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人要是有在天之灵的话,请保佑他自己吧。
第77章 青蟹糯米饭
过了立秋没多?久, 天又转热,青蟹在西塘关的海滩上成群出没。
隔日?周巧女拎了两大桶青蟹,坐航船过来的, 她给每只蟹都绑了麻绳, 跟江盈知描述,“这?玩意多?得吓人,一打开院子门, 门边都爬了不少?。”
“压根就不用做什么放蟹拎。”
放蟹拎是海边人家给青蟹搭的房子, 只用几块简易的石头,青蟹喜欢钻洞, 而且会跟着潮水进洞脱壳, 每脱完一次壳就长得更大更肥。
江盈知看了眼周巧女拿来的青蟹, 一桶蟹壳硬,应当是脱壳许久的青蟹, 另一桶是软壳蟹。
这?是青蟹刚褪完壳, 蟹壳特别软, 就像一层薄皮包着肉, 要是再过上两天,壳便硬了些,跟纸皮一样, 又叫纸皮壳。
“这?个软壳蟹好, ”江盈知用手戳了戳软壳蟹,笑?眯眯的, “刚好能用来炖酒。”
这?种软壳蟹炖酒, 里头有汁水, 肉是松的,同酒一块炖, 可以连壳带肉一起吃,咬破那层膜,丰涌的汁水同肉在嘴里蔓延。
她今日?本来要请食行的人吃螃蟹的,大家却没来,说是人不齐,下回再来吃。
江盈知便准备招待自家人,也是好些日?子没在一起吃饭了。
自从食铺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连里镇都开了货店后,她每日?都能赚几十两到百两,存款也日?渐丰厚。
同样的,她忙得要命,每日?起早贪黑,一睁眼就在锅灶旁了,一天忙下来,两条腿都打颤,手上的茧反复磨破,睡觉换下来的衣裳都沾满了油烟气。
实在累人,她选择停业半天,给铺子的大伙放假,也松快下。
小梅也累,回来瘫在椅子上,仰头望天,她喃喃自语,“阿姐,我觉得我都幻听了。”
“幻听啥?”江盈知问了句,把挂在竹竿上的鱿鱼干收过来,泡在水里。
“老是听见有人在我耳朵边说,小掌柜,小掌柜,你们?的生意做不做了?”小梅说完,她揉了揉耳朵,有点欲哭无泪。
生意太好,嘴皮子都磨破了,每日?一开门,就乌泱泱涌进来一帮人,货架的东西才?刚放上去,不超过半日?就没了。
剩下的时间一半在算账,另一半在同人解释,为什么没货,并?且强烈要求一定要把东西给他们?留着,尤其是鱼松,闹得人脑瓜子疼。
江盈知摸摸鼻子,这?都是做生意必须要经历的,她拍拍小梅的肩膀,鼓励道:“好好干。”
小梅回了句,“干完今年有一套房是不是?”
那都是江盈知说的,小梅钱拿着用处不多?,江盈知就说攒的钱,年底给她在里镇买座小院子。
“那你得有奔头是不是,”江盈知洗了洗手,开始挑螃蟹,边用猪鬃刷壳边说,“不然你想想,你拼死拼活累那么些日?子,拿了钱又不花,那还赚钱干什么。”
“我们?晚些去瞧瞧,看看里镇哪里的屋子好,不用太大,地势好一点就成。”
小梅顿时精神起来,她很期待地说:“真要买啊?”
