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周巧女过来这边时,总挂着笑脸,说的话也好听。
她带的板栗特别多,全?都用刀横剁了?一刀,炒的时候糖多,吃在嘴里甜蜜蜜的。
在食铺里分完了?,她还要拿去货店,私底下跟江盈知说,多给人吃点甜甜嘴,和和气气做生意,毕竟吃人嘴软。
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自打小梅在货店刚开业的时候,被人质问后,周巧女自个儿确实没法子,总会做些吃食来,在食铺和货店给大家分分。
江盈知忙的时候,她就?会过来住上一阵,搭把手帮帮忙,要是还忙得过来,哪都见不到?她的影,再过来就?是背了?一麻袋自己种的蔬菜,手里还挎着一篮子鸡鸭蛋。
说是叫周巧女婶,其实在江盈知心里,周巧女更?像她娘,她吃了?个热乎乎,甜蜜蜜的板栗,看着周巧女帮她炸海蛎饼,脸上也挂着甜笑。
她跟周巧女也几乎什么?都说,包括和王逢年?的事情。
那是在西塘关的午后,自家的院子里,洗了?头,周巧女给她和小梅梳头发。
江盈知说起的时候,小梅哦了?声,她嘿嘿笑,“我知道,这叫眉来眼去,再是暗度陈仓,然后…”
说完头上立马挨了?一下,周巧女拿梳子打她,没好气地说:“学的什么?词,半点不好听,你?个缺心眼的。”
她自个儿说:“这男未婚,女未嫁的,眉来眼去咋了?,时候得趁早。”
江盈知这么?一听还行,结果周巧女下一句就?是,“哎,小王这人哪都好,就?是年?岁大了?点,刚看出你?俩苗头的时候,我夜里连觉都睡不好。”
“小满啊,我跟你?说,这男人不怕他小,小的嘛,能当儿子调教,就?怕他年?纪大,你?到?时候吃亏。”
“不过跟小王嘛,还是可以的,你?眼光没问题。”
“噗,”江盈知笑出了?声,没办法,周巧女说得实在好笑,她又问,“怎么?这会儿又可以了??”
周巧女没好气点点她的额头,“你?真是个傻妞。”
“就?中秋的时候,他跟我坦白了?,人小伙子说得也坦诚,他把家底和家里还有谁在,都跟我讲了?,”周巧女慢慢梳江盈知的头发,有点感慨,“他说一切都先准备着,成不成都可以。”
“他跟我说是宽我的心,叫我别急,说毕竟找男人就?跟地里种菜一样,总要先挑好籽,才能出好芽。”
周巧女也没有跟江盈知说,后面王逢年?还跟她报过准备的东西,一样样一桩桩,这些只是物质。
更?重要的是,他还邀请了?周巧女参加他的南北货行开业,告诉她,他以后不会再出海,会留在海浦。
船老大固然威风,但总不如当个货行东家来得安稳。
周巧女虽然表面没有动容,内里却觉得这人可以,没要别人给他说好话。
三?个人聊了?许久,最后从王逢年?身上,谈到?了?小梅那。
之前江盈知说过,等?小梅能把二掌柜这个担子挑起来,事情可以做好,到?时候就?把钱拿来买里镇的房子。
现在小梅做得不算很好,但至少能扛点事,遇到?些问题,虽然会慌,可也能慢慢试着独立解决。
从在家里活泼,到?了?外头面对众人,也能够开朗大方,做事有条理。
她还跟着陈强胜去了?周边岛屿,尤其是货店卖的最好的几样东西那地方,拿着自己准备的契纸。把收购的价钱提高了?很多,并?要求承诺供给四时鲜货店的东西,不能再转手卖给其他人,卖其他人就?要打官司。
这也让后面别人来撬墙脚的时候,没有几家肯答应,保住了?这独特的货运链。
所以江盈知琢磨着,应该要给小梅买房了?。
小梅特别高兴,她喜欢的是里镇小巷子中的房子,带院子,屋子虽然不多,可是木质雕花的特别好看。
“买,”江盈知说,她已?经把钱给小梅了?,让小梅自己掏钱买。
