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开开开
谁在喊他。等等,福禄一下怔住,这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昭仪娘娘?
萧知云的头埋得低低的,只露出白嫩的后颈来。光凭着这声,福禄还有些不大确定,但看见这么半天,陛下都没将怀里的如此放肆的人扔下去,这宫里除了昭仪娘娘外有还有谁呢。
福禄砸砸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天,昭仪娘娘怎么……算了,娘娘一贯如此放肆,估计陛下也就喜欢娘娘这般了。
总归是来了就好,来了就说明他的计策还是有效的啊!
这回倒成他莽撞打搅二位主子了,福禄咳了咳,挥着拂尘讪讪道:“都退……退下吧。”又命人快些将地上的瓷片清扫了。
萧知云挂在伶舟行身上不肯撒手,待宫人们都退下了,他才拎着人后颈将她提起来些。颇为嫌弃地上下看她一眼,问道:“怎么这副打扮。”
“妾……”萧知云支支吾吾半天,本是想着伶舟行都克扣她东西了,万一也不想见她怎么办。到时候她来了,结果吃了闭门羹那不十分丢脸。
纠结之中,小世子自诩军师,为她想了这么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萧知云脑子一糊涂就信了他的话,虽然丢脸了些,但确实是顺利混进来了。
这身内侍衣服并不合身,有些肥大,伶舟行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他冰凉的手按在萧知云圆润的后脑勺上,看她发丝全部梳在脑后,不着发饰,只略施粉黛的面庞。
分明才几日不见,却觉得眼前的人清瘦了些。但转念一想,谁宫里谁又敢苛待她。
脸上细微的绒毛在日光下清晰可见,又看她眼神里闪躲的意味,顿时心生几分不悦。
伶舟行将她脑袋掰正,不许她躲,让萧知云好生看着自己,故作严肃道:“来做什么。”
还好意思问她来干嘛,萧知云真想给他脑袋梆梆两下。要不是日子过得不好谁不想天天在榻上躺尸。
被寄予厚望的萧知云挪了挪,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双手环在他的颈处准备撒娇:“陛下上回不是说,让妾伤养好了来御书房伺候吗,陛下忘记了。”
笑意里藏不住的狡黠,多么生动鲜活。她的演技还是一如既往地差劲,伶舟行的手向下慢慢抚上她有些泛红的脖颈。猫儿回来寻主,却险些一命呜呼。
这身内侍的衣裳对萧知云来说有些肥厚了,领口轻而易举地被他扒开些。指腹轻轻摩挲在她隆起的锁骨上,伶舟行垂眸去找自己留下的印记,却已是无了痕迹。
干嘛一见面就忽然扒人衣裳,萧知云有点紧张地咽咽口水,不会又要咬上一口吧。
亲亲就亲亲,动嘴咬人就怪疼的。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干脆堵上他的唇,却听伶舟行没什么情绪的道:“随你。”
什么态度,见她来难道就不高兴吗。萧知云不满地从他怀里滑下来,那既然随便她,她就走人了啊。
刚转身,没走两步就被叫住了。
“萧知云。”他突然含笑喊她。
“嗯?”萧知云正理着衣襟,下意识回过头来,然后就是眼前一黑,脑袋被伶舟行扣上了那顶笨重的内侍帽子。
看不见了。漆黑一片里,萧知云听到他放肆的笑声。
戏弄她啊啊啊,萧知云气鼓鼓地把帽子摘下来,回瞪一眼伶舟行眼尾藏都来不及藏的笑意。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终于又听见陛下的笑声了,福禄正感叹着两位主子感情好呢,然后就看见萧知*云生气地大步迈出了御书房。
他慌忙跟上:“娘娘这这这……这不再多呆会儿?”……怎么刚来就要走啊!