没有人能拒绝房子,尤其是自己的房子,哪怕不住,都感觉安心。
“我说话还能不算话,那真的买啊,”江盈知很笃定,不过她也说,“你得先跟着大掌柜好好学,人家可是钱庄里退下来的,别的不说,算账记账是一等一的。”
小梅使劲点头,满心满眼都想着她以后的房子,一想到这?,刚才?还觉得累,不想做了,这?会儿也有心思?拿出算盘来了。
周巧女从后面出来,跟江盈知小声嘀咕,“真给她买啊,年纪还是小了点,我怕守不住。”
“先看看嘛,叫她不要出去跟别人说,”江盈知看了眼外?面的小梅,她转回视线说:“年纪小没事,女孩家有了房子,有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总不怕她以后没底气。”
江盈知又跟周巧女说了几句话,她开始做菜,从这?一堆的青蟹里,挑出软壳蟹隔酒炖,又挑了几只雌蟹,里面有膏黄。
她用这?几只雌蟹来做青蟹糯米饭。
糯米是昨天夜里泡的,泡完了中午上锅先蒸熟,她往里放了点油,蒸出来的米饭不会黏腻,反而很松散。
至于螃蟹,得开壳剁成几块,然后再下锅炒熟,后面放糯米饭。
蟹的油脂在翻炒的时候,逐渐渗透到糯米饭里,糯米的外?头变得油润,沾上了一颗颗红红的蟹籽,还有大块的蟹膏。
最?妙的是,青蟹的红膏连同蟹肉,卧在糯米饭上,夹杂着点点青豆和香菇,所有的鲜味都混在一起。
炒的时候就香得人忍不住咽口水。
江盈知又开始熬汤,等到涨发泡大的鱿鱼,从干巴巴的重新回到软弹,切成块后,同猪脚一同炖,还有黄豆,熬出来的胶质让汤变得微微发稠,入口却清爽。
炖汤的工夫,她顺手做了盘葱油海蜇丝,那熬好的葱油从热锅里沸腾,倒进海蜇丝里,香味被热油激发,葱油味弥漫在灶房。
江盈知打了个喷嚏,小梅从后面凑过来,毫不客气抽筷子,先夹了点海蜇丝,一边嚼一边点头,还要说:“娘,你也快来吃点。”
说完,又夹了点喂给江盈知。
江盈知一边吃,一边还炒了盘鸡蛋,混了虾米,炒的时候,王三娘从侧门进来,手里是条栓了草绳的大鱼。
她嗓门亮,离得远声音却响,“鱼厂有人卖斧头鱼,瞧着还挺好,我买了条,这?玩意炖汤最?好。”
“诺,还有东头那的豆腐,小满上回说那的豆腐最?嫩,今天绕道跑那,去晚了些,豆腐也老了点,不过不妨事,炖久点更好吃。”
江盈知脸上扬起笑?,“这?斧头鱼确实炖豆腐好吃。”
别听斧头鱼这?名字粗犷,实则样子好看,身上的鳞片是银粉带金的,而且小刺特别少?,很适合大快朵颐,也不会被卡着。
而且确实很适合炖汤,炖出来的汤是奶白?色的,豆腐耐炖,但?这?斧头鱼的鱼肉久炖后,把它夹起来,放到嘴里,入口即化。
周巧女帮忙剖鱼,刮鳞片的时候问,“有没有把握?”
“阿姑,你们?选管事是咋个选的,”江盈知也好奇问了句,“要不要我们?帮帮忙啥的?”
鱼厂每年到了秋汛,较为闲暇的时候,就
会开始重新选小管事,大管事,除了月钱能涨些,手里的权力自然也大,比起只当个普通的盐手要好多?了。
王三娘摇了摇头,“什么把握,这?要怎么说。”
“这?选管事谁知道,除了看鱼鲞剖得好不好,为人怎么样,口条顺不顺,”她压低了声音,指指上头,“更得看之?前的管事怎么说,我自个儿说有把握,那谁知道别人怎么想。”
王三娘自个儿当然是想当小管事的,以前当个盐手,能够剖剖鱼鲞,赚点小钱就觉得很不错。
可人在鱼厂那个环境里,大家都在努力,她自然也变了想法,人总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也得往上爬。
她自己也想得开,“今年不行就明年,明年不行就后年呗。”
周巧女宽慰她说:“兴许今年就成了。”
毕竟王三娘剖鱼没问题,能在鱼厂里当个前三,至于其他的,谁能打包票。
“管它呢,”王三娘又露出笑?,“我准备把顺子送学堂里去了,鱼厂后头不是有个学堂,教的还成,不能让他一天天给我混日?子下去。”
顺子如今十二?岁,海娃和秀秀都上义塾了,他天天在摊子上玩,跟别人说话逗趣,没人管,再这?样下去,都变得油嘴滑舌起来。
江盈知幸灾乐祸,“那他可有得哭了。”
“哭就哭,这?么大年纪了,连自个儿名字都不认识,整天还嬉皮笑?脸的,我对他有什么指望,”王三娘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小梅哈哈笑?,“确实得好好磨磨他这?个性子了。”
这?时陈强胜进门,他人还没走进,兴奋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小满,冰鲜船给定了下来!”
江盈知也远远隔着门,喊了声,“真的?”
