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四海庄大师傅哼了声,拿着刀在鱼身?上来回下刀,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等到藕粉到了,江盈知的鱼肉已经挂
好了糊,在锅里油炸,随着油温逐渐上升,那鱼肉开始微微往上翘,呈现出瓦片的弧度。
每一片都被炸得刚刚好,香气倒是不?突出,但等到开始下锅煮,那股炖鱼的香味就?飘在灶房里,让小吏忍不?住往锅里瞟,却也只能瞟到锅盖。
大伙光听声音就?知道,里头咕嘟咕嘟的声响,定是汤汁沸腾,包裹着金黄卷翘的鱼肉,那炖的鱼肉抿到嘴里,肯定又香又酥,连鱼骨都能嚼了吞下去。
江盈知等着炖鱼的工夫,已经开始下一道菜,这个倒是简单,她压根没有用?很多的调料,只是看到灶房有一罐豆瓣酱,问了能用?后就?拿来用?了。
这豆瓣酱比起?酱油来要香不?少,豆子发酵得好,用?来做豆瓣鱼也很不?错。
鱼煎至两?面金黄,在鱼身?上铺一层豆瓣酱,放其他?酱料,小火炖煮,那种酱烧小火慢炖下,豆瓣和料酒混合的香气弥漫了整间灶房,比瓦块鱼的香气还要浓烈。
这让调制糖醋酱汁的新丰楼大师傅顿了顿,又往旁边走了一步闻了闻,跟之前那豆豉烤鱼是两?种不?同的香,那种是一瞬间被热油逼发出来的香,而这种是小火慢炖后,从淡渐渐转浓的香气,带着点豆瓣特别的味道。
他?若有所思,不?由得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至于胖师傅,他?压根不?想跟江盈知争,随便要了点雪菜汁,做一道雪菜炖鱼就?算齐活。
而四海庄大师傅,他?根本不?服输,哪怕用?着调料很不?顺手,就?在刀法上下功夫,把?鱼头保留,鱼身?切成鱼鳞,头朝上,鱼片连着身?子,如同花瓣一般散开,卖相比在场所有人做的都要好。
而且糖醋芡汁调得也很精心,浇在上头,一点点往下滴的时候,显得很诱人。
他?很得意,朝江盈知那哼了声。
江盈知没理会,豆瓣鱼出锅盛在盘子里后,她开始专心勾芡,不?同于番薯粉勾芡时的厚重,她用?的藕粉显得特别晶莹,薄薄一层,夹起?鱼块连芡汁垂下来积蓄到一起?,都显得那样剔透,要是拿到日头底下,会反着漂亮的光。
那罐瓦块鱼从小吏端着经过其他?人的身?边,都被这勾芡吸引,多看了几?眼,不?像新丰楼大师傅做的糖醋菊花鱼那样浓重,也不?像四海庄大师傅那样满盘都是,特别清爽。
等着菜一道道端上桌后,每一桌都分到了一小碗,所官坐在上位,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菜一上桌便动起?筷子来。
他?先被豆瓣鱼的香气吸引,连肉带皮加一点豆瓣吃到嘴边,顿时被这种鲜香气给迷住,连夹了好几?筷子。
吃了满嘴油后,又夹了两?道糖醋鱼,味道不?错,但是吃多了有点腻味,他?不?由停了筷子。
直到瓦块鱼端上来,那种油亮薄透,又不?掩盖鱼肉的金黄,汤汁瞧起?来就?像用?几?只鸡煨出来的,他?把?放下的筷子又拿起?来,夹了一块,用?小碗垫着。
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油炸后又被炖煮的酥,鱼肉里头却不?显得柴,而是嫩,又有鱼香气和本味的鲜,酱汁也没有掩盖其味道。
他?不?由得点了点头,点着瓦块鱼和豆瓣鱼告诉小吏,“这两?道菜不?错,你等大家吃完,再说是谁做的。”
小吏点头,又去记其他?船老大的口?味,王逢年等菜上桌后,没吃之前光看卖相都猜到是谁做的。
又夹了点尝了味,他?把?瓦块鱼换了个位置,和豆瓣鱼放在一起?,这才对小吏说:“这两?个,我?很满意。”
其他?船老大比他?夸张很多,吃的筷子在手上乱飞,还要高声说话。
“这跟瓦片一样的鱼谁烧的,也太有功底了,肯定是哪个大师傅的手艺,这吃到可真不?亏了自己这张嘴巴。”
有个船老大探头过来,指着他?没吃完的豆瓣鱼说:“你不?吃了是不?,在这里说这么?多屁话,不?吃赶紧给我?,我?还没吃够。”
那人连忙护住自己的鱼,骂了一句,“滚,你想得比你梦里得了捕鱼头名?还要美,让给你吃,你问问这里哪个人愿意让给你吃,少在这跟我?较劲。”
听见的人全都默默转过了身?子,使劲往嘴里扒鱼,生?怕被别人抢了吃掉。
最后唱票的结果?,除了王逢年外,其他?人都觉得出乎意料。
“啥,这两?道鱼都是那小姑娘做的?”
