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旧时雨 第27章

作者:屿岚烟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成长 穿越重生

  “……一。”

  “……二,呜……”她颤着身子,小声数道。

  顾砚时却道:“我记得岑二姑娘晚间可是用了些食物的,声音怎么这样小?”

  “我听不见的,可不做数。”

  “呜呜三!别叫我岑二姑娘!”岑听南身子都弓起来,几乎是朝他吼道。

  闷闷的低笑声自顾砚时喉头溢出:“这样不服管。再大声些,琉璃都要被你喊醒了。到时候看见我们娇娇儿这样,该说我欺负你了。”

  “你本来就在欺负我,呜呜呜……”岑听南羞恼得快要哭出来。

  顾砚时含着笑听她数完三十下,缓缓松开对她的钳制。

  岑听南无力地趴伏在圆桌之上,纤细的腰肢从后面看简直不堪一握,顾砚时喉头滚动着侧开头去。

  她却在此时扭过头来看他。

  她的两鬓已被汗水打湿,贴在绯红一片的脸颊上更似雨后海棠,明艳得不成样子。

  再张嘴,连声音都变得绵软:“顾砚时,你这个混账。”

  顾砚时点点头,云淡风轻地接了这称呼。

  “用了这么多力气,吃些东西再骂。”顾砚时叫了膳,又将她抱到床榻上,不肯叫下人看她这幅模样。

  岑听南脱了力,却还在生他的气:“说不能吃宵夜的是你,三天两头叫宵夜给我的还是你,左相大人可真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

  “都混账了,伪君子算得了什么?”顾砚时神色自若,“只是叫了些小点心,不占肚子,随意用些好睡个好觉。”

  夜宵来得极快,岑听南都疑心是他出门前就吩咐好的。

  再看呈上来的花样,竟然都是甜口的。

  岑听南愣了愣,他这是,无心还是有意……?她自小就嗜甜,可是爹娘连带岑闻远都钟爱吃咸口的点心更多,她胃口又小,是以每回甜的点心都不会准备太多。

  但她这人从前有个毛病,席上东西种类一少就不爱吃。爹娘见多了只当她口味变了,没那么爱吃甜了,所以后厨端上来的点心渐渐又以咸口居多了。

  再到后头,连岑听南自己都快忘记曾经嗜甜如命了。

  顾砚时又是怎么发现的?

  岑听南挣扎想起来吃些东西,这样闹一通,她是真有些饿了。

  顾砚时却将她按在床上道:“别动了,要吃什么我给你端过来。明日顺便陪我出趟远门。”

  此刻一连上了六七道小甜点,岑听南见了心情极好,又真有些饿,便在心里饶了顾砚时几分,只问他:“要去哪?”

  顾砚时替她呈了碗椰汁做的饮子,顿了顿道:“明日我恩师生辰,陪我去见一见罢。”

  岑听南从点心里抬起头,讶异道:“你的恩师?你是说陈知安陈阁老?”

  顾砚时敛了眉目,垂首不语。

第24章 孟夏草木深(1)

  提起陈知安,上京城中上到八十老妪,下到三岁小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位前朝宰辅是天下公认的清正廉明,一心为民的好官。

  虽然他在位期间励志变法却不得,但也实实在在为百姓们削减过徭役,尤其让贫农们日子好过不少,深得百姓敬重。

  可惜这位陈阁老性子实在太过笔直不屈,年岁愈大,与先皇之间的嫌隙也就愈大。

  先皇厌恶这个束缚了自己一辈子的宰辅,年纪一大便转而追寻起长生之道,对身边几个道人颇为信任,朝上的事不大管,不愿听,还拉着陈知安一同寻长生。

  陈知安为民请命屡次碰壁,怒其不争一气之下索性辞了官,挂个阁老的虚名,去京郊山野之中创办了如今享誉天下的云鹿书院,此后闲云野鹤只肯教书,再不问朝政。

  就连当今圣上同他几个皇兄弟,幼时都是送来云鹿书院正儿八经过了一段山野生活的。

  连最厌恶陈知安的先皇都不得不承认:“陈知安其人,冥顽不灵,老古板一个,学问却是当今天下第一人。”

  也是因着这个原因,尽管没当得成三朝元老,陈阁老的地位却是实打实的超然。

  他

  桃李遍天下,真要算起来,李璟湛与顾砚时都是他的学生。

  旁人也许不知,岑听南却是听爹爹在家中闲话时曾提起过的——陈阁老当初最得意的学生不是李璟湛也不是先太子,而是顾砚时。他将顾砚时看作自己的接班人,认定顾砚时会是肃清天下,让盛乾朝海清河晏的那个人。

  后来顾砚时果然承了师志,从老师手中接过担子成为新一任宰辅,可两师徒却不知为何生了嫌隙,传言当年陈知安大怒一场,在一个雨夜将顾砚时扫地出门对他破口大骂,直言自己此生就当没有过这个学生!

  所以当年发什么了什么?是顾砚时犯了错吗?

  岑听南抬首,想在顾砚时脸上找到些蛛丝马迹,却只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冷冰冰、硬邦邦臭石头一块。

  “洗漱后就睡吧。”臭石头说着就想来抱她去洗漱。

  岑听南朝后一躲,含糊道:“我长手长脚了,后院厢房那么多,你换一间歇。”

  顾砚时脸色肉眼可见沉了些,嗤笑道:“刚挨完训屁股又痒了?”

