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有人夹起来,从鲜汤中被夹出来的鱼籽福袋还在往下淋汁水,油豆皮虽然薄,却最吸汤水。
咬开油豆皮的外层,里头是蟹黄色的团块,赶紧尝一口?,别样的鲜甜在嘴里绽开,那?绵密的鱼糜里裹着很脆的鱼籽,粒粒分?明。
油豆皮又很好地包裹着汁水,全塞进嘴里,有着难以?言喻的味道。
这鱼籽不是鲳鱼籽的滑,也不是海鲈鱼籽的味重,有人问?江盈知,“小满,这个是啥鱼的鱼籽啊?真的特?别脆!”
江盈知笑道:“是飞鱼籽啊,望山岛那?有飞鱼汛。”
说到这飞鱼,其实还是海哥送过?来给她的,他们?山岛又叫望山岛,在两岛夹缝处,每到夏季,就有飞鱼在海面跳跃。
他捕了来问?江盈知要不要,这时正是飞鱼包籽的时候,她当然要了,海哥就用飞鱼跟她换了不少的椒盐。
而江盈知则拿来做了火锅、关东煮里常见的鱼籽福袋,好吃,寓意也好。
只是她不给小孩吃,海浦不能给小孩吃鱼籽,鱼籽谐音愚子?,怕小孩吃了变笨,虽然没有任何依据,不过?她也遵守着习俗。
这边吃着,那?边方泽兰坐下来,正经点起菜来,她是真来吃东西的,不是嘴上说说捧场的。
四时鲜的菜单很有意思,她点点孙掌柜,“你瞧人家的单子?,再看看酒楼的,”
孙掌柜也瞧了,有木质的,也有纸质的,纸质一折三叠,最上头印了跳起来的鱼,第一面写着四季鲜。
概括为鸡鸭肉菜,鱼鲞鱼胶,随时都可?以?点,不管时节。
第二页则是时鲜,春夏秋冬,如今是夏时鲜,只做海里的海鲜。
眼下是鳓鱼、海鲈鱼、水潺和海蜓。
第三页则为当日菜谱,不知道吃什么就点这个,有醋溜鱼片、海
鲜锅、鱼头炖豆腐,松鼠黄鱼,以?及素菜。
甚至还有个,便宜菜单,一荤一素一汤,五十文包两人菜。
而且要是不识字,可?以?直接报菜。
“这个松鼠黄鱼是什么菜?”孙掌柜指着单子?上的菜问?。
虽说眼下过?了大黄鱼汛,却不代表大黄鱼没了,只是数量变少,但是黄鱼却转道回了望海,所以?也便宜。
“给你们?上一道?”江盈知准备上灶,笑着问?了一句。
方泽兰说:“这当日菜谱,都上一道,给你捧个钱场。”
江盈知同她开玩笑,“那?你直接给钱,我连菜都不用做了。”
“成啊,我给你一文钱,成不成?”方泽兰也笑道。
“美得你,”江盈知呸了声,又笑眯眯起锅上灶。
有人帮工,有人烧火,她菜出得很快,大火醋溜鱼片,砂锅炖海鲜和鱼头豆腐,菜都是配齐的。
最后?一道上的是松鼠黄鱼,松鼠黄鱼和松鼠鳜鱼的做法?相同,早在八十年代的时候,那?时北方基本用黄鱼来做松鼠鱼,后?来最为广泛的做法?变成了松鼠鳜鱼。
江盈知好久没用到复杂的花刀了,这让她有些技痒,晃了晃手,她开始细致认真地在黄鱼上切小麦穗花刀。
一条一道,切的分?毫不差,黄鱼肉粒粒分?明,整整齐齐,挂一层湿粉糊。
等油锅热,下锅油炸,黄鱼身上切的那?些花刀便在热油中往外绽开,像是饱满而又成熟的小麦穗。
江盈知炸得火候刚刚好,足够嫩,勾芡从头淋上料汁,虽然没有番茄酱那?样的红艳诱人,但摆盘足够好看。
头昂,尾巴翘。
以?前有一句俗语,松鼠鱼,三把勺,头昂尾翘,浇汁吱吱叫,样子?像松鼠,实在惹人笑。
这个摆盘也是让吃饱喝足的三人,又忍不住赞叹起来,也不管肚子?里已?经被醋溜鱼片,鱼头炖豆腐塞满,又齐齐动起筷子?。
这鱼肉不仅样子?好看,更是一绝,炸得鱼肉外焦里嫩,芡汁看着浓,味道却没有完全盖住黄鱼本身的鲜味。
不像吃醋溜鱼片的时候,胖师傅偶尔还点评几句哪里好吃,吃松鼠黄鱼的时候半句话也没有,生怕被孙掌柜抢了先?。
院子?里一边是吃鱼籽福袋的,一边则桌子?上一片狼藉,热闹欢愉间?,有人喊,“东家,做一个海鲜锅。”
“来了——”
四时鲜便在吵嚷和欢笑声里,正式开业,烹饪出与摊子?不同的美味。
与此同时,两封信交错又同时抵达明府卫所。
第52章 吃鱼宴【上】
卫和所是分开的?, 军事重地所立的?称为卫,卫下又管着?千户所,但?沿海地区的?渔民, 习惯于称临成卫为卫所。
临成卫所在临成岛, 里面驻扎的?全是军户及其家眷,铁打的?营盘铁打的?兵,这里的?人世?代为军, 戒备森严。
卫所渔民轻易进不来, 只有各岛的?船老大、水师相继往来。
不过这日?来自海浦的?船到了临成卫所,水师来参加今年的?水操。
两艘海浦船, 明明不同时间出发的?船, 却因为海上?风暴, 被迫同一时间抵达。
卫所里,王逢年收到水师送来两封信的?时候, 他正打完船拳, 把王明信这高个?壮汉打趴在地, 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打完满身是汗, 随手脱了上?衣,赤着?精壮的?上?身,露出来的?肌肉紧实有力, 他准备回去?淋水。