“今年这做鱼第一鲜,不?搞花架子,真有点名?堂啊,这啥也没用?就?这么?好吃了,要是做大宴,”那船老大说着说着,用?袖子擦了擦嘴。
“可不?是,这还真的是服气啊,你说没尝到嘴里还好说,真尝到这味了,啥话也说不?出来,哎,她家那馆子在哪啊?”
“就?渔港那的四时鲜吧。”
在大家讨论热烈的时候,所官最后拍板,“那今年的主?宴就?交给这小姑娘来做了。”
“她叫江小满,”王逢年突然说。
所官哦了声,又重新大声念了一遍,“那今年谢洋节就?交给江小满来做主?厨了,你们有意见吗?”
“没有!”在场大家回答地铿锵有力。
后面这个消息也传到了灶房里,小吏说:“今年大家一致选出江姑娘作为主?厨。”
四海庄大师傅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拿锅铲的手颤抖,不?敢相信,有点想咆哮质问。
江盈知叹口?气,她把?锅里留下的鱼盛出来,放到他?面前,“尝尝吧,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这吃到嘴里的,自己尝到的,总是骗不?了人的。”
“你们两?个大师傅也可以过来尝尝。”
四海庄大师傅很不?服气,拿了筷子随便夹了点瓦块鱼,他?吃到嘴里前都在不?解,直到鱼肉进嘴,他?舌头一尝就?知道,他?还勾不?出这么?好的芡来。
吃着鱼,整个人完全愣在原地,只有嘴巴默默咀嚼着,也没有了那股傲气,像是胀大又突然瘪下的牛皮。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放下筷子说:“愿赌服输。”
“人还真的不?能太看重年纪,你确实有两?下子,”四海庄大师傅别扭地说完,转身?就?走,实在待不?下去了。
而小梅在他?后面哈哈大笑,他?一听到走得更快了。
江盈知背过手,也没有多骄傲,笑了一声。
回去的时候是傍晚,搭的王逢年的船,江盈知站在船尾,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又跟他?道谢。
王逢年也将手搭在木栏杆上,他?笑,“全靠你自己厉害,我?只是帮你扬帆的那根桅杆。”
两?人又聊了几?句,气氛融洽,海鸥从船尾飞过,又轻点海面,头顶是满天夕阳,脚底是宽阔的大海,这样好的天,两?个人站在一起?,静谧又和谐。
然后王逢年突然问,“小满,你,”
“你在你原先的地方,”他?的语气有了点波澜,“有喜欢的人,是吗?”
这句话很不?合时宜,越界而又冒昧,但他?仍然问了。
“啊?”
第60章 凉拌海蜇
谣言, 这是赤裸裸的谣言。
这是江盈知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第一个冒出的想法。她甚至已经发散到,最近生意那么红火, 难道有眼红的人在那散播谣言。
都已经传得这么远了吗?都传到王逢年的耳朵里去了。
“谁说的?”江盈知皱起眉, 觉得莫名?其妙,传也不传点夸张的。
王逢年手握着?木栏杆,骨节突出, 却先问, “是真的?”