“那能有假的啊,”陈强胜赶紧走过来,面上是克制不住的喜悦,“船契都在这?,我去看过了,是艘大船,只用了两年。”
“而且之?前的船工,不管是秤手还是记账的,只要你觉得合用,人可以直接上船接着干。”
有了大捕船,肯定就少?不了冰鲜船,海浦的冰鲜船分常年冰鲜船和季节性冰鲜船。
季节性一般只在大小黄鱼、带鱼、鳗鱼的时候出来,而常年的冰鲜船,在所有鱼汛和海鲜汛的时候都能用。
有了冰鲜船,大捕船就可以不用只在近海航行,当天捕捞当天回来,而是能去更远一点的海域,这?样海鲜品类会更多?点。
除此之?外?,捕捞上来的海鲜也能在冰冻下更新鲜,现在海浦还没有出伏,处暑也没有过去,一阵热一阵凉,捞上来的海鲜要是不做及时处理,也会渐渐腐烂。
江盈知看了看这?张船契,这?艘船并?不大,只要八十八两,但?是出海前要请大木师傅修缮,重新涂桐油,塞麻灰,这?要十几两。
她收好了船契,笑?容洋溢,很豪气地说:“有了冰鲜船,又有大捕船,以后我还要咸鲜船,还有运船。”
分咸鲜船就是运要用盐或者盐水处理过的海鲜,而运船,那是专门运各种干货咸品,以及其他种种,东西越多?,交的税越杂,每一品类都得单独弄出来交税。
陈强胜在这?上头不成,江盈知还得专门请到交税单的人,才?能买运船。
这?时小梅欢呼,“以后买商船,航船,流网船、”
“停停停,等你说完,全海浦的船都是小满的了,”周巧女笑?着打断她,“一口哪能吃成胖子,做事可不是得慢慢来。”
王三娘感慨一句,“之?前连船都是小对船拿了修的,那船窄的得盘腿坐,一晃眼,小满连冰鲜船也有了。”
“这?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周巧女说了句。
这?句话大家全都赞同,至少?她们?的日?子全都在走上坡路。
周巧女买了另一座小岛上的几亩地,她就爱种些东西,闲暇的时候,就绣点东西,也能赚些钱。
而王三娘鱼厂的活计做得好,这?会儿都能竞争小管事了,陈强胜当了船老大,学了点东西,现在攒钱造船,等有了船后,他就办和周飞燕的婚事。
其实不只她们?,西塘关的人也都受益,在江盈知大批量的进货,西塘关女人晒鱼鲞虾皮干货,而男人则捕捞,小孩捡拾小海鲜,全部都能换钱。
这?些钱虽然不足以让他们?换屋盖房,却能让大家生活都富裕许多?。
至少?今年夏日?收鱼课税,西塘关的人基本全都能交上,连涂税,也就是海滩上晒东西的费用,也全都能交得上。
更别提里镇货店里的东西,卖得很紧俏,也让那些远处岛屿上的人们?,能够换到不少?钱或者东西。
这?样的好日?子,江盈知开了瓶花雕,平时她都舍不得喝的,拿了个小炉子,小火温着,慢慢炖出酒香。
她坐下来,挨个给倒了点酒,自己也喝了口,庆祝大家有这?样好的日?子。
今夜都吃得醉醺醺的,大家谈着以前,又谈起以后,总有说不完的话,欢声笑?语,而几个小孩则围着树跑,或者在那折纸灯,嘻嘻哈哈。
月亮皎洁,风也温柔,灯火中欢聚一堂。
到了隔日?,江盈知早早去了河泊所饭堂。
饭师傅见了她就笑?,黝黑的脸都笑?出了褶子,“来拿你的酒啊。”
之?前江盈知来给饭堂出招,说过饭师傅的酒好喝,拖他爹给酿些来,黄酒还是桂花酒都不在适合的季节里,他老人家就给酿了不少?米酒。
“春花,赶紧的给小满装上,让她带走,”饭师傅把勺子放下,朝另一间小屋喊了声。
江盈知忙说:“这?事不急,我酒晚点拿也成,我这?是来说事的。”
春花姨一手拿了一坛酒,圆乎乎的脸上满是笑?,她说:“小满你有啥事就说,我们?能帮的肯定帮。”
“你是不知道,如今我们?饭堂吃食也好了,你教的粉皮让我们?赚了点,这?会儿反正肉是能吃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