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起丹暮
沈知梨盯着树杈上的鸟,心中顿感不安,它很快展开翅膀飞走。
鹤承渊动了魔气,他或许是想支撑着带她到安全的地方,不眠不休赶路……
沈知梨如今挪动不了他,只能暂定此处,照顾他让他好受些。
但愿那只鸟是去远处报信……没那么快赶回来……
她把火烧起来,一次的柴不够又跑了几趟,而后又艰难用牙咬着撕扯下一块布,去湖边沾水给他擦身。
他的衣裳也摆也湿了,她又给他烘烤着,坐在他身边守着,握紧他的刀,提心吊胆时刻观察周围的风吹草动。
鹤承渊枕在她的腿上,不知道陷入了什么噩梦,止不住颤抖。
曾经凶神恶煞的大魔头,此时缩成一团,神情慌乱恐惧。
难得能休息,结果病中依旧不安稳。
沈知梨勉勉强强能听见他说,他后悔了,不该在那场雪里弃她而去,不该让她葬于厚雪,不该反手杀了她。
大魔头烧糊涂了,他们什么时候在雪里诀别过,分明是……大婚那日……他夺过匕首,刺进她的心脏……
前世纠葛不清……她的任务是杀了他,能力不住,爱意不深,被他反杀而死。
重活一世,这次的任务是什么呢,还是杀了他吗?
他有记忆,分明知道她要杀他,清醒放纵仍由他自己沦陷,主动将刀递到她手里,赌她一片赤城的真心。
输赢结果,他好像不在乎了,只想要转瞬即逝的那一刻。
这次他会反杀她吗?还是甘愿死在她的刀下。
沈知梨手贴在他的额上,温度降了下来,她给他盖好外袍,轻抚他的发助他入眠,火苗燃在夜色中。
与其问他是否甘愿,不如问她是否选择,再来一次,她会杀他吗,她又何尝不是掉进去了。
不会了。
她不会再把刀尖对准他。
鹤承渊:“阿梨……”
“我在。”
“……阿梨……”
“嗯,我在这。”
沉睡的大魔头,安安稳稳靠在她的腿上,长睫刷下,呼吸沉稳,深邃立体的五官,上翘的眼尾好看又邪魅。
沈知梨手指缠玩他的发,“想给你绑个小辫子,肯定很好看。”
“左耳一个,右耳一个,肯定比……宋安的高马尾好看……”
她落寞望着即将燃尽的火苗,团团升起的火失去生力,风轻轻一吹……烧尽了……今夜天色很沉,云层很厚。
没有火光后,四周寒了下来,她望着天际,树叶沙沙作响,掠耳而过,发丝飞舞。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支离破碎。
风光无限的日子消失殆尽,他们过上逃亡的生活。
她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无论是他的魔身暴露,遭人唾弃辱骂,还是此时此刻异样晃动的树林。
“阿渊……这些时日辛苦了……”她轻抚他的发,不舍握起他的刀。
他已经带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了,随不知去往何处,但他在尽力往前走。
沈知梨慢慢挪开,握起他的刀,站在他面前,观察了一会儿袭来的动静,无所畏惧迎面上前。
在赌场从不畏惧从不退缩的杀奴,渴望遇见一缕烈阳,他不惧后果,直面危险。
他可以,她也可以。
狂风吹过,绝艳的红裙飞舞,枯叶如雨点拍裙而过,瘦弱的背影摇晃,却像顽强不倒的劲草。
宋安说她与鹤承渊相处久了,学来他那套无所谓又不怕死的劲。
谁又不是呢,学来三分,必输的局也敢迎面而上,只为赴死。
“……不辛苦。”
嘶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背后的凉风被“一堵墙”严严实实挡住。
沈知梨僵在原地,飘动的发丝掠过他的胸膛,悬着的心,不由自主安定。
他从后握住她的手,缓慢划向那把锋利的刀,从她手里夺了过来。
肌肤相撞,他的温度依旧未褪。
“站我身后。”
刀在他手里飞快旋转,鹤承渊将外袍披在她身上,抬步站在她身前。
擦肩而过时,他的面色异样的绯红还没彻底消散。
沈知梨不由担心道:“鹤承渊。”
林子的动静不小,数十只蓝雀鸟忽然窜出林间,展开锐利的翅膀。
“我会拖累你吗?”
