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起丹暮
北僵起战,这条村子是军队出征必经之路,面馆生意火热,军队与村民和睦相处打闹成一片,少年说要拜师学艺,于是小兵大将争先恐后来教少年拳脚,使刀耍剑,村子里一片祥和。
忽有一日,他们之中流出谣言,百里外某个村子全村覆灭,无一活口,听说是当初遭了魔头,染上诅咒,魔头吃人饮血,消失了。留言越传越夸张,人人自危,吓得夜里不敢出门。
后来他们得知,这只军队是败兵,是投敌的叛军,伤患较多,引起瘟疫,一时间村子里死伤大片,哀声哭嚎夜夜鸣不停,许多人逃离了村子可也死在了半路,短短一个月整个村子的人全部倒下,唯有少年在奔忙,他想救活所有人,可每个人都在他怀里断了气。
“太怪了,我们都要死了,为什么就他没事。”
“他为什么要把严重之人单独带走?”
“他带走之后,那人再没回来过。”
“三婆!这是那个魔头!是你带回来的魔头!”
整个村子死气沉沉,瘟疫得不到根治,少年尽可能将严重之人隔开,可他变成了厄运,村民站在岸边,逼迫他跳进河水。
“是不是只要魔头死了!我们就能好了!”
少年站在桥上,在指责潮声中望向视他如己出的三婆,可她嘴中所言只有后悔与咒骂,他听见三婆说她既救了他,他就该报答她。
曾经对三婆百般讨好的人,开始辱骂她,对她拳打脚踢,三婆怒了,对少年说:“跳下去!”
以死证明,三婆没有做错任何事,于是少年跳了……
水光潋滟,频死前有道身影震开波澜水花,向他而来,救他上岸。
……
“听说北僵在集结军队,三婆你那几个儿……”三婆的面馆几个关系较好的人,与她闲谈此事,欲言又止,转言道:“阿渊是个好孩子,留在身边养老吧。”
意气风发的少年头戴斗笠,站在桥头为一名将军拦下飞剑,他说:“听闻几日前我失足落水,是你出手相助,拦下的一剑是报答之恩。”
将军大笑,半空接下那柄悬在空中的剑,“功夫见长,为了还一报,故意使剑再救我一命。”
几个阿婆坐在面馆里,也是为之一笑,“阿渊呐,你天天戴个斗笠,说是隐姓埋名,可谁人不知你是谁。”
少年说:“出手为我自愿,不求回报。”
于是戴笠,大家便可当做不认识,不回报,不欠人情。
将军说:“不如与我一同,去往北疆,平乱。”
三婆不悦,却还是没说什么望向少年,尊重他的决定,少年沉默着转动手里的刃刀。
那天雨夜,少年站在桥头注视水中月,波澜河面是他的倒映,他突然回想起来,他不是被逼跳河了吗!村子不是发了瘟疫,大家都要死了吗?
他怎么站在这里,又为何好似无事发生一般,北疆……,对了!北疆一战败了,他们投靠敌方做了叛军!瘟疫也随之而起。因他是村子里唯一没受感染之人,他们说他是被诅咒的魔头,所以逼他跳河寻死,可关键时候有人救了他一命,将军问他要不要去北疆,这个时候的北疆还没开战……
雨哗啦而下,少年呆呆站在桥头,淋了半宿,一把伞挡在头顶,是那位长枪将军,将军说:“公子无处可去?不如去我那坐坐。”
驿站里,将军告诉他,他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少年不知,他又救了自己一次,这次又是什么结局。
第二日,少年同村民告别孤身去往北疆。
……
军行峭壁,夜穿悬崖将是驻营之地,少年位于一支小队,他们需要探前路。
前方大火映亮夜空,一支箭飞射而来。
“小心!!!”
与少年同行的小将及时扑倒少年,脚下一滑,二人双双跌落悬崖。
少年迷迷糊糊醒来时,小将正坐在一侧包扎伤口,他一眼扫到陡峭的悬壁,立起的岩石尖锐冒出寒光,方才他们若是偏移一寸,两个人就砸死在上面了,不过幸好,杂草堆做垫缓冲保住性命。
小将拍灰起身,“你醒了?走吧。”
他拨开草堆,发现一条洞口,少年问他:“你怎么知道这地方?”
小将指了指地上踩断的草,“在你不省人事的时候,我已经把周边探查了一遍。”
少年随他入洞,倒是有了意外收获,此地敌营已被捣毁,他们二人潜入营帐,找到了遗留下来的布战图,这图能使得我军提前防备。
小将拉着他跑远,“快走,晚些他们的援军该来了!”
少年回头望了眼满地溃烂的尸体。
然而,话音未落时,铁甲马蹄踏入军营,小将拔剑而出,拉住少年,嘱咐他一定要把图交给将军。
两人对敌,少年刀影如风,小将骤然拉走他,“一把刀如何敌军!快走!我垫后!你再不走我们都走不了!”
