奇怪……为何大伙发现危机,都并非第一时间逃离,而是都冲赌场去……
这更令她觉察赌场可疑了。
是谁在推波助流诱人前去,这行事手法,怎么与傀儡师算卦有异曲同工之妙。
刑卫还在聊当初赫赫有名的刽子手一事。
“……你是不知道,他当初升官后有多嚣张,仗势欺人嘴脸恶劣,老一辈的刑卫在他手里可没讨着好果子吃。”
“那他最后还不是卖入赌场,受尽折磨,大伙都说天开眼了,恶人有恶报。”
“你知道是谁送进去的吗?”
“谁啊?”
“叶家!”
“叶家?!与谢家交往密切,难攀高枝的叶家?这……没想到他们竟然愿意在谢家落寞后把刽子手拉下台,卖进赌场做杀奴。”
“哼,你以为是为什么?还不是叶大小姐从小就要与郡主争谢小公子,可是把郡主气得够呛,前不久京中不还传婚书一事?这婚书都不知道签多少张了,年年只要谢小公子生辰,郡主就要让他签一份,谢小公子也宠着她,全部签了。结果一遭虎落平川,永宁王府置身事外,谢家亡故,郡主口口声声说的爱慕,最后就可笑赢场灯,叶家直接为谢家复仇。”
“喂喂喂,我听说……几月前,有人在酒华楼见到了与谢小公子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人,不会……当初没死吧……”
“那你要去问永宁王殿下了,谢家受命点尸的就是他。”
“不是说……连夜入棺,全府一人不落吗?下葬时陛下还亲自来了,不怕查棺啊。”
“事隔多年,谁还记得,走了走了,赶紧去赢一把,据我所知好多人都赢了大钱。”
“也是,赢完钱赶紧跑。赵将军回京,今早入了一队伪装的兵马,要不是我眼尖认出同僚,我还真以为赵将军是来求死了,没想到他是来逼宫的!”
“赶紧走吧……”
宋安目睹他们消失人群,声音渐行渐远,“叶家,赌场。”
沈知梨此番神色愈发惨白,“幽水城叶家……”
她僵硬的转过头来,“你可知当初我在哪买来的鹤承渊……”
宋安不说话,心中已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