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塘北鲤
那些粮食和衣服的诱惑对有些人管用,也有不怎么管用的。
慢慢的只想饱餐一顿的人,忽略恐惧,站在第一线,并没有被蛊惑到的赵三等人落在了最后。
尽头处,光彩大盛,透过铁栅栏,可以看见环状楼内有十二道铁门,每道门关着一只猛兽,刚才嘶吼的是只雄狮,惨叫的人类此时被啃咬得四分五裂,没能再发出声音。
临死前,他的眼睛都还看着他们这个方向的铁栅栏,似乎想活着回来。
虽然骨头噶蹦几下就被嚼没了,但每一声都在刺激楼上的贵人。
那一个个衣着华丽的人或趴在栏杆上喝彩,或摇头晃脑目露失望。
赵三迟钝的头脑终于转了下。
他们这样的人有时经过十天八天都未必卖得出去,很多都是变得更加面黄肌瘦才会被家人拉回去,有些出于余粮的考虑,还可能直接被弄死在当场。他们一下就被买去是一件近乎奇迹的事情。
没来之前,他以为是有什么紧急的苦力要他们做,现在看到上一个奴隶被生吃,场地内被浸染成红色的土地,竟然觉得挺合理的。
确实,他们的肉不适合食用,但却挺适合喂牲口的。
那只狮子不像野外的狮子一样精瘦,而是被养得膘肥体壮,皮毛油光水滑,不知道吃了多少人。
所有心存侥幸的人一看到实景都怕了。
可这一切由不得他们退。
铁栅栏一下打开了。
看到有‘新货’可以补,看台上的贵人又嗷嗷欢呼起来,在舔爪子上最后一点肉沫的狮子也抬头看来。
好冷的眼睛。
那是看食物的眼神。
赵三落在最后,透过人缝看到这一幕,不自觉将这眼神刻入脑子,然后有些认命了。
其实无所谓,他本来就活得不明白,所以怎么死都没关系。
想活着出去的只能挑战雄狮,有人上前试过,雄狮一巴掌打死一个。
看台上的贵人就在吆喝:“谁能拔下百胜尾巴上的毛,我给十两!再加三担粮食!”
畜生竟然还有名字,还叫着这样一个吉利名儿,赵三都不知道自己死了能不能用现在的名字立块碑。
贵人的激励是有效果的。
他们单打独斗斗不过,于是想到了团战。
赵三和其中一个叫徐狗住的没有参与外,其他人都参与了。
但是大部分都死了。
人在野兽面前就是这么脆弱。
不过他们可能是有点运道的,百胜竟然吃饱了。
奴隶们来时二十多个,现在还剩五个,三个在最后时刻被百胜逗弄伤了子孙根,另外两个只剩一口气,而前边十多个都进了它的肚子。
赵三几人虽然伤了根,但已经很幸运了。
而他们终于能退回铁栅栏。
这并不能保证能有多久的平安,因为还有十一只野兽等着他们。
下半场要在午夜进行。
他们在铁栅栏里难得吃上饭,不过重伤的两个人却因为伤势过重来不及吃一口就死了,除他和徐狗住外还活着的那个奴隶则因为受到惊吓,半夜发起烧。
午夜场的实际战力就只剩两个了。
斗兽场需要紧急补充奴隶,又需要他们两个拖延时间,于是只意思意思放出一只狶(xī)。
楚人将其子唤做豚。
是一种身形威武,行动迅捷,前有獠牙,爱发出哼叫的野物,有半人高,一只蹄子比他大腿还粗。
好在必死之局也有法可解。
徐狗住与他在场内奔跑,互相吸引生性愚蠢的狶,让它不断奔忙着,以至一整场下来他们又侥幸活了下来。
可惜活得不精彩,下场后尽管精疲力尽,还是少不了一顿鞭打。
那位大人一改白天做派,气急败坏地骂他们劝退了许多贵人,让他们下一场带兵器上,要么狶死,要么他们死。
赵三觉得他们死的可能性大些。
不过他们的运道可能要再好些,两人队伍里终于多出一个助力。
只是那人通身气派并不像奴隶,人高马大,五官秾丽,不似中原人。
他叫那鸿图,因得罪了青州的贵族小姐,叫人丢了下来。
临上场前,徐狗住拉住他,小声:“还用昨晚的战术,若是快死了,就拉这小子挡着,他肉厚,够那只狶嚼上一会。”
赵三看了眼逆光前行的那鸿图,不置可否,那人浑身腱子肉格外醒目,感觉他们被拉来挡枪还差不多。
