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Iphigenie
房间里有厕所,她倒是不急着出去,刷了会手机,七点四十,心艾不抱什么期望的又敲了一下门。妈妈在外面,隔着门对她说话。
心艾快吓死了,真的是她一敲门妈妈就说话了,没有妈妈应声的声音,也没有她走过来的声音。难道从第一次心艾叫她的时候,妈妈就听见了吗?然后靠近了,没有出声。之后的几十分钟一直贴着门,听里面的动静?
心艾汗毛直竖。
妈妈说:“你就不要去上学了。”
“出什么事了吗?”心艾说,她想是不是学校今天放假之类的。
妈妈没有回答。
妈妈最后说:“我不会让你出门的。”
?
心艾当时想‘妈妈精神病发作了吗’。妈妈有时候会发呆,有时候会做很奇怪的事,她早就觉得她有精神病了,没有劝她去检查,是因为感觉这东西是遗传性的,心艾有时候也这样!心艾关于过去的记忆和对事物的认知,经常混淆在一起。
昨天爸爸到底怎么了啊。她觉得自己告诉妈妈,是一切的导火索,昨天他们爆发冲突,然后爸爸连车都不开,就这么离家出走了吗?搞得妈妈也疯了。
心艾有点想安慰一下妈妈,又担心自己和她面对面会被拿刀砍。她记得昨天妈妈拿进浴室的柴刀。昨天吃饭的时候她有点在意,眼睛不时就会往浴室飘,但洗手间的门是关着的,灯是开着的,看不见。
而且一把视线转回来就会发现妈妈在看自己,超级恐怖。
昨天她尽快躲进了房间,今天却出不去了。手机还在,要报警吗?开玩笑。警察来了说什么啊。心艾昨天就不希望邻居报警,不希望大家知道她家里的事,她觉得自己的家有时很丢脸,因为妈妈跟爸爸结婚根本不幸福嘛!
也没有东西吃,快饿死了,在房间找来找去,找到几袋好丽友蛋糕。有手机、有网、有充电器,就还好吧,昨天用杯子打水带进来了,也不是很渴。很焦虑的靠墙刷手机,没向任何人求救,也没上过论坛,问一下《我妈疯了,我该怎么办》。
十一点二十,心艾又饿了。没饿到两眼昏花的地步,但她很担心妈妈就这么丢下她出门,之后也没吃的。幸好这时妈妈敲了门,传来门开锁的声音。
“出来吃饭。”
午餐挺丰盛,土豆炖牛腩。满满一锅,下面开着火,不停炖着。香气飘荡在室内,但今天心艾莫名不想吃肉,她还在想那把柴刀和那一桶水。问出来就知道肯定是傻问题,会被证伪,但问不出来,就一直在心里想着。
妈妈很沉默的在吃饭,心艾偷看了一眼,到白天,浴室里的灯关了,但门还是关着的。家里感觉空荡了一些,有些家具不见了。
玄关处爸爸的鞋子消失了。
“把手机给我。”妈妈说。
呃!心艾想,但这里也没有不给的选项,她服从度被刷得很高,心艾当时想手机应该会被没收吧,但房间里也有电脑。不会很无聊。话说她什么时候回去上学啊?妈妈什么时候消气?爸爸什么时候回来,还是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心艾把手机乖乖交出来。妈妈饭也不吃了,拿着它坐到一边,用牙签捅上面的小洞,把电话卡拔出去了。又把手机还给心艾。心艾呆呆看着,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吃完饭就被赶回去。之后整整三天都重复以上流程,不是吧,这样下去要放假了。
心艾为了逃避,和确实自己想玩,每天都很紧张的在玩电脑。总之上论坛求助一下。
《我十三岁,被妈妈关起来了》。
心艾的叙述过于要素齐全,【感觉楼主要么是什么都知道了,但是在装傻。要么就是编的。】
【你去写推理小说吧。】
但是心艾说【我是认真的】。
心艾认真说话的时候有魔力,她自己魅力就很高啊,隔着网线也能起作用,因为魅力就是用来交涉的。大家也认真信了,或者是【就先当真的听。】
基于心艾叙述的材料,做出推理,并且给她建议。
【因为如果是真的,那可真不得了。】
【十三岁那还是初中生吧,那得上学啊】
【你妈好恐怖……】
爸爸那一段就先一笑带过了。【他给那个年纪的楼主洗澡,他是纯人渣】
【别说什么‘爸爸直男,没这种意识’。能让楼主不告诉妈妈,就说明他什么都懂了。】
觉得大概是继父在女儿这件事上跟妈妈起了矛盾,被妈妈赶出去了。就没回来。之后不管是拖地啊,还是柴刀,都是心艾想太多。
【他不开车可能是当天太生气了,觉得没法开,打车走的。】
主要不可能为此杀人的。为了女儿,不管是大吵一架、打他、带着心艾和他分居,还是离婚,都是正常举动。一上来就杀人有点奇怪。因为说难听的,心艾自己都不觉得受到了很严重的侵害呢。为了心艾好就应该在现实的层面解决问题啊,杀人还毁尸灭迹(【藏不了多久,楼主那天回来不都被邻居问了吗】)则是完全不考虑现实的行为。
【但楼主被关着是客观现实。你妈妈,呃。应该也不是你说的精神病吧。】
心艾对妈妈的很多猜测都有点‘太孝了’,【我女儿如果这么想我我会揍她一顿】,不过心艾现在是真的被关在房间里,也没个解释,直接说不去上学了。可以说虽然出发点不对,但结果的确预判成功了。
【你妈有点问题在的】。
而且换个角度看,虽然大家都没说,可心艾这个反应,正说明了她妈可能真的有问题,精神病是遗传的啊!
