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百龄
两名下人已经上前来扶人出去。
郭坚见阻止不住父亲,又心疼儿子,将怒火全都发在高晖身上。
指着此刻风轻云淡的高晖喝骂:“你?毁禹儿容,废他一条腿,现在还想要他命!该死的人是你?!”
想到儿子一辈子被毁,一瞬间怒火冲顶,面涨如血,转头冲门外怒喊:“来人!将高晖和他的人全都给我绑了!今夜,谁都别想踏出府门半步。”
“二老爷是要关起门把我杀了吗?”高晖不屑地?冷笑。
“杀
了你?又如何??”郭坚愤怒失去理智,像个护崽的发狂猛兽。
高晖心略惊一瞬,“果真有?其父必有?其子,一脉相承。那些杀手不是奉郭顺禹之命,是奉你?之命吧?”
郭坚闻言暴怒,冲外面大喊:“来人!都绑了!”
下人冲进来,郭阁老见次子被恨意冲昏了头,行事冲动没有?分寸,立即高声喝止:“放肆!都退下!”
与此同时,厅门外传来一声高喊:“二兄!”
紧接着高明进裹挟一身寒气大跨步迈进来,目光如刀,冷声对?郭坚道:“打狗还要看主人,二兄对?我的儿子说杀就杀?连你?儿子也能动辄派人来刺杀,是不是太不把我高明进放眼?里了?”
郭坚怒火中烧,双目猩红地?瞪着高明进。
高明进亦怒道:“上次郭顺禹刺杀晖儿,晖儿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他今日?又敢动手,他是自己找死。屡次刺杀朝廷官员,本就是死罪!晖儿没有?将人证、物证送到盛天府衙,没有?送到大理寺,没有?在陛下面前告御状,已经是看在两家?的情份上。
二兄想自己儿子被斩首示众吗?想郭家?落个家?风不正?、纵子杀人的名声?二兄这个官想不想当了?岳父大人还能不能待在内阁?郭家?还要不要脸面?二兄可想清楚了?”
第125章
高晖望着浑身散发戾气的高明进,言语之间已然?动了杀意。
高明进的阴狠从来?都是藏在心里,再不济也是偶尔流露在眼神中,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高明进把狠戾和杀意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他呆了一瞬,回过神望向郭阁老。
郭阁老眼睛半眯望着高明进,厅内的烛灯被?门外灌入的风吹得?光影晃动,眼皮下?的眼神看不清,面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厅内静如古墓,静得?似乎能够听到每一个人的心声。
郭坚此?时也在高明进冰冷的眼神中稍稍冷静下?来?,意识到刚刚要动高晖太冲动,儿子可以这么做,但是他不能这么说这么做,气势渐渐收敛起来?。
几息后,他欲开口为儿子求情,郭阁老骤然?喝了一声:“住口!”眼神凌厉地扫过高明进和次子,冲门外的下?人喝命,“还不动手!”
下?人早已吓得?大气不敢出,得?了命令哪里还敢耽搁,立即手脚麻利地将郭顺禹口中塞上麻布,剥掉外衣拖到院子里按在长凳上,两个中年男仆一左一右,手持棍杖毫不迟疑杖打。
沉闷的杖声从外面传进来?,高晖目光在几人面上逡巡一圈,郭坚和高明进郎舅二?人虽无刚刚剑拔弩张之势,却依旧是对峙之态。郭阁老一脸怒气,不知?道?是怒子孙还是怒女婿和高晖。另一边坐着的郭大老爷面有几分无奈。
他拱手道?:“高晖不在这儿耽误几位大人说话,先退下?。”
他退到厅外廊下?,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院子里被?几名下?人按在凳子上徒劳挣扎的郭顺禹,两名下?人手中的木杖一下?接一下?高举捶打。
郭顺禹倔强地昂着头,目眦尽裂地瞪着廊中灯光下?的高晖,疼痛让他仇恨更甚,双目充血,额上青筋暴起,像一头穷凶极恶的困兽。
高晖神色淡淡地看着,好似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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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内,高明进镇定地朝郭阁老欠了欠身,在一旁坐下?,说道?:“岳父大人今夜让小婿过来?,应该也是想这件事有个了断,那小婿便直言了。于公而?言,晖儿是陛下?亲自任命的朝廷官员,郭顺禹两次刺杀,若是交给有司衙门,他是死罪。
于私来?说,晖儿是小婿亲生儿子,也是芳君的继子。郭顺禹两次杀他,眼中既没有我这个姑父,也没有芳君这个姑姑,我也无须将其视作?内侄。他要杀我儿子,我自是容不得?他。”
郭坚闻言刚平静些?许的情绪再次被?激怒,“高明进,你?是要禹儿的命?”