鹤承渊愣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在她发端短暂一吻,“不会。你不必走,我能护好你。”
他说完,不等她回答,掷刀杀了上去。
第142章 相情(3)
鹤承渊的背影飞驰在昏沉的夜色里,他未离她太远,她能注视到他,知道他在何处。
沈知梨帮不上忙,看着他拖着病体,不许敌方近一步。
他率先斩了所有蓝雀鸟,再将刀尖对准几十个傀儡。
她揪着心,拽紧披在身上的外袍,目光一刻不移锁住他。
刀芒划破夜幕,残影震碎枯叶,狂风作响,杀气凌厉。
生病的身体没有拉慢他的出刀,他仿佛习惯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拼出生死,是他十多年在杀场挣扎的意志。
他是无坚不摧的,没有任何事情能击溃他。
鹤承渊踏叶而起,腾至树梢,浓云散去,墨发在倾泻的月色下乱舞,刀尖血入雨下。
最后一个傀儡脑袋落地,他观察了会儿周围,才跃下地来,坚持许久,双膝失力踉跄,仍要将晃动的视线定格在她身上。
沈知梨快步上前接住他,而他顺势倒在她怀里,靠在她肩头,很安静贴着她。
树枝疯摇,落叶鼎沸,两颗心脏剧烈碰撞。
能在一场战役结束后,跌进她怀里,做一辈子杀奴也愿意。
他甚至开始想,做杀奴的那十年,她若是他的看守就好了,他能赌上性命,为她搏来一次次胜局。
沈知梨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扛起他的胳膊,“鹤承渊,我带你走吧,你想去哪。”
鹤承渊淡笑一声,从她肩膀抬首,额头抵着她,“多谢阿梨照顾,我好多了……”
温度确实降了不少,不枉费沈知梨悬着心给他烘衣擦身。
他弯下腰将人抱到湖边,把刀上的血洗干净,随后递给她。
“防身。”
“鹤承渊我自己能走,你快放我下来,身子才好一点……”
鹤承渊抱起她奔在林子里,“指路。”
沈知梨叹了口气,没再坚持,乖乖给他指路。
身后他们方才所在之地,又发生了异响,估计是又一批傀儡追来了。
可她并不知道他要去往何处,只能暂避谢故白眼线。
沈知梨不知不觉,两眼皮打颤,天朦胧亮时,她靠在他怀里打盹。
鹤承渊:“困了安心睡,接下来的路我知道,再过两日就能到了。”
到了?到哪……
幽水城?!!!
鹤承渊带她深夜潜入幽水城,甚至撬开一处宅子的锁时,她都没回过神来,直到尘灰呛了她一下。
他关紧门,带着人直往后院去,坐在褪色的红桩长廊庭里,为她挥了挥面前的灰。
“没来得及打扫。”
沈知梨坐在他怀里,脸色惨白,脊背僵硬,愣了两秒。
熟悉的地方……不好的回忆,侵占脑海……
鹤承渊察觉她的怪异,“怎么了?呛到了?我……”
沈知梨从他怀里起身,目光在周围晃了一圈,褪色的红桩不似当初那般鲜艳……破败枯萎的院子,以及……那片之前攀满白色荼蘼的墙泛满青苔。
她呆滞着走过去,那场红了半边天的大火,记忆犹新,他在大婚前夜烧了整片荼蘼。
而此时,遭青苔侵占的墙没有半点火烧痕迹,她不受控制抬指触上去,即将碰触时,有人拦住了她,握住她的手。
“有些脏。”鹤承渊扯下碎布,给她在廊庭收拾干净一块地,让她待在那里,随后入房开始打扫屋子,一刻不曾停歇,捣鼓到天亮。
沈知梨仍望着那块光秃秃的墙,久难回神。
如梦似幻,她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阿梨。”
鹤承渊在背后唤了她一声,太阳高挂,阳光刺眼,她转身望去,余光晃过,百花争艳的院子一闪而过。
他端了一杯水来,“屋里收拾的差不多了,若是累了我给你放水沐浴。”
沈知梨接过他的水,回温笑道:“我什么都没干,哪累了。”
宅子坐落于郊外半山,远离闹市。这么大处宅子,她的记忆里最深刻的只有这个囚禁她的院子,再之后……是后山落水的那片湖,还有……隐藏在深处的牢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