【没拿刀砍你那应该是正常吧。】
【至少有假装正常了,比很多情绪失控的父母强,这不是还给你做饭吗。】
最后大家只能让心艾乐观点。因为她现在都被关起来了,每天和妈妈朝夕相处的,如果太反抗,那吃苦的绝对是她。
而且就算放着这个不管,继父是个猥亵犯,现在也溜了大概率不会管这个家了。【楼主可能要归妈妈一个人抚养。呃。】
那妈妈只要说:“我不要你上学。”十三岁的心艾就完蛋了。
【从头到尾只有那个被关起来三天半可以拿出来说事,但能说是‘限制人身自由’吗?】
【大城市还好,小地方真不管这事。】
【我就在大城市。】心艾回复。
【但也不一定管啊。】主要现在又不是社会化抚养,心艾只能依赖她的妈妈,她又没有经济来源。警方怎么管?【甚至这个贴子拿出去,都能够作为楼主叛逆的证据,“那就难怪你妈会这么过激”】
【总之报警试试?】有人还是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就算拔了电话卡也能紧急报警的,也能帖子里的人帮她报。但最后还是说。
【问问学校的老师吧。】
就算不打电话,通过手机里的□□群也可以联系上老师。他一开始肯定打电话给妈妈,问“心艾为什么不来上学”了。心艾很怀疑老师又能做什么,她甚至觉得要引入第三方的话,还不如一直待在家里。心艾以前就觉得考个好初中,考个好高中,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实在辛苦得可以。如果妈妈愿意养她一辈子,那就提前养老吧。
第150章
【我去和你妈妈谈谈。】班主任说。
家访在这周六展开了,心艾那天在房间里心脏扑通扑通,一直很紧张的期待着。她倒不觉得会有好的结果,她在等待可能有的坏结果。妈妈会对她做什么呢?妈妈没有拒绝家访。从头到尾是班主任和心艾说。班主任和妈妈说。妈妈没有在饭桌上和心艾就此交流。
心艾一直被关在房间里,每天能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餐桌,连内衣裤都是洗了晾在房间的窗边,可窗户也透不进光来。倒是扒了胶带的一个角落,右上角心艾不趴在那里根本看不见的角落,让它好歹能晒到内衣。心艾已经有点厌烦了。她想在房子里放一把火,前提是心艾要能逃出去。
外面大门开了,因为房间里很安静所以能听见。两人一开始的寒暄也能听见,之后声音越来越小的,不知道是不是顾及到心艾,心艾再努力把耳朵贴在门上,也听不清对话内容。只知道两人在絮语。心艾外面站着两个外星人,他们的头都是蘑菇,面对面站着,往对方那里飘去孢子,用来交流,或者释放电波。
心艾顺着门滑下去,跪坐在地上。她觉得很无力。她想班主任‘这个没用的东西’。心艾又从口袋里拿手机出来玩了。刷了几下,不想上论坛帖子上再更新现状或者求救,大家又能做什么呢?坐在地上玩手机不舒服,地面的冰冷隔着衣服向她侵袭,心艾趴到床上,她想要不要趁这个机会看点书呢。但用手机看书会让心艾觉得可悲。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她没从里面扣住门,传来钥匙的声音,门被打开。妈妈的脸出现在门缝处。妈妈说:“我不会再让你出去了。”
“不会出去,是不能出这个房间吗?”心艾说。她一般在心里想想就算了。那次是真的脱口而出。
妈妈没回答。
妈妈说:“我才是你的监护人。”
她的眼睛好执着,她不是对自己抱有什么性幻想吧?心艾觉得好恶心。这种不允许心艾跟其他人说话,【不允许心艾找其他人来挑战她权威】的作风,简直像是家暴男。
李文其实只是再确定了一遍而已,因为这是她养成心艾的模拟器,在结局之前,都不会有其他人可以越过她来操纵。所谓结局就是心艾到了三十岁,心艾结婚,和……发生bad end。
妈妈说:“你不要再做那种事了。”
她发自真心,因为做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反而会让心艾的心情值压力值变动。
那天之后心艾不能再出去吃饭了。房间一直是锁着的,每天中午和下午,妈妈打开门,把饭菜放在一个小桌子上,推进来,桌子就放在地上。顺便把上一餐的餐盘收走。如果心艾那顿反锁门了,那就没有饭。早上心艾就吃下午追加过来的面包。水是个大问题,每天心艾都很渴,一开始放在房间里的饮料都喝完了,甚至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再喝饮料了,考虑过直接接卫生间的自来水来喝。
后面有次妈妈给了个烧水壶。这个问题得以解决。
同时心艾知道她是铁了心不会让自己出门了。
现在想想,社会的闲言碎语到底算什么呢?妈妈好像一直被那个东西钳制,如果心艾有天不上学,在外面闲逛,跟邻居打招呼,下次妈妈出去就会听见邻居说,“你又给你女儿请假了啊。”“还是不能够太娇惯孩子。”但是现在心艾一直被关在里面,他们早上也没有看见心艾去上学,却能够对此不闻不问。
“一群混蛋。来帮助我啊,难道只会给别人添麻烦吗?”
