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屿岚烟
岑听南在脑中想过了山水,神色却像沾染了冬雪般寂然下来。
她弯了弯眼,垂首有些嘲弄地笑自己。
这才哪到哪,怎么会就开始不舍了呢。
顾砚时说得没错,她得学会节制才是。
吃冰的欲望要节制,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更要节制。
“我该怎么办呀……?顾砚时。”岑听南低声喃喃。
屋外雨晴烟晚,绿水新池满。
经过一夜的雨,池里的荷仿佛被洗过般,更艳了,荷叶青玉盘似的展着,雨珠圆润地滚动在上头,明亮得好似天上星子。
岑听南立在池边,怔怔看了半晌,只觉池下青苔一路蔓延到了心里。
潮意涌进眼眶,迫得她抬头,望向曲曲折折的亭廊檐瓦,也望见亭廊尽头那道带着雨意的身影。
雨早停了,顾砚时身上却带着露,大约是在雨中疾行了很久才留下的。
他没乘轿么?
岑听南抬眼看了看天色,这人大抵是骑马回来的,不然这会儿怕是还在路上。
她垂了垂眼,什么事要回得这么急呢。
“怎么立在这儿发呆?”顾砚时行过来看见她,再自然不过地伸手来拉她,“掌心还疼么?”
“疼。”
可好像跟心里的疼一比,也就没那么疼了。
岑听南抬起头直视他,柔柔软软的目光,却倔着性子一直跟着。
穿着官袍的顾砚时似乎正经许多,面上也恢复了冷清淡然,半点也瞧不出昨日压在她身上一寸寸吻过去的样子。
见她不眨眼地看,将她拉到怀中垂首来捂她的眼:“青天白日的,又想被弄哭了?”
“走罢,陪我用饭去。”
顾砚时牵着她,十指紧扣着朝屋内去。
这段路不长,他们却走得很慢。
岑听南落后了半个身位,抬起头看他青竹一样的背影。
这是她第一次这般打量他的背影,瞧着有些瘦,清冷的,孤寂的,却托得起很多东西似的。
差一点儿,岑
听南就想将半生的风雨都托上去了。
还好,还差一点。
她还能守住那一点。
顾砚时疏懒地走在前头,不回头地问:“想用些什么?”
“想吃甜的,热的。”
“真是小孩子口味。”顾砚时轻声笑起来,半晌又道,“那让厨房给你做糖糕好不好?”
“金黄色的外衣,咬开会流出红糖心那种。吃过吗?”
见她不语,顾砚时又问。
岑听南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小时候吃过一两回的。”
爹娘和岑闻远都不爱吃甜的,她也不提,后来就很少吃到了。
顾砚时晃晃她的手,声音柔了些:“以后想吃了,随时叫厨房做。”
“你在哄我吗?顾砚时。”岑听南声音嗡嗡地,带着点鼻音。
惹得顾砚时驻足回头来看她。
“哄你啊,哄一辈子行不行?”他神色冷隽地说着天底下最动人的话。
岑听南看着他的眼睛,觉得就连那一点,她也快要守不住了。
第45章 桂花同载酒
岑听南不想交出这最后一点城池。
在交谈中慢慢变得沉默。
顾砚时话本就少,只在折腾她时多,于是场面一时变得沉寂。
两人一起寂然地用过膳,顾砚时还有许多事等着去处理,却不急着去书房,只用浅色的眸子一直锁着岑听南。
岑听南被他注视的目光弄得心里一阵阵泛酸,艰难地扯出个笑问:“你总盯着我做什么。”
“你在不高兴。”肯定的语气。
岑听南一怔:“我哪有。”
怎么会没有?顾砚时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小姑娘是真的不会撒谎。
一紧张就玩手指这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
她那点小情绪,还有他看不穿的么。
“我就是……想到明日荷宴,有点紧张。”
岑听南撒谎了。
前世的她没少去参加上京城大大小小的宴会,整个上京城她横着走,如今借着相府和将军府两处名头,她更没什么可慌的了。
没人敢来闹事。
她只是,不想让顾砚时就这么看清她的心事。
顾砚时看她良久,终于收回眼神,语气里含了点安抚:“别怕,尽管去做。”
岑听南顺从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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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节其实已经更近初秋了。
空气里凉津津的,满府的荷花却像是知道要给主人家面子似的,强撑着开得仍好。
下头人见了都称奇,暗自议论夫人是有点天眷在身上的。
连花期都顺着她的心意开。
荷宴这日岑听南起了个大早。
一睁眼,便闻到了桂花的香气,玉珠兜在怀里一大捧,噔噔噔跑进来给她看。
她圆脸上圆溜溜的眼睛都发着光:“姑娘,府里桂花开了,今日来赴宴的人可真是有福气。竟能同时见到夏秋两种时节的花呢。”
“还不是咱们姑娘会选日子。”琉璃在一旁为岑听南梳妆,笑着问她今日想穿什么。
岑听南瞧着淡金色的早桂,随意指了件兰花纹的粉金立领斜襟长袄同银丝锦绣织金马面裙道:“搭金花钿,和那支金镶玉的折枝芙蓉簪吧。”
今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不介意自己更明艳些。
琉璃听了笑吟吟地:“今日姑娘一定是最美最惹眼的那位。”
岑听南不置可否地弯弯唇,美不美的倒是其次,至于最惹眼的话……还得看永安侯府的温瑞瑞怎么想了。
论惹眼,在温瑞瑞面前,她和王初霁加一起,都没说话的份。
若前世的她只是娇纵,那这温瑞瑞就是刁蛮、刻薄,出了名的仗势欺人。上京城的贵女们没几个真心和她玩在一起的,但碍着身份,又实在惹不起这人。
她那尖细的下巴高高一抬,使唤人的点子就出来了。
王初霁从前也不喜欢她,跟在岑听南后头不爱给温瑞瑞面子,可岑听南有靠山,王初霁却没有。被作弄了几回,就开始跟在温瑞瑞后头当个小跟班了。
如今想来,也唏嘘得很。
岑听南依稀记得有一年的探春宴上,温瑞瑞似乎瞧上了个名声不显的学子,想将人弄回府中,就叫王初霁去当说客。
说是说客,其实不过是抬着永安侯府郡主的名头去强迫,那学子自然不乐意。
被温瑞瑞喊人来打了一顿,当着宴上众多学子的面,往身上淋了一盆又一盆的水。那会儿还是初春,被河水浇个透心凉,若是个身体孱弱些的学子,回去必定要发场高热的。
可是在场的人碍着温瑞瑞郡主身份,没有一个敢站出来替这学子说句话。
唯有岑听南,远远见着一群人团团围住,还当有什么热闹可瞧。
费力地将自己挤进来,却见到一个学子连发髻都被水浇散了,披头散发地遮着脸,一双手都泛着青色。
岑听南当场就将下人手里端水的盆掀了。
温瑞瑞还嚣张得想叫人来将她一起浇了,可岑闻远跟在她身后,利剑一扬,冷声道:“我看谁敢。”
谁也不敢。
谁都认得这是如今武将里如日中天的岑将军膝下一双儿女。
而岑闻远手中剑,已是饮过猛兽血的剑。