  岑听南想起方才的荒唐时刻,呼吸一滞,扭过头道:“我这会儿可没犯错。左相大人没有理由罚我,所以……”

  “所以?”顾砚时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等她开口。

  “所以平日你都得听我的。”岑听南鬼使神差地,想到家中爹娘,脑中还未想清楚,嘴巴却已脱口而出。

  话一说完她就后悔了,爹爹娘亲两厢情愿一见钟情,爹爹听娘的自然天经地义,他们算什么关系,她怎么会要求顾砚时听她的呢!

  她一定是被顾砚时几次三番的冒犯举动气糊涂了。

  “算了。”

  “好。只要娇娇儿不犯错时,都听你的。”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岑听南愣了愣。

  他这就答应了?以后会像爹爹听娘亲话那样听她的?

  顾砚时想的却是别的。

  犯不犯错的,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不犯错听她的,可若是犯了错……

  顾砚时眸光深了深,晦涩地看了一眼她藏在被子下的皓足。

  再有下次,就打脚心。

  岑听南被他盯得几乎要动气,寻了个枕头就砸过去:“你在看哪?!”

  顾砚时一把接住,扯着唇笑了:“哪里我看不得?哪里都是我的。你最好期待自己接下来都别被我抓到小辫子。”

  说完抱着枕头转身便走了。

  很快对面院子便亮起烛火,在夜里一颤一颤的,像是和岑听南眼前的烛光呼应。

  岑听南眨眨眼,灭了烛躺下。

  那边的烛火晃了三晃,也灭了。黑暗里像是有人在陪着她,岑听南阖上眼,睡了重生以来第一个安稳觉。

  -

  孟夏草木长得极快,山中蚊虫也多了起来。

  陈知安被蚊虫叮得苦不堪言,天还未亮便起了身。

  夫人荆舒起得却更早。

  见他醒了,笑着冲他招招手,让他去庭中石椅上坐下。不一会儿端上来一碗长寿面,上头还卧了两颗金灿灿的荷包蛋,热腾腾的,将他这一夜的躁意都驱走。

  捧着热汤面,陈知安心情好了些。

  他是个气性大的,从前在朝中对君主气性大,对下面的人气性也大,后来出来教书,对学子们气性更大,来求学的别管什么皇子王孙,都怕他。

  只有夫人不怕他,这辈子所有运道都用来遇见这么个成日笑呵呵,愿意哄着他的夫人了。

  想到这儿陈知安一张臭脸终于缓和了些:“怎么这样早就做面。”

  荆舒擦擦手,笑道:“今日你生辰。”

  陈知安啪一声将筷子一放:“我说过,再不过生辰了。”

  “快些吃吧,过些时辰,那些孩子们就该上山来看你了。”荆舒波澜不惊地将筷子捡起来,又放回陈知安手里。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自家男人越老越跟个孩子似的,性情古怪不定,从前亲近他的学子们都怕极他,若不是今日他生辰……平日里都没几个人会来看他。

  只怕就连今日,来的人也不会太多了。

  近几年,每岁还坚持亲自来的,也就还剩一个子言与九王爷……其他人官越做越大,时间越来越少,都是叫府中小厮送来礼节便算是尽了心了。

  至于子言那孩子……荆舒想起来都要叹口气的。

  顾子言父母去得早,四岁起便在云鹿书院跟着他们老两口长大,他们俩一辈子无儿无女,荆舒在心中早就将顾子言当做亲生儿子来看待了。

  子言聪明,却也倔,有时候瞧着,就好像同陈知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脾性,本也能算作缘分一桩的。

  可越长大,子言这孩子就越沉默,再到后头,不知不觉就长成了那副胸有沟壑的模样。

  连自家男人都猜不透这个孩子在想些什么。

  陈知安初时满脸欣慰,说这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要接他的衣钵的,到后头,只会沉默着叹一句这孩子主意大,他已管不住了。

  再后来又发生了那样的事,两个人亦父亦师的情意,终于被陈知安亲手斩断了。

  但荆舒仍然觉得子言是个好的。

  这些年来无论陈知安这个倔老头如何打骂赶他,子言从不往心里去,逢年过节雷打不动地上山来,也不求陈知安原谅,也不和陈知安说话,只孤身一人来,站满两个时辰转身就走。

  陈知安被他气得满院子乱窜着要找藤条来抽他,叫着喊:“这逆子几个意思?来我这里显示风骨了么!”

  荆舒看了也只有叹气的份。

  也不知今年生辰,两个人能不能放下心头这口气。

  荆舒有些担忧地朝上山路看了一眼,被吃着面的陈知安敏锐捕捉到,立刻吹胡子瞪眼地:“你看谁?别以为我不知道!快把院门关上,谁来了我也不见!”

  荆舒答非所问:“听说子言娶妻了,也不知会不会带来给我们瞧瞧。”

  陈知安呸了一声:“岑家二姑娘的名声你没听过?又娇纵又张扬,还好是个女儿身,若是个男子,只怕上京城又多了个纨绔!你指望她走这么难走的山路,扛着满山的蚊虫鼠蚁来见我这个糟老头子?”

  “痴人说梦。”尽管这么说着,陈知安的目光却游移地落在来路上,闪烁了好几回。

  荆舒见状笑了笑:“子言眼光好,定然有他的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