小梅豪气地交了?钱,实则手都在抖,隔天状似镇定地拿到?了?地契,上面写着她的大名,陈梅舒。
她抱着江盈知和周巧女哇哇大哭,从前只有个破竹屋,到?后面的石房,以及现在,她都能有里镇的房子了?。
这给了?她莫大的自信,好像是重新?给她的脊背立了?根脊骨,让她可以更?加昂首挺胸,走得更?远,站到?更?高的地方。
江盈知告诉她,“我们小梅,以后会有更?多的东西。”
小梅坚定地说:“我会靠自己办到?的。”
今日是双喜临门,小梅有了?自己的房子,王三?娘成功当上了?小管事。
倒不是靠江盈知跟鱼厂的单子,毕竟管事选人在前,选了?后还得比,再要鱼厂其他人投票。
所以王三?娘凭借各项突出,在大众选举票数多,自己当了?小管事,她当之无愧。
“谁能想到?我王三?娘也有这一日,”王三?娘把酒杯磕在桌上,“想当初我还在那苦哈哈捕海蛇,愁自家儿子那条腿,做梦要在做发财梦。”
“有年?穷疯了?还求海神赏我点银钱吧,结果刚求完,就?下了?场大雨,从头到?脚淋了?个遍。”
王三?娘那时气急败坏,这会儿说起来倒风趣,“海神肯定也没想过,我如今可不要求钱财了?。”
“老娘有钱了?!风光了?——”
周巧女哈哈大笑,“你?一喝酒,就?说大话,有钱了?分我花花。”
“三?个子,拿去花吧,”王三?娘也大笑,拍了?她手掌三?下,又抹抹自己的脸,伸手掐了?把自己的胳膊,嘶了?声,“没在做梦,怎么?晕乎乎的。”
江盈知端着盘子走了?过来,闻了?下,嚯了?声,“谁拿出来的酒,这陈酿可醉人了?。”
她刚说完,王三?娘就?趴在了?桌子上,嘀咕了?句,“这床真硬。”
弄得人哭笑不
得,却又都伸出点真好的念头,大家都在往前走。
其他人是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四时鲜是迈大步地往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四时鲜这三?个字,频繁地出现在海浦人的周围,出现大家的嘴里。
比如原先里镇的人买干货,他们会说,“上那个陈记那买去,东西好,价贵一点就?贵点了?。”
“三?门口那家铺子的也不错,墨鱼干都要大不少。”
但自从四时鲜在里镇开了?货店以后,那么?就?变成了?,“上四时鲜那去啊,那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弄的就?比我自个儿这好吃多了?。”
“那鱿鱼干才好,又大又厚实,我上回买了?泡开,跟五花肉一块炖,那肉炖得跟鲜得没啥差别,还比陈记便宜许多。”
有个大娘挎着个篮子走过去,打断了?几个人的说话声,“去不去四时鲜,听说这会儿又出了?新?货,红鱼干听过没,肉可太好吃了?。”
“别家的都没有,只有那里有。”
因为红鱼也是摇星浦渔场出来较多的。
当货店在大娘大婶里有了?知名度,东西压根就?不愁卖,她们有的虽然抠门,但对好东西可上心,天天起早来买。
每日早上天还灰蒙蒙的,中街各家食铺都没有起来做生意,这里便围了?不少人,久而久之,也是里镇的一大奇景。
当然这只是货店,四时鲜在里镇、外岛人嘴里,才是被反复提起,这会儿说起来的时候,已?经不需要再加个前缀了?,说是得了?做鱼第一鲜牌匾的才被人知道,或是才有排面。
现在单单提起四时鲜这三?个字,几乎没人不知道,都能在路上引人回头,然后几个不认识的人凑在一块,说着哪些东西好吃。
说完就?开始犯馋,嘴巴里好像涌起了?椒盐、酸汤、烤鱼、鱼冻、腊带鱼、蟹黄汤包、蟹粉狮子头等?等?的味道。