被水师拦住后, 他听完水师说的?,拿了信, 道谢后往住所里去?。
路上?有人跟他打招呼, 他也很只是颔首, 很平淡地回应,眉眼间显得深邃冷厉。
后面王明信远远跟着?, 不敢离太近,最?近备训的?时候,被王逢年打趴太多次。
王逢年到了住所,没有先去?冲澡,而是随便拆了最?厚的?一封信,陈三明写的?,狗爬一样的?字,简直让人毫无读下去?的?欲望。
他看了眼开头,没有问好,直接大字写满一页,小?叔,我知道了哦,嘿嘿。
你?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写了整整三页。
王逢年冷哼,他有什么秘密能被陈三明知道的?,想随手扔掉,又看了眼下一页。
他的?手顿住。
那页上?只写了,乌船,生辰宴。
王逢年翻到了下一张,上?面写着?:想知道我发现了什么秘密吗?不告诉你?,哼哼。
陈三明十分欠揍的?神?情简直跃然纸上?,要是这个?时候,陈三明站在他面前,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不过,王逢年动了动手腕,又翻开一张纸:小?叔,你?二十五了,岁数大了,好老,你?这个?岁数,别?人孩子都已经五六岁了。
你?怎么能想吃嫩草呢!!你?好无耻!
这些字在其他人看起来觉得莫名其妙,甚至通篇连个?人名指代都没有,王逢年却看懂了。
无法反驳。
他翻到最?后一张,只写了两个?大字,是喜欢。
没有挑明的?,但?却直白地展露。
全程看信的?时候,王逢年连眉毛都没有抬,看到这页时,他面目有了很轻微的?变化,皱起的?眉头渐渐平整。
望向被他带来卫所的?铁海棠,好好地放在窗边,在庇荫处感受着?阳光所带来的?炽热。
他把这几张纸压在桌上?,而后拆起了第二封,信封上?是王良的?印,他直接拆开。
出乎意料的?,信叠得很平整,两边对折分毫不差。
不是王良胡乱一塞的?风格。
他靠着?椅背,随手打开,看到字后,平静无波的?脸上?,有了明显的?波动。
这字,他认识。
而且不说字,这独特的?横排写法,他只见过一次。
王逢年垂眸,没看完,把信放在桌上?,他起身。
然后去?找了件衣裳穿上?,遮住自己?光着?的?上?身,慢慢地系着?腰带,一点都不像他刚才出拳凌厉的?狠劲。
仔仔细细擦着?手上?的?汗,他坐回到桌子前,拿起信看了一眼,又翻过来,用手轻轻压在桌上?。
写满了的?信里,他只看到了两个?字。
想你?。
他没有继续看信,选择看窗台上?的?铁海棠,今天的?日?头真好。
有人推门进来,王海啧了声,“热死了,热死了,什么破日?头,贼老天,这么毒的?日?头把我都烤得跟黑炭一样了!”
他转头,“你?又在看这破叶子,瞪我也没用,我是你?表哥,你?少没大没小?的?。”
王海拉了把凳子坐过来,王逢年没搭理他,在叠信。
“叠个?信你?也这么细致,真受不了你?,”他说完,伸手想抢,王逢年利落躲开。
王海放弃,真打不过王逢年,他只好问起了正事,“怎么,真打算不出海了,拉王明信顶你?的?位置啊?”
本来以为王逢年又是跟之前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没想到他回了句,“嗯。”
王海一瞧他这样子就知道,心情好着?呢。
趁热多问几句,“那真转做鱼行的?生意啊,以后就只赚钱,当个?鱼行东家了?”
王逢年没回他前面的?问题,只是说:“我二十五了。”
“有病,我能不知道你二十五了,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王海一脸无语,而后又福至心灵,他孩子都两个了。
然后伸手点点他,“好好,我说呢,我说呢。”
“原来我们苦夏的日子,有人思起春来了啊!”
王逢年摸着?手上?的?信纸,没说话,但?又有点不耐烦,他说:“能不能走远点?”
“你?快跟我说说,我这心里跟猫挠了一样,谁,是谁啊?”王海不走,说了一大堆话。
“滚。”
王海恨恨瞪他一眼,泄气,知道套不出半句来,立马说:“你?真当转做鱼行鱼运生意的?话,我跟你?说,那你?和庄轻舟可又对上?了。”
听到这个?名字,王逢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好像那不是他的?死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