萧知云不想说话,又把刚摘下的帽子重新盖在头上挡太阳,步子不停。
坏了,福禄看着昭仪娘娘决绝的背影,又是一拍大腿。
看来他还得继续狠心吩咐内务府了。
萧知云气冲冲地回了云意殿,小世子正霸占着摇椅,悠闲地看她的话本,还有宫女在一旁为他打扇,惬意得很。
下一秒,他偏头躲过飞来的内侍帽。
“看你出的馊主意。”萧知云沮丧地在一旁坐下,松了松领口透气。这内侍的衣裳厚了许多,一路回来,后背沁了一身的汗,萧知云吨吨吨地喝起水来。
“不管用吗?”小世子挠挠头,不拘于日常的普通服饰,增加新鲜感……话本上是这么写的啊。
不会连人都没见着吧。
军师搓搓下巴,又心生一计:“那要不……你明日扮成宫女试试,还凉快些?”
“我为什么非得办成内侍宫女?”萧知云不解发问。
“呃……”小世子一时语塞,总不好说是书上看来的吧,“这样比较……低调嘛。”
翌日,进出御书房的每个人福禄都细细看过,生怕昭仪娘娘混在其中变成突如其来的惊吓。认真盯了一个时辰后,福禄忽然想到,昭仪娘娘怕是晌午才会起。
然后果然便在未时蹲到了宫女打扮的萧知云。福禄刚想出声,便看见萧知云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萧知云:低调低调。
福禄点点头,刚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将位置让开:“娘娘请……”
萧知云这回聪明了,提着裙子垫脚小心进来。光听着脚步,便知道是她来了,伶舟行抬眸看她一眼:“怎么今日又是这副打扮。”
……没意思,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萧知云从善如流地拿起墨条帮他研磨,“妾只备了一套内侍的衣裳,昨日换了,自然就没了啊。”
站着怪累的,宫人自觉地拿来了软垫给她。萧知云坐好,无聊地趴在案桌边上,难得看见伶舟行在写些什么。
不知什么从时候,他又重新将佛珠系回在了手腕。萧知云仔细盯着看了看,确定和上辈子长得不大一样,光是颜色上便有很大区别。
不过就是一颗珠子罢了,怎么两辈子还能不一样。
“陛下怎么又将佛珠系上了,”若非她已知道来历,这颗血色的珠子看上去倒更像是凶煞之物吧。萧知云问道,“好像与寻常的佛珠不大一样。”
“是么,”伶舟行淡淡道,“你觉得佛门之物,与朕这样的君主会有什么机缘。”
萧知云心想您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也不多积积德。好不容易多一辈子,难道还要继续重蹈覆辙么。
御膳房送来了解暑的绿豆汤,福禄端着进来时,萧知云已趴在案桌上睡着了。
他欣慰地看着安静相处的二人,感动得要泪洒了。陛下虽然嘴上不说,心情分明是好了许多。这下他和太医令都松了一口气,还得继续让娘娘坚持下去伴驾才是。
脸上不知怎么沾上了点墨,伶舟行屈指在萧知云白嫩的脸上蹭了蹭,没擦掉,反而花成一团。
他皱了皱眉,又使劲擦了擦,还有些痕迹擦不掉。就这样人都没醒,怎么这么能睡。
伶舟行不大高兴,又上手捏了捏。
这下醒了。萧知云撑起身来揉揉眼,半边脸颊被她压得红红的,还有衣裳的印子。
她眯眼看他,动手动脚,被她抓到现行了吧。
伶舟行一点没有做坏事被她抓到的尴尬,十分自然地收回了手。萧知云狐疑地看他,往脸上搓了搓。这个狗东西,不会趁她睡觉,在她美丽的脸蛋上画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萧知云顿时如临大敌,四处张望着找镜子。
伶舟行有意逗她:“什么都没有。”
越这样说,她越不信呢。
御书房里好像没有备铜镜,萧知云想要起身,运气却是不佳,腿在睡觉时坐麻了。一时不慎,向前正好扑进伶舟行怀里。
伶舟行神色一僵,将她好生接着,手按在她的腰上。
“陛下别动。”天,这腿麻的,萧知云痛苦地缓了半天才好。
她长叹一口气,还是没忘记关心自己漂亮的脸蛋。干脆更凑近了些,下意识的亲近举动,仰头从伶舟行眼里看倒映的自己。
漆黑的双眸瞬间顿时划过复杂的神色,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好吧,什么都没有,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笨蛋总是顿感十足而不自知,萧知云这会才觉得不大对劲,自己整个人竟是伏在他身上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的眼神微动,正准备缩回身去,小臂却被人抓住,抽身不得。
“你……你干嘛。”隔着薄薄的衣衫,小臂传来清晰的冰凉触感。
伶舟行没有答,松手将她放开。
萧知云赶紧坐回软垫上,假装忙碌地绕了绕耳边的发丝,乖巧地喝起了送来的绿豆汤。
入口清甜,跟在狗皇帝身边,待遇好像又回到从前。好生吃了几天青菜后,萧知云已经明白不能得罪宫里小气的老大,还要适当哄着。
她跪坐起来,舀了一勺递过去,“还不错,陛下尝尝?”
