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起丹暮
鹤承渊给她擦干水迹,翻来洗好晒干的新衣服,“应该是你……母亲的……一会儿我给你多买些来。”
沈知梨胳膊不方便,从前自己穿衣扯着伤口,及其费力,自从他带她走后,都是他在伺候她。
“谢谢你……”
“说什么。”鹤承渊撑在她两侧,吻她的唇,“你胳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明日我帮你,慢慢让它抬起来。”
“不要着急,会好的。”他安抚她,“日后喜欢什么花,可以用它摘下来。”
沈知梨眼波流转,“你还没说过……”
鹤承渊接话道:“……说我爱你。”
沈知梨露出笑意,“完了。”
他问:“什么?”
大魔头完蛋了。
她话锋一转,“光顾着收拾院子,膳房都没理,怎么做饭吃?”
两个人挑了件暗色低调的布衣,一个头戴破草帽,一个遮面纱,偷偷摸摸出门。
他们低垂着脑袋,并肩行与三两人穿行的街道上。
鹤承渊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固执给自己洗个清白,“你看,你还能下来走路,我没用多大力。”
“纠结些什么事。”沈知梨:“全是你留的印子。”
“阿梨也留了。”
“……”
他们在菜摊上停下步子,晚上真是没什么新鲜菜了,如今想来,在院子里种菜的提议倒是不错。
鹤承渊带她在街上走,怀里抱着大包小包,从菜叶子到衣裳,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
要不是沈知梨阻止他,那几条鱼,连盆都要一起扛回家。
两人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把东西带回家,一路上警惕着身后,绕了路才放心回宅子。
沈知梨:“我怎么感觉有人盯着我们?”
鹤承渊往黑暗中望去,泠川站在暗处对他挥了挥手。
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警惕些好,不会被人拐走。
沈知梨侧首对上他眼中的浅笑,“不太对,你没察觉吗?”
鹤承渊摇摇头。
她把人推进宅子里,干脆落锁,“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鹤承渊心提到嗓子眼,她若是知道他与魔为伍,必定会很失望。
沈知梨:“我都能察觉,你察觉不到?是你的人吗?所以陪我绕路只是为了陪我玩?”
“路上穿行的人,是不是有你的人?”
“卖菜的卖鱼的,卖衣裳的,哪个是你的人?”
鹤承渊梗着脖子,“我……”
“鹤承渊,你有事瞒我。”
“……我不舒服……”
沈知梨思绪立即乱了,“感了风寒,还没好吗?”
“头疼。”
沈知梨早把方才的审问抛之脑后,搀扶人走到屋里,还没接他手里的东西,他倒是丢的快,放下就抱住她钻她怀里。
鹤承渊心中不安。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助他脱离苦海,走向巅峰,成为众人敬之的仙首,倘若……知道他主动与魔为伍,她会用怎样的目光看他,是失望,还是厌弃……
她会不要他,转身离开。
沈知梨给他倒了一杯水,“……我在和你说话呢,你为何闷着不答?还有哪不舒服?”
鹤承渊松开她,独自去收拾膳房,带了本新买回来的菜谱,把自己关在里面,直到简单做完饭才出来。
沈知梨被他关在门外,“鹤承渊,你怎么了?”
鹤承渊沉默坐在她对面,满桌子的菜糊了一半,沈知梨并不嫌弃往嘴里塞去。
“比起以前,这饭有很大进步。”她以为他因菜没做好而闷闷不乐。
出门前还好好的,回来就不对劲了。
“鹤承渊……”
沈知梨话都没说完,他起身走了,回屋掀被上床,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她叹了口气,估摸着是累了这么多天,想好好睡一觉。
沈知梨填饱肚子,望着桌上饭菜,手不便收拾,暂且放着回去找他。
吹熄灯后,屋里只剩闯入的清冷月色,沈知梨放轻动作翻身上床,才刚躺下,背对她的人猛地抱住她,枕在她的颈窝寻一片安稳之地。
沈知梨不明所以,由他去了。
……
只是从这之后,他没再带她离开过院子,采买都是独自出行,不知何时起,她又成了关在院子里的一只雀鸟。
只是与从前不同,现在的他是担忧她的安危,有时拧不过她,会带她在附近林子转转透口气。
院子由他亲力亲为,一草一木皆为他种,长廊褪色的红桩,他重新刷了一遍,假山溪水养着活蹦乱跳的鱼,她闲来无事与他相依,在那钓鱼玩。
说不在院子里种菜,那就种满一院子的花。
长廊尽头的高墙爬满藤蔓,开春就能见到惊艳的粉色月季。
鹤承渊还为她亲手做了一个秋千架在池水边,有事没事推她在上边玩。
初雪落时,沈知梨望着鹅毛大雪,顷刻间在地上铺了一层。
鹤承渊的厨艺见长,饭菜飘香,他看见站在门前发呆的人,给她披上狐裘,从后拥住她,“阿梨没闻到饭香吗?”
