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起丹暮
他轻蔑扫了少年杀奴一眼,“倒是厉害,不愧是赌场压的宝,这都没死。”
“没死就别让他死了,拖去把他针取了。”
取针!
沈知梨眉心抽搐,他们指不定怎么折磨他!
少年杀奴奄奄一息任由他们架走,沈知梨准备对此做出改变时,又发觉眼前幻雾搅动,她站在了审讯室中,四周墙面挂满刑具。
“等等!”她顿感浑身冰冷,没忍住出声制止。
她的声音并没有传到他们的耳中,几个弟子嘻嘻哈哈,李潭在一排刑具中挑选,选中一把弯刀,他把刀放在火中烤到发红。
鹤承渊此时就站在一侧,无动于衷镇定望着这一切,仿佛曾经遭受过的人不是他,他的目光寸步不移锁住沈知梨。
那个傻子扑在杀奴身上,她做了许多事,例如找一盆水给弯刀去热,又例如用石子击打李潭的手想让他脱手,但好似一切都无用功,唯有那把刀掉地脏了,唯有他们嘲笑肮脏的杀奴就该配这样的脏刀。
她以为这样就能挡住那把刀了吗?
无用功罢了。
活生生剜肉取针,记忆犹新。
果不其然,那把弯刀穿过她透明的身体,落在了上辈子自己的身上,石台上的少年就像一条垂死无法挣扎的鱼,任由他人宰割,他们嬉笑着,说刀落错了,要重新下刀。
李潭又走到另一端拿起铁钩,一点点剜入少年的血肉,银针太细,钩子取不出,于是又换了个法子,用夹……
石台上,少年就这么活生生被剜了一刀又一刀,触目惊心的血从石台上滴落,瞎眼的少年眼里只有一片血色。
他们走了,几十根带血的银针落地,少年满身血孔,时不时抽搐,到最后留了口气,频死前才来了两人给他医治,然而,他们缝合伤口,也不过是随意穿合罢了,血止住命留住便行。
方才还得意洋洋帮他打走那些人的沈知梨,现在哭得泣不成声。
鹤承渊静静看着过去的自己,又望向沈知梨,她颤抖着想为少年减轻痛苦,可却无从下手,也碰触不到他,于是眼泪便像开阀的泉水,源源不断砸下。也不知为何,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却还是走到她身旁,将一颗小石子放于她的手边,小石子碰触到了她。小而不起眼的物品,就像是他们之间搭起唯一能碰到彼此给予安慰的桥梁。
他的过去不算光彩,杀奴……也不是句玩笑……那就是他的上辈子,是他们买回来的一把刀,也是入不了眼的奴隶。
牢中空了,只剩两个意识存在,沈知梨呆呆站在石台边,望着千疮百孔的人,竟束手无策,原来她什么都帮不了他。
少年在石台上躺了几天几夜无人问津,大多时候他都是被痛晕的,醒来时,没有眼睛,看不清身在何处,只感到有水喂到他的嘴里,让他吊着一口气。
沈知梨手心里捧着的水,也只是牢中存在之物,她发现幻雾囚禁她,幻雾出现何物她就要看何物,踏不出半步。
真是实现了,两步远。
听那些邪宗弟子交谈才知,原来少年已经跟随他们漂泊几月了,他们去过余江余府讨债,可惜余家小妾离奇死亡,余夫人不认这事,但最后还是用五十万两打发了他们,就此划清界限。
沈知梨并不知,剜针是少年受尽折磨的开始,并非结束。
从这日起,她变得沉默,笑容未再见过,她尽所能试图帮他减少伤痛,弃掉的石子被鹤承渊如数拾起。
幻雾变动,杀奴身上的伤还未好全,他每日的饭菜还是那般寡淡,体内的毒总在深夜发作,他们为他送来的解药,抑制不住太多的疼痛,每次毒发少年大汗淋漓,抓心挠肺,身上的伤口再次出血,彻夜难眠。
沈知梨在他们每次来时,偷偷藏些外伤药,放在他的床头。
他的筋脉被断,一身内力被毒侵蚀,无法驱使。
某日邪宗弟子又来了。
“师兄你要将他带到哪里去?”
“我的蛇要冬眠了,送去给他们再饱餐一顿。”
沈知梨整个人都麻木着,目睹少年被带走,她什么都做不了,也改变不了,她拾起一把小刀,不足一指长的刀。
他们趁夜里杀奴毒发没有回手之力时,卸去他的双臂,丢入蛇窖。
密密麻麻满窖的蛇,沈知梨发怵,身体凉汗直冒。
鹤承渊眸光加深,这么多日,总算开了口,“不必救他。”
沈知梨却听不见,一颗小石子滚在她的脚前,阻止她靠近少年,她又向前一步,又一颗石子打在脚尖。
每日出现在她身边的石子……
“鹤承渊……你在是吗……”
石子停住了。
沈知梨一滴泪落了下来,“蛇伤不到我的……”
又哭了……
空气凝固,剩下一片死寂。
鹤承渊手指捻着石子未发,他沉默,血眸褪去,眼睫将黑眸挡住,蛇从他脚步蹿过向血味去,毒发的少年忍着伤痛侧躺压住右臂,他要接回自己脱臼的胳膊。
片刻后,石子再次打在她的脚前,不许她动。
“咔嚓——!”