“是!”高明进回答干脆果决。
“高明进,你?……”
“二?兄!”高明进冷声打断,“郭顺禹已经废了!不是腿废了,是他这个人废了,留着他迟早祸害郭家。纵子刺杀朝廷官员,这一条罪,已经够将你?革职查办。你?亦会连累岳父大人,连累郭家其他兄弟子侄。”
郭坚欲争辩,被?郭阁老再次喝止。
此?时外面响起妇人的哭喊声,聂氏奔到门前跪着哭求郭阁老饶过他儿子。郭坚见到妻子,急忙起身出去。
郭阁老没有松口。
高明进所言也正是他所虑,郭顺禹这个孙儿终是废了。上次刺杀高晖,因为腿被?废受了教训,他已严厉警告过,这个畜生竟然?还敢胡来?,完全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高晖不是温善之辈,他能容忍一次两次,绝不会有第三次。第三次顺禹就不是自己送命,而?是拖着父母一起死,拖着郭家。
高明进对高晖这个儿子再不上心,终究是他的儿子。伤高晖他能容忍,动高晖的性?命他绝不会罢休。
这是高明进的底线。
郭顺禹两次触及他的底线。
因为上次刺杀的事,两家明面上没有大吵,私下?已经不和,这对他们郭家有害无利。今日让他过来?,也是想给他一个交代,把这件事翻篇。
郭阁老不松口,下?人们手里的杖子不敢停。门前的聂氏还在苦苦哀求。
高明进借郭坚出去的机会对郭阁老道?:“岳父大人,时至今日,你?也亲眼看到了,别再偏袒二?兄了,他不宜留京,还是寻个机会外放,将三兄调回京吧!”
郭阁老不舍地望向门外,长子病重之后,他将希望都寄托在次子的身上,一步步帮他铺好仕途,现在看来?终是无用,倒是三子在地方上做出点成绩来?。
沉默未言,眼中已流出失望之色。
旁边郭大老爷亦朝外看去,轻轻叹息一声。二弟偏爱害了禹儿,禹儿也反过来?害了二弟。父亲又何尝不是因为偏爱二?弟,才害了二?弟。
他未再为二弟父子开口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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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门外的院子中,杖责的声音还未停下?,郭顺禹已奄奄一息,腰背臀腿的衣裤被?鲜血染红,在夜间明明暗暗的灯光下?,显得?诡异恐怖。
聂氏求郭阁老无用,丈夫也不敢忤逆父亲,冲高晖怒吼:“禹儿都这般了,你?还不满意吗?”
高晖看着院中耷拉脑袋的郭顺禹,再无力气抬起头看他。这样子,现在不死,估计也活不长了,何况有人不会让他活长。
等下?人又落下?几杖后,他才回身走进厅中,假意求情道?:“阁老,还是留四少爷一命吧!想必他此?次定记下?教训,不会再犯了。”
郭阁老没说话,几息后,外面杖声停下?。一个家仆在门前回禀:“四少爷好像没气了。”
门前的聂氏闻言大叫两声,起身准备奔向儿子,脚步还没迈开就昏厥过去。
从廊下?匆匆赶过来?的郭顺羲,身后跟着两名大夫,一名给聂氏查看,一名去给郭顺禹检查。
“还有气儿。”大夫大喜道?。
郭坚立即让人抬来?担架,将儿子小心地抬回去,自己和郭顺羲将聂氏扶起。
府中乱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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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过半,郭顺禹得?到惩处,高晖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向郭阁老施礼道?:“下?官多谢阁老为下?官主持公道?。剩下?的十几名杀手,下?官回去就将人放了。夜已深了,下?官不再打扰阁老。下?官告退。”朝大老爷和高明进亦施一礼,退了出去。
高明进亦起身告辞。
父子二?人离开后,郭阁老疲惫地撑着头,揉了揉太阳穴,这大半夜被?折腾得?筋疲力尽。
郭大老爷看出父亲无奈和痛心,说不心疼禹儿这个孙儿是不可能的,再不成器也是自己亲孙子。如今几乎要了他的性?命,岂会不心痛。只是禹儿屡教不改,将来?必成祸端,高家父子相逼,父亲不得?不狠下?心。
令下?人都退下?,他问父亲:“高明进手里到底有没有那些?证据?芳君一直都没有找到。”