瞧见他在看什么图纸,萧知云瞥见一眼,还看见了几个熟悉的地名:“这是什么?”
像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罢了,伶舟行随意道:“东郡水患。早朝时,杜相国请朕放三州粮仓,开关让难民北上。”
“……不能放!”她下意识地大声道。
萧知云缩回手,勺中的绿豆汤洒了出来,弄脏了伶舟行的衣袖。她垂眸看着那团痕迹,心一慌张,勺子清脆的一声响落回碗中,伶舟行冰凉的手覆在她的手上,稳住了碗勺,安然放回了案桌上。
这样反常的表现,不说些什么,自然糊弄不过他。
伶舟行眯了眯眼,将她慌乱的神色尽收眼底。
忧国忧民,恐怕萧知云这个人半分都不沾。
“妾……妾……”她的思绪乱作一团,不知从何开口。
上辈子,水患之后便是北方大旱。粮食运去东郡,本意是为救济,但治理的官员却出了问题。大雨不止,后来洪水决堤,堆积的粮食都被泡烂。
大批难民北上,但遇上天灾北方亦是空谷无收,这才起了暴乱。再然后,便有了起义军。
她爹因为不满郡守做派,辞去县令一职,准备带着她一同北上。谁知路上遇到灾民暴动,萧知云与父亲走散流浪,后来兜兜转转才入了宫。还好她是个能吃能睡的性子,也不刻意去记住这些。
现在回忆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凄惨,就是特别了点。
可她现在,又该如何说。
伶舟行淡淡道:“东郡水患,与你有什么干系。不开关,可是数百万灾民的性命。”他虽说着这话,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怜悯,一瞬间透出些警告和漠然意味来,“可惜,朕已派了工部侍郎前去,你猜猜,他会如何治水。”
他在试探。
不对,他都知道。
萧知云跌进他危险的眼神里。伶舟行不急不躁,笑容玩味地看着她,仿佛她心中所思所想,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知道治水会失败,难民北上,会发生暴动。
但伶舟行不在乎。
他不在乎,所以默许这一切的发生。
萧知云被他吓到,有些着急,顿时红了眼眶,泛起泪花来:“陛下不要捉弄妾了。”
胸口一瞬刺痛,伶舟行皱紧了眉头,看来是将人逼急了,沉声道:“不准哭。”
声音带了些责备的意味。萧知云委屈地抿紧了唇,他气什么。在外流浪、颠沛流离的又不是他,他凭什么生气。
就在此刻,福禄的声音自门外响起:“陛下,闻太傅到了。”
萧知云如获大赦一般,慌忙起身向外逃去:“我……我去煮点茶。”
伶舟行看着在视线中消失的衣角,默声不语。
殿外,闻太傅与匆匆离开的萧知云擦肩而过。福禄惊呼一声,正想向他介绍,这便是那位昭仪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