终于上场了,但是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没有发生谁拿谁挡枪的情况。
早期的杀神不能说用拳头就能贯穿好几个人的身体,但现在的他已经有了那样的雏形。
只见那鸿图只靠蛮劲就生生掰下狶的獠牙,让它痛苦得浑身抽搐。
还不待狶恢复,他已经骑在它身上,借用獠牙,刺穿它的四肢和脖子,狶皮糙肉厚一时半会还有力气挣扎,他就一拳又一拳击打头颅,拳拳到肉。
这样一套下来,没一会偌大只狶便口吐血沫,死了。
看台也好,赵三和徐狗住也好都被眼前那一幕吓得忘记出声。
太快了,一切发生得太快,喝茶的人刚举起茶杯啜饮,还来不及下咽就结束了。
徐狗住浑身打了个哆嗦,他也是。
他们比看台上的人看得更清楚,那鸿图的眼睛冰冷而充满杀机,比狶比昨天看到的雄狮还要野性难驯。
仿佛只有残忍。
他们两个人怎么敢生出拉人当垫背的主意的……
很快反应过来的贵族又沸腾起来,一个个充满狂热地看着那鸿图,吵闹声几乎要掀了斗兽场。
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昨天那只雄狮被快速放了出来。
“哦!哦!哦哦!百胜百胜!杀了百胜!我出二十担粮!”
“百胜杀了这个人!杀了他!!”
尽管场面很热烈,但下一刻所有人包括以王者姿态巡视的雄狮都僵硬了起来。
“吼————”
那鸿图长啸,须发皆张,手成五爪,以正面对雄狮。
震耳欲聋的嘶吼形成音波绕着场地盘旋,震在每个人耳边,令人心生恐惧。
棕色的眼珠子犀利深邃,像是要将一切吞噬。
雄狮不敢再戏谑,嗅到危险的他感知生命受到威胁,在那鸿图扑来之前撒丫子狂奔。
一部分贵族看到人追着野兽跑哈哈大笑。
那鸿图每一次跑步都在调整动作,绝佳的观察力,预判能力,让他在体力消耗完之前杀死了百胜。
用的还是赵三和徐狗住的武器。
长矛被打进百胜两只眼窟窿里,贯穿了脑袋,死的透透的。
这场你来我往看得人酣畅淋漓。
但是他们却忘了一件事。
大型猛兽遇见天敌尚要踌躇忌惮,看台上的人则忘记了下面这个人是他们的同类,比起对野兽的伤害,他们更该想一想自己会不会受到同等伤害。
因为迟早有一天,这个斗兽场上的少年会让青州改名换姓。
台上看戏的人也会加入‘天下’这个大型斗兽场。
而那一天,不远了。
沉浸在寻欢取乐当中的人不会料的那么远,但是赵三却提前从那鸿图身上嗅到了和他们很不一样的气场。
他料想,这个人可以活着走出斗兽场,去到更远,爬得更高。
徐狗住则在复盘这两场打斗,休息和睡觉的时候都不忘思考怎么用眼神制造杀机,用声音令兽胆怯,他总觉得学会了这一招就不怕那些野兽了。
他想活着。
他想的也确实没错,因为夜以继日都不忘那鸿图的神形,他终能学会皮毛,为日后御苑任职震慑百兽提供了条件。
后面三日以那鸿图单方面屠杀野兽告终。
斗兽场因他之故不得不关闭七天,寻找新的奇珍异兽。
但没有人责怪他,因为台上的贵人很满意这样的热血。
赵三和徐狗住得以离开斗兽场,开始有了正常的活计。
不过还不如待在斗兽场。
繁重的脏活累活,和非打即骂,克扣粮食,让他们的身体很快败落,正常的重活已经干不了。
没过多久又被赶到斗兽场暗室。
也就是关着野兽的地方。
他们的职责不是看管这批新来的兽,而是利用身上最后的价值——人血人肉,激起那些兽的兽性。
当血放完了,他们就由血奴变成野兽的食物。
徐狗住比他还想活,他对活下去有种迷之向往,因此当血奴的那段时间没少想着逃跑。
但最终都会被抓回来毒打一顿,只是这小子鸡贼,总拿他挡着,那些鞭子就悉数落在了他身上。
“我以后会报答你的。”他总是这么说。
赵三没当回事,但往后数年的深宫交情却是在此刻打下基础。
后来,他伤了又伤,伤口发脓,溃疡,感染,他就病了,喝下他们血的野兽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