骨头清脆一响,少年忍不住闷哼一声。
沈知梨明如星月的眸子无比坚定,朝少年跑去,一刀刺进蛇的七寸,蛇在她刀下摆动尾巴,激起尘灰。
这一举动,连鹤承渊都没反应过来,她拔出刀,徒手抓蛇,将其丢远。
一条又一条蛇蹿来,沈知梨重复着她的动作,而蛇死前还有条件反射,就在她要去抓蛇时,那条蛇对准她的手猛地张嘴。
下一刻,一颗石子急速飞向蛇的头部,却在最后一刻穿过了它。
鹤承渊全身绷紧,呼吸乱了,向她走了两步,发现蛇也穿过她的手才驻足。
石子滚动,沈知梨抬起眸来,朝那个方向看去,“鹤承渊……这是幻雾驱使吗?”
没有回答,然而地上却用石子写了个“是”字,鹤承渊愣了片刻,原来除了石子,她什么也感受不到,连留下的字都看不到。
石子是她最开始,无意识救少年,而搭建起的桥。
她丢开那条蛇,又问了一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石子再次滚来,回复了她。
少年杀奴在她身后坐起身,他额布满汗,咬紧牙接回另一只胳膊,蛇窖中的蛇太多,少年免不了遭咬上几口,沈知梨杀到最后甚至疯魔一般,蛇咬住少年的腿脚,她也不知怎么得,未经思考冲上前掰开蛇嘴。
她用手里的刀为他尽可能减少袭来的蛇,小石子没再出现过,她不确定鹤承渊还在不在。
三个人在同一环境里,存在于不同的三层空间中,彼此碰不到彼此。
少年杀奴一月来靠饮血吃肉为生。
沈知梨坐靠在一边,手垂在身侧,小刀躺在手心。
“鹤承渊……这两年……”
她欲言又止,……要想办法破雾了。
蛇窖外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沈知梨苦笑着,他们若是看到这般场景,又要怎么折磨他。
第62章 解药(11)
“师兄,这小子不会被蛇咬死了吧,可都是剧毒呢。”
李潭:“剧什么毒,师父让我们买回来的时候都说了,杀奴体质特殊,又中了毒师的毒,是顶好的养蛊引子,那些蛇毒要不了他的命,最多口吐白沫,哈哈哈哈哈。”
“师兄啊,师父如何知晓他体质特不特殊,万一玩死了……那可是五十万两。”
李潭:“什么五十万两,大师兄不是让余家把这窟窿填上了?”
“是哦,我们一分钱没花!”
“至于如何知晓体质特殊一事,赌场背后的主子早将这消息传了出去,否则怎会让我们提钱去。”
“五十万两?”
“正是。”
“可特殊在何处啊?”
“这倒是没说,仅说了特殊。”
弟子声音靠近,“师兄,我们这一路招来的杀手可不少,真是费劲,这么多人要杀奴的命。”
李潭冷哼道:“呵,我看就是那赌场搞的鬼,伤我们一半弟子带回来一个杀奴,三百万两,这个价可是杀奴的死局。”
“死局……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要杀奴走出赌场?”
“赌场肯定是要出的,杀奴不出赌场,钱怎么能到赌场。”
弟子停在蛇窖外,“可杀奴死局那日,赌场就已经出现了杀手。”
李潭摆手说:“我估计也是障眼法,赌场我们的弟子一个没伤,偏偏就在外头,诡雾突升,四面埋伏……你知道这说明什么?”
弟子好奇凑过耳朵,“说明什么?”
“说明,那些杀手不光要杀奴的命,还要我们的钱和命。”
“这赌场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无人知晓,此人深藏不露,赌场都有许多年了,指不定是个贪财的老头。”
蛇窖石门推开,李潭眼底充满得意,这一个月他的蛇饱餐一顿,将来他便可以一统东山得到器重。
令人作呕的血酸味扑面而来,李潭傻在门口。
与他同行的弟子探过头来,“怎么了师兄……”
放眼望去满地开膛破肚的蛇尸,一条活口都没有。门开刹那,白光晃近引人抬头。鹤承渊双手抱臂散漫斜靠凹凸不平的石壁,犀利的血眸堪比蛇眼冷漠锁住李潭,手指间的石子捻成了碎渣,他漫不经心松开手指,灰渣飘落在地。
而沈知梨坐在一边,一身喜袍还是那般明媚,唯有眼底幽深如渊,恨意即将冲眸而出,手指收紧死握匕首。
突然,讥诮的笑骇人回荡在空窖中,众人闻声望去,少年碎布蒙眼,坐在灰暗中,闯来的白光打亮他挂满血痕与污秽的面容,蛇毒引起的白沫从他嘴中溢出,他薄唇高扬笑声不止,阴戾又病态的笑兴奋得浑身发颤,他狼狈不堪鲜血渗透全身,数不清的伤口,鲜血因笑而发的抖动不断从血洞汩汩外流。
“杀奴!!!”李潭一双眼恨得瞪出来,“我的蛇!!!!!!”
“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给我!给我!杀死他!!!!!”
他冲进来,一把掐住少年的脖子,少年眼里的血湿透破布,一条条血珠顺脸颊流下,他仍然笑意不止,李潭双眼充血,对他下死手,加大力道企图让讥讽的笑停下来。
门外的弟子眼看要出人命,慌忙冲进蛇窖,“师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