郭阁老身心疲惫,无精打采地瞥了眼长子,朝门外看去
,高明进父子已经出了这边院子。
“以他行事作?风,恐怕有的还不止我们郭家。”他在户部多年,朝廷和地方的钱粮财税他一眼便能瞧出哪里有问题,数目稍有变动,便能推演出背后缘由。这一点帮了郭家不少。高明进也必然?利用这一点掌握不少官员贪腐罪证。
“那些?证据应该不在高府,而?是托付给别人。”
郭大老爷蹙眉,“芳君知?晓的人,我们都查了,毫无线索。他是连枕边人都防着。”
若高明进是能够被?女人哄住的人,他当年也瞧不上这个女婿。只是当年握在手里的利刃,如今变成一把刺过来?的刀。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郭大老爷骂了一句,“没有我们郭家,他能有今日!”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他会不会将证据交给俞家那两个孩子?”
郭阁老默了片刻,微微摇头,“俞家的两个孩子与?他积怨已久,不会帮他。他也不会将如此?重要东西交给那两个孩子,必然?是他极为信任之人。”
父子感叹一声,郭阁老不再胡乱猜想没有头绪的事,叹息一声道?:“老三往日与?他亲厚,让老三回来?或许能够缓和关系。他如今明显偏向太子,这对我们大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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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郭府,高明进喊住准备上马车的高晖,高晖转过身挤兑道?:“高大人是想下?官谢你?吗?你?不来?郭坚也不会将我怎样,他糊涂,郭阁老不糊涂。就算他们都糊涂,我也有办法化解。”
顿了下?,想到什?么,讥笑道?:“是郭阁老让你?来?的?你?到底帮郭家敛了多少财,让郭阁老不敢轻易得?罪你?。”
今夜的事,他也瞧出几分。郭阁老让高明进来?,显然?不是让高明进来?阻止他,恰恰是想当着高明进的面将这件事解决,以后莫再因为此?事生了嫌隙。
高明进本有一些?话要和儿子交代,见到儿子这般态度,也便作?罢。长长叹一声,语气无奈落寞地道?:“你?上次同为父说得?对,若是当年为父能护着你?,也许你?和郭顺禹不会结下?这么深的仇,是为父的过错。”
高晖轻笑一声,双手抱怀看着面前神色沮丧的男人,觉得?可笑。“高大人这又唱得?哪出?放下?屠刀,剖心忏悔吗?这里没旁人,高大人的戏就不用唱了。”
望着儿子不屑的神情,高明进欲言又止,最后深深叹息,身形颓靡地转过去,在下?人搀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在黑夜中渐渐远去,车轮的声音和马车上灯笼都消失在看不见尽头的街道?。
高晖在原地站了片刻,今日的高明进与?往日不同。
陆青石轻轻捣了下?他胳膊,“高大人像是真的在悔过。”
高晖冷冷地瞪他一眼,“他不会悔过,他这种戏唱得?太多,张口就来?。除非他以命赔罪,死在我的面前,我会信他真的悔过。哼,你?觉得?他会吗?”
连妻儿都敢杀的人,哪里还有什?么情义可讲,无情义又何来?悔过?
他是不信,转身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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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郭府传出消息,郭四公子郭顺禹暴病而?亡,郭家门前挂上白幡,灯笼换成白灯。
郭夫人听闻侄儿惨死,伤心大哭一场,却说不出责怪丈夫和高晖的话。
这已不是第一次,高家也不是没给过他机会。
如今父亲对自己丈夫心底深处必然?是怨的,二?哥二?嫂自不必说,定是将自己丈夫和高晖恨之入骨。
这仇恨表面化解,内心都已种下?。
高明进见妻子哭了许久,双眼红肿,端了杯热茶到她面前,温声劝道?:“一个都不将你?这个姑姑放在眼里的侄子,不值得?你?为他哭成这样。”
郭夫人拭去泪,“他毕竟是我看着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