“今日我救你,来日……”他欲言又止,为少年抢来一头骏马,挡在身后护他远走。
待少年回头时,小将遭人一剑封喉,死在他眼前……
一路上敌军不少,少年借地图躲过次次死局,终于来到驻扎之地,此图是他在军地位节节高升的开始。
后来短短几年间,少年凭己之力坐上将军之位,封号便是赴死将军,一把长枪行之万里。
烽火连天,数月连收十座城池,此去为最后一仗,收复北疆便可国泰平安。
泥泞铁甲披皓月,横刀立马踏狼烟。
是无悔无畏赴死一战。
团团幻雾,鹤承渊站在疆场望着策马远去的少年,他说沈知梨把幻雾当了真,可那时的少年,又如何没有当真,他以为做了一场经历一生的梦就好似真能改变什么,不过是一场空。
没有人救他,一次次救他出深渊的人始终是他自己,他在挣扎着,挣扎着架在火场,挣扎着沉入河底,挣扎着死在万剑之下。
少年因叛变而死,原来胜利的号角只有他想吹响,白骨如山,血水似海,长枪穿膛。他目睹曾经携手的战友背刺叛变,目睹本该死了的小将成了敌军,原来……从悬崖之上救他那一箭开始就是场骗局……,北疆战败,友军投敌,瘟疫肆起。
是幻雾的因果,不知从何论起的因果。他尽力了,他救不了自己,何为真何为假,辨不清了。
他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的嘲笑声。
“真以为能救自己了?”
“太可笑了!师兄快把他丢到另一处地方去!这好戏我还没看够呢!”
铁链从后用力一拽,少年被拖拽在地,重重撞在树上,一口血喷洒而出。
这时才发现,精神崩溃时,手里的双刃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一刀又一刀……
原来他没见过天,他在幻雾里所见的天都是灰蒙蒙的。
他睁开血流不止的双眸,趴跪在地,往前望去,灰雾间灯火阑珊。
或许就是一个抬头,他还是想活下去,想去看看灯火那头,想为自己买一盏灯。
“师兄!他跑了!”
少年在一次次拖拽里跌倒又爬起来,他从不指望有人会提起一盏灯为自己拨开迷雾……所以他有的自己与手里的刀。
再无数戏耍里,魔气之力在无形中壮大,他好似感受到了什么,与他形成牵扯,就在邪宗里。
雾间阑珊在眼前消失无踪,少年停止前进,魔气卷刀,一刀断去枷锁。
“杀奴跑了!!!抓回来!!!”
邪宗弟子尽数冲入雾林。
少年持刀站在原地,等待他们的到来。
血刀一出,他将不只能待在东山,他会被各山抓去当杀奴,既然如此,那么就做他们想要的赴死将军。
雾林陷阵开启,暗针齐出,乱雾猎叶,骤雨惊魂。
藤蔓编织成网,荆棘如刺。
“杀奴在这里!!!”
沈知梨拽住长满荆棘的藤蔓,用力一甩,拦了几名弟子去路,将人逼到网中,陷阵汇聚成笼,少年扬起笑意,缓步而来。
那天,少年杀了很多人,可终究是不敌,沈知梨不明白,他为何不走,反倒回头走向了邪宗。
……
但很快,她知道了答案。
幻雾里的两年转瞬即逝,她看见少年受尽折磨,日日隐忍,冒死潜入深处吸收魔核,痛苦蜷缩。终于他的目的达到了,他连夜闯进幻雾,在一遍又一遍的“自救”里,凭借记忆走出幻雾。
离开邪宗并非得到自由,相反,邪宗放出少年魔身一事,百家仙宗倾巢出动,不止一方,多方皆想他死,是长达多年的逃亡,是少年再戴斗笠不为行侠仗义,只为活命。
魔气不稳,时常失控。
那夜,魔气搅动,难以压制,身如百骨尽断,他尚存一丝理智,若真选了魔,此后再无回头路。
而这时的少年,是可以走向正道的,只是无人对他伸手。
偏偏他遇见了百家敬仰,万丈光芒的另一个少年——苏钰,年少有为,未来可期的天之骄子,一手游龙剑呼啸震世。
他们狭路相逢,苏钰作为仙首携百家围剿少年,少年没有恋战,他拼死一搏,遭游龙剑碎了丹……,苟延残喘剩了条命冲出重围。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邪宗早已有所埋伏,
乌云密布,狂风怒吼,闪电劈开天际,少年身受重伤,正是在这一夜毁了脸,他被邪宗架走,却又遭苏钰拦下。
最后等待他的,不过是剔魔骨,再杀他示众。少年回到了笼子里,在牢里待过无数日夜,原来杀他剔骨还要选个吉日。
他等啊等,等他们的吉日,等自己的死期。
说来,吉日那天阳光明媚,可惜他是不识颜色的瞎子。
对他们而言确实是个好日子,他们在述说他的罪行,这么一看他真是罪无可恕,在斗场里杀了一个又一个人,在邪宗杀了不少弟子……
他们怕魔头卷土重来,要活生生剔骨毁骸。
长相恐怖面部扭曲的少年架在高台,世人对他指指点点,身居高位之人骂他罪不可赦,他们诅咒他不得好死。
既然如此,那就都不得好死!
他做出了选择,一念成魔,既是他的宿命,那就遵从他的宿命!那就同归于尽!那就都不得好死!!!
此后,世间彻底陷入了灰暗,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原来他们也会怕死,跪在地上求饶的姿态如此有趣。
诅咒他又如何呢,见了面也要对他跪下,罪不可赦那就多加几条罪证也未尝不可,那就遗臭千年。
魔修至顶峰时,他突然发觉遭了反噬,翻阅百卷,他四处寻药,可又那般无所谓,毁天灭地,拉所有人垫背。
少年魔头回到幽水城,他要将此屠尽一个不留。
他面具遮面,玄袍加身,位于万人之上,他说来寻件东西,若是没寻到,那就都得死,若是寻到了……怕是寻不到,所以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