心艾的心情越发糟糕,性格已经不是【叛逆】了,开始往【偏激】那边去了。老师没有再来过。心艾心里想他是废物,不想给他发消息,但还是发了,发了也没有回应。
老师过三天后突然说【你应该跟你妈妈好好沟通】
心艾说【你去死吧。】把他删了。
论坛帖子也不管了。倒一直有几个人在下面问最新进展怎么样了,并且艾特她,心艾有点烦,抱着恶作剧的心理,干脆把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她好像特别喜欢把自己的悲惨揭露出来,让别人吓一跳,让别人怜悯她。
为什么说特别喜欢?以前有过这种行为吗?心艾有点困惑,结果下面就没有人回复了。都到这种程度,还有什么好说?
爸爸也没回来。心艾倒不觉得他死了,她觉得他只是头也不回的逃走了而已。废物。心艾想。他如果回来或许还能打破僵局,现在心艾只是每天每天的待在房间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个星期,一个月。第三个月和第一个月差没太多。秋天到了,妈妈进来给她新衣服。
心艾前几天着凉了,觉得冷,缩在床上被子里,又强撑着想坐起来玩电脑,就感冒了。烧到不想说话,躺在床上,身体哪个地方都痛,体重压在床上也会让她感觉痛。妈妈进来摸了她的额头。妈妈的手冰凉,很不舒服,但那个瞬间心艾感觉妈妈在关心她。
接下来妈妈就该送她去医院了吧?
以前小时候心艾跟同学玩,手臂脱臼了,妈妈就带她去了医院,检查然后擦药膏。整整半个月才好。那段时间其实每天都很不舒服,拿东西心艾都会皱眉,但她是幸福的。她从未觉得自己这么被妈妈关心,爱过。
但现在妈妈觉得‘不能去医院。’,以前感冒都会去挂水的。这次就只是妈妈拿了药给她吃,还有热水。心艾呆呆看她。
妈妈好像有担心她。房间的门一直开着,时不时也会进来。但心艾病到不想动,一整天躺在床上,意识却非常清醒。她觉得这个人已经不是妈妈了。
有陌生女人来到了这个家,把爸爸赶出去,并且抢占了妈妈的身体。
心艾意识到这一点。
心艾的病用一个星期才渐渐好起来,虽然还是不时咳嗽。她最想吃的其实不是感冒药而是布洛芬。止痛。她能下床之后,就是能坐在电脑前一整天看奥特曼的时候,妈妈就重新把门锁上了。
那天从早上十点半起,心艾一直在反复按热水壶的开关,让它保持沸腾,至少也是九十五度吧。中午妈妈开门,弯腰把小桌子上的餐碟收起来,心艾就把开水泼了过去。
因为她离妈妈很近,实在伸手能碰到妈妈背的距离泼的。所以全命中了。有雾往上冒起,皮肤一下就红了,隔着衣服也能够看见。妈妈发出了不像人类的惨叫。妈妈的手弯成鸡爪的形状,踉踉跄跄往后走,坐在地上。心艾觉得自己让怪兽显出原形了。
心艾握着还剩一点热水的水壶,呆呆看着。
午饭倒是没有被弄洒,只是被浇了一点水,真神奇。门开了应该能趁机跑出去。但心艾觉得自己现在不穿鞋只穿袜子,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抓回来的。而且午饭晚饭要怎么办呢?她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向路过的大叔出卖身体’,不过如果得性病就麻烦了。前几天才生病过,好难受的。
心艾这几天有认真思考,‘如果没把那些事告诉妈妈的话?’,那可能偶尔还是要被爸爸带进浴室,不过日常人生中真正需要在意的也就这一点,这会成为她最大的苦恼。哪里像现在一样,整个人生都不对,每天值得开心的事情,也就只有玩电脑——为了逃避她不对劲的人生。
但后来觉得,【和爸爸一起进浴室】,跟【被妈妈锁在房间里】,她哪个都不想要。为什么不能给我正常的生活呢。心艾都要哭了。
她又想逃避了,躲进房间里,关门。门合上前看到妈妈已经爬到桌子那里了,伸手捞手机,打120。心艾想真了不起,心艾的话早就晕过去了,还是说叫【休克】?这意志力真厉害啊。
心艾关上门。
倒开水的决策是心艾自己决定的,倒下去的时候甚至觉得爽快。她在驱魔,但之后心艾好像又飘到了空中,看着站在地上的自己的身体,和妈妈的躯壳。
妈妈被接去了医院。不知道是邻居、社区居委会还是护士,报警了,怀疑发生了家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