“等雪下完,我去清院子,你就能继续荡秋千了。”
“池子里的鱼,估计要受些罪,等死了给你煲鱼汤。”
沈知梨:“鹤承渊……我们在这里待了几个月。”
从夏末到初雪,时间都已记不清了,时间一久,困在高墙里的过往之事难免重现脑海。
鹤承渊:“你会弃我而去吗?”
“为何这样问?”
这样短暂又静谧的美好不知怎得,令两人都极为不安。
鹤承渊与她一同望着雪景,漫天纷飞的雪花像从天扯下的幕布,等幕布落完会是新的篇章,冰雪化去万物复苏。
“胳膊好了不少,行动自如,自力更生,你不再需要我……”
“……不会,我需要你。”沈知梨仰头看去,雾蒙蒙的天,只剩一片苍白,药谷没有消息,怪老头没有消息,宋安没有消息,君辞也没有消息。
他们要躲躲藏藏多久,……直到君辞从边关杀回,直到他穿过大雪,一举夺权,那并非易事,一年、两年、三年……五年,他们帮不上忙,他们也需隐藏在半山腰。
捧得高,摔得惨,是谢故白的计谋,如今不止百姓怒骂,连百门仙家都开始讨伐。
听魔之令,是磨灭不去的耻辱,于是,他们携手要杀了他,扣上的罪名,是他滥杀无辜,是他用了谋略还仙家弟子除邪死伤,是他用肮脏的手段令太长宗灭门。
一颗灵丹,一箱黄金,一粒不起眼的珍珠,也成了讨伐他的缘由,他隐瞒的身世,没有夺首资格,牵连了药谷。
甚至……从前在赌场里,那些想取他性命,死在他刀下的杀奴,也被说可怜,说他罪恶,说他杀了他们,说他有罪,说他该死。
鹤承渊不许她上街,是因为那些声音填满了耳朵,咒骂不断,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余江拥入不少齐聚的江湖游客,幽水城中亦是如此,他被挂上了悬赏令,原来,离开了赌场,所有人都想要他的性命。
他的一生,活在被利用之中,是别人手里最锋利的刀。
这方都已沦陷,药谷那方估计……许是这原因,江无期让他们不要回药谷,因为他已经护不住他们了。
沈知梨有时在想,是哪一步错了,是哪一步她选错了,照成这样的局面。
鼻头一酸,眼泪无声落下。
静悄悄,无声无息。
她不敢流露情绪,她也怕鹤承渊把错归在他的头上。
可她的情绪,他是最了解的,也是最能察觉的,泪才滑下,他的指腹便探来为她拭去。
他搂紧她,“你想捏土豆吗?还是打雪仗。”
他们过上相依为命的日子,他在尽力为她打整好一切,哪怕是在一处小小的院子里,也不将就。
她要什么他给什么。
沈知梨:“打雪仗。”
鹤承渊先她一步跨出去,拾起一团雪,在手中抛玩,“那,阿梨,你准备好了吗?”
少年站在雪色里,白雪挂满他的肩头,明媚的眼底只有溢出的爱意。
小小的雪球砸在她的裙摆上,散开落在脚边。
“别发呆了。”
沈知梨动了动肩膀,她的胳膊鹤承渊每日都花大部分时间给她按揉,助她活动修复,起初扯着疼,疼哭好几回,给人吓坏了,一连串赔礼道歉。
可是疼了那么几回后,便慢慢不疼了,他为她输去仅剩不多的灵气,缓解她的镇痛,到后面,彻底好了,不再需要灵气缓解,也不痛了,能自己活动。
可尽管这样,他还是照顾着她,真成了个贤夫与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废物”爱妻。
又一团雪球丢来,砸在她的腿上,比方才的位置要高,厚厚的衣服隔开并不痛。
沈知梨回过神来,他手里还握着一团雪,大雪飘舞,发丝沾染一层,他等了她许久了。
鹤承渊温柔看着她,“阿梨,再不来,你就打不过我了。”
沈知梨大步朝外跨去,捞起一把雪,朝他跑去,“我肯定能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