“怎么可能是真的,”江盈知虽然不明所以, 却仍耐心解释, “我以前可能得了灶神指点, 不许我上灶的时候有七情六欲。”
“所以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她真的很不理解。
王逢年松开?手,也松口气, 立马告状, “阿真, 王良, 还有那个谁,都这么说。”
方兆兴在他嘴里没有名?字。
江盈知站在船尾,沉思了一会?儿, 她才扶额, 终于明白?了,全怪她自己?胡说八道。
之前媒婆天天上门的时候, 这三个就?很好奇, 问她到底为什么一个都不答应, 她那时忙得要命,顺嘴回道, 忘不掉外海。
王寻真问她,忘不掉外海,是因为那边有喜欢的人吗?
那时江盈知理所当然点头,她有不少喜欢的人啊,以前餐厅里的食客,街坊邻居,她住的那条胡同里的小孩等等。
“喜欢老人小孩,和自己?家乡,那也是喜欢啊,”江盈知跟他解释喜欢这个词,“反正跟什么男女?之情不相关。”
江盈知又觉得很奇怪,王逢年不像是会?关心别人私事?,尤其是涉及到感情的,她现在想想,这从?他的嘴里问出来,简直比问题本身还要莫名?其妙。
她说:“这么关心我?”
“倒也不是关心,只?是怕你?在那有记挂的人,有朝一日回外海去了,”王逢年用玩笑的语气说着?真心话。
他又用说着?真话的语气说假话,“那到时海浦的人可就?吃不到那些好东西了。”
江盈知这会?儿笑起来,“那不会?,海浦也是我的家,我在这有亲人,哪里会?舍得离开?。”
“那为什么,”王逢年想着?措辞,“不想在这里成?家呢?”
这种谈话,要是一开?始问出来,会?显得很怪异,江盈知会?选择避而不谈。可两人刚刚谈过喜欢的问题,这句问话也不算太过突兀。
虽然从?来没有想过,能和王逢年谈到这种问题,是超乎寻常,涉及私人和情感,又要剖析内心的。
江盈知没有选择直接回答,她反而把球重新抛给了王逢年,“那你?这么多年,是为什么不成?家呢?”
如果王逢年不说,她也不会?回答,终止这个危险话题。
王逢年听到后?沉思,看了眼船,最后?望向?海洋,他这次很坦诚地说:“大概是因为那些年,风里来雨里去,全都在海上,我除了钱其他什么也给不了,不好辜负别人。”
“总不能把人娶进门,让她守着?院子,又让她自力更?生吧。”
他那时确实什么也给不了,该有的陪伴、相守、风雨同担,都不会?有。
他一年到头在海上的时候有八九个月,在家能待满一个月已经算是很多了,而且海上风暴多,一个不小心就?能葬身海底。
他不想耽误别人。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心动过。
江盈知靠在船尾的木栏杆上,她望了眼船头飘的风帆,并?说:“你?很不一样。”
“怎么说?”王逢年问。
“大概是明白?自己?要什么吧,”江盈知抚了抚被海风吹乱的鬓发,人家坦诚,她也没什么不好说。
船的行速很慢,天气又好,微风不燥,人的心防总没有那么重,很适合谈心。
“至于我,我只?是不想,”她说,“不想生儿育女?,也不想相夫教子,没有办法一天天跟对方解释,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我这样的人,大概只?适合跟锅碗瓢盆打交道吧。”
这种的观念,在这里简直是离经叛道,毕竟这里一个女?人完整一生的开?始,大概是从?嫁人有了孩子后?。
江盈知也没有跟其他人说过,这还是她头一次真实袒露自己?的想法。
“这里能接受我这样想法的大概不多,”江盈知笑笑,她不想继续说了。
王逢年怔了下,他想了想说:“选男人和造船一样,不能将就?,要看合不合。”
“你看造船的时候你是船主,只?有其他人来合你?的相,同样的,婚姻大事?也是如此。”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