这钱花的让人心甘情愿。
只要早上到?下午边上,从里镇急匆匆往城门赶的人,多半都是往四时鲜吃饭的,要是手里还拿着碗筷,那就?是从那买了?东西回来,再拿回家吃的。
从来没有哪家食铺能在海浦做到?这份上,名声大振后,没有同行拼命诋毁,反倒吸拢了?不少同行青睐,四时鲜算是头一份。
不过比起那些来,四时鲜口碑好的地方,是一直都流露着温情。
给最开始食客的摊子一直都在,桌子也渐渐变得更?多,而且吃食从来不涨价,价格还便宜,隔三?岔五出新?的吃食,食铺里出海蛎饼,摊子上就?卖蚵仔煎。
蚵仔煎也是用牡蛎做的,只不过用的是红薯粉浆摊牡蛎,先放牡蛎,再倒粉浆,加鸡蛋和蔬菜。煎出来的红薯粉皮软韧,混合着大颗的牡蛎,搭配着独特的酱汁,还没吃就?先流口水。
这种地摊小食,让渔港周围的不大富裕的人家,也能尽情享受美?味,延续着四时鲜的美?好印象。
赚了?很多钱,有了?渔场后,江盈知的步子慢了?下来,也会腾出时间来反哺大家。
比如今夜,这大概是海浦入秋以来,最冷的一个夜晚,她却没睡,熬了?几大桶鱼汤和吃食送到?渔港岸口。
那里正在进行最后的打桩,明日开始铺设码头的木板,渔民们忙碌着,灯笼点了?一大堆,冰冷的海水里还传来哗啦啦的声音,有人在底下游。
小吏在打着哈欠,排点入港的渔船,满载货物的船只渐渐停靠在岸口。
夜里的风大,冷得人直哆嗦,江盈知招呼大家来喝汤,她熬的鱼汤料特别足,鱼肉、鱼肠、鱼丸、鱼豆腐、虾仁、豆腐,说是鱼汤,其实是一锅杂烩。
汤多料多,鲜美?又滚烫,吃的人心里也暖融融的。
而另一边岸口,所官边走边跟王逢年?说:“你?说得在理,与其提高渔民工钱,不如放宽买卖盐的斤数,不过价钱的话,我会跟上面说,毕竟码头这些你?出的钱多,面子在这。”
所官笑着说:“哦,我这糟老头子可就?不留你?了?。”
王逢年?收好文书,原本没有表情的,突然有了?点笑意,他半点不害臊说:“你?可留不住我。”
“臭小子。”
王逢年?走到?分江盈知旁边,自然地拿过勺子,江盈知看他一眼,没说话,朝后头的所官招了?招手。
所官看着这一对,背过手去,感慨年?轻真好。
第83章 肉蟹煲
要吃鲜带鱼, 还在浪岗面。
这句话江盈知懂,但却也只是明白浪岗的带鱼好。
并没有想到,这次浪岗居然?钓到了带鱼王, 虽然?没有后世四米那么夸张, 不过两米的长度也够长的。
而且这批叫雷大王的带鱼,品相上佳,皮薄肉厚, 江盈知拿到手里?就开始笑, 脑中已经闪过不少带鱼的做法。
不仅如此,西塘关海滩上的望潮爬满了海滩, 这种类似于章鱼的海鲜, 但脆韧鲜美?尤胜章鱼。
她回去?的时候, 大家捡了不少给?她,都特别新鲜, 就是顶着个大脑袋, 张牙舞爪得吓人。
上等的鲜货多, 江盈知并没有打算卖, 而是开始自制邀请函。
头一封送给?了王逢年。
她轻哼,“你应该感到荣幸。”
“是我的荣幸,”王逢年附和, 然?后看手上的小宴邀请, 面色有了笑意。
然?后下一刻,江盈知把另一封也给?递上, “记得给?良哥啊, 好久不见?他了, 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哪发?财。”
王逢年微笑,“他很忙, 非常忙。”
守着岛,闲到捉螃蟹的王良打了喷嚏。
江盈知哦了声,甩甩手里?的请帖,“那没事,等他忙完,我这边叫上泽兰和方兆兴,还有胖师傅和孙掌柜。”
王逢年连笑容也维持不住,他说:“说是第一个请我,又请那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