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起丹暮
江无期拍去岩石上的厚雪,坐在树下,悠悠闲闲喝着酒,“熬糊就对了,没熬糊才不对。”
“……我……没懂。”
“你以前熬的都是废渣,能熬出什么东西来?”
“废渣?!我每日琢磨到睡不着,想着怎么把药熬好,结果就是堆本来就糊底了的废渣!死老头!”
“做什么?”
“你料到我会给他换茶!”
江无期:“死丫头,你怎么钟情于一个杀奴呢?事事为他着想,你原先不是喜欢谢故白那小子?现在谢故白成亲了,你又找了个杀奴,越找越不中用,头都不会抬,周边的人看不到吗。”
“……”
周边……周边还有谁啊?
这次的药汤沸腾对了,几个时辰都未有半点糊底,原来不是她琢磨出来的方法不对,而是材料不对。
江无期:“加你的血进去。”
沈知梨身体一僵,“我的……什么?”
第38章 淬毒(3)
沈知梨脑袋发昏,拖着疲惫的身子,端着熬好的药回到四方观已入深夜。
怪老头拿药渣给她练手,这么多月也算是难得悟了出来,今日不光认了草药,从如何种、如何记、功效、长相,还让她画了本药册,忙忙碌碌一整日,怪老头就没让她消停过。
他猜到她会将糊药换茶,也猜到鹤承渊不会轻易喝下,所以几月来也从未给她真的药草,今日仔仔细细熬了整日,万是没想到,原来,她是药引。
寒季来势猛,去势快,院子里还有一层厚雪未化,黑暗的四方观一盏灯都没有,她踩雪而入,站在鹤承渊的门前,他怕是早已睡下了,这碗药得看着他喝下去才行。
沈知梨叩响他的房门,屋里静悄悄没有回应,她再次尝试,还是没有。
这人跑哪去了?莫非又乱跑了?!
她推开门,大步跨入,屋内昏暗,垂了半扇白帘的床榻上躺了一人。
敲了半天门,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鹤承渊?”她小声试探喊了两声,还是没反应,看样子是真睡死了。于是她将药放在桌上,走到门口,肚子“咕噜”一叫,这才想起来今日忙的饭都没吃,怪老头真是公报私仇。
她前脚刚走,后脚床上的人就坐起了身,浓厚的药味在屋内蔓延。
“咚咚。”
四方观的门被敲响,沈知梨精疲力尽瞥了眼,回房的步子调转方向。
门外,一名弟子对她拱手道:“沈小姐,大师兄唤你去灵湖一趟。”
明月高悬,沈知梨不解道:“现在?他找我是何事?”
肚子再次“咕噜”两声,在安静的院子里响彻十分明显。
“……”她捂着肚子,“好吧,我现在去。”
院门关上,风刮落叶。
鹤承渊在屋里,手指摩挲碗沿,门外的对话一句不落传入耳中。
他面无表情安静坐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今日怎得不再是茶,这闻着就苦的药,令他不悦,蹙紧眉头……
可手却不知不觉,端起了药……
沈知梨去往灵湖大老远闻到一阵饭香,两眼放光,不由加快了步子。
暖黄色的烛光映亮清冷的夜色,水面因小鱼吐泡掀起圈圈波澜,竹帘晃动,悬山顶木廊亭内一人背对她而坐。
“君辞?”
沈知梨撩开竹帘,一眼定在满桌“盛宴”上,热气腾腾诱人的香味勾着她,空荡荡肚子更是着急的叫嚣着。
“怎么?”她毫不客气坐在对面,“都是给我的?”
君辞俊逸的眉眼抬起,神情不露表面,清寒却不疏离。
他没开口,沈知梨也不敢动筷,只能盯着美味的饭菜咽口水,香味扑鼻肚子叫个不停。
沈知梨小心关注着他的神情,他的眼角微弯,过了会儿,他拿起筷子夹起浸入香汁中的红烧鸡翅放在她碗中,“听闻沈小姐忙了一日,我碰巧从外回来还没用餐,不如一起,饿着肚子睡觉,明日没精神。”
他边说边夹菜,五道菜各夹一筷子,她面前的碗都堆尖了,“沈小姐不要误会。师父虽未口头收你为徒,不过也传授了你药草知识,倒也算……半个药谷中人,于情于理不该苛刻。”
“吃吧。”
沈知梨现在就是个饿死鬼,君辞说的什么话已经完全无法进入她的耳中,眼里只有食物,她毫不客气狼吞虎咽塞进嘴里,完全不顾及形象。
君辞给她打了一碗热汤,“没人和你抢。”
沈知梨鼓起腮帮子,咀嚼两下,灌了口汤,艰难咽下,疑惑道:“你不吃吗?”
君辞:“吃。”
沈知梨填饱肚子,有了点力气说话,抽空问道:“你今日怎么又出谷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君辞筷子顿住,他收了回来,眼神躲闪喝了口汤。
她见他不动筷,也默默放了下来,“忘了……食不言寝不语……”
君辞:“无事,药谷没有这规矩。”
他拿起她的汤碗又盛了一碗汤,解释道:“过两月宗门大会,前不久师父去了趟万剑宗,不知这请帖何时送来。”
沈知梨抿了口汤,“你在担忧,往日都未与他人结盟,这次……”
怕给他徒增烦恼,她顿住了话,没再往下说。
看来是陈常山的事没得到解决,邪宗如今是愈发嚣张,药谷剑已悬顶,再不与其结盟,未来的路怕是要难走了。
“没什么大事。”君辞瞧她停了筷子,于是又给她夹了几块肉。
沈知梨:“我饱了,夜里吃太多不消化。”
她已拒绝,他也不好再劝她多吃。
“今日的饭,好吃吗?”
沈知梨笑道:“好吃。兴许是太饿,比平日膳房里做的好吃多了。”
君辞淡淡回应道:“嗯。”
沈知梨这个没头没脑的人,吃饱了就想回去睡。她目光晃了圈正找个理由离开,这才想起来问,怎么约在这处。
“对了,我近日才知……灵湖是药谷禁区,怎么约在这处……吃饭。”
君辞:“沈小姐与师弟闯入禁区的事,我已知晓,这对你而言,也算不上禁区了。”
“……”沈知梨:“都……知道了吗?”
君辞:“只有我与师父。”
“抱歉……我不知这是禁地,那日好奇山泉水煮沸的花香,意外发现月季林……就贪玩了,一不小心就因起雾失足掉进冰洞。”
他摇头道:“无碍。无事就好,我的玉牌打开了禁区,到怪不到你的头上。”
“嗯?”
这怎么还成他的过错了。
君辞抬起眸来,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之色,“我听师父说,你成了药引。”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每日先喝一碗苦药,再用我的血制解药。”
“几日一次?”
“什么几日。”
“几日……放一次血……”
“现在……鹤承渊的眼睛恶化,得每日一次,日后次数会减少。”
君辞从旁取出止血药,“手。”
“嗯?”
“是不是没包扎。”
沈知梨心虚点头,慢慢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伤口不深,血丝还未止住,君辞颦眉,为她小心包扎。
“师父的药,你喝了多少?”
她竖起根手指,略微抱怨道:“满满一碗,特别苦。”
“你可知那是何药?”
“与毒相配,以毒攻毒,我猜只要我做药引他的眼睛不出几月,便会好。”
不然,若是拖到两年后,怕是会像前世一样,再难辨色。
君辞眉心微皱,手指动作放轻,“你知道。”
沈知梨并没将这事放心上,“看来我猜对了。”
君辞不苟言笑的面容,浮现一丝看不明复杂的情绪,“沈小姐以前见过这杀奴吗?”
沈知梨笑容滞住,“以前……是指?”
他称呼鹤承渊为杀奴,往日不都是师弟之称,今日怎么……
君辞:“既没有见过,为何救他?”
夜风拍打竹帘,暖黄的烛光被风搅得忽明忽暗,他的眸里带了丝审问意味。
沈知梨一时噎住,“我……见过。”
君辞沉寂的瞳仁微不可查缩起,语气平淡问道:“何时?”
沈知梨感到疑惑,他为何问这些?
“……梦里。”
“……”君辞收起东西,“梦里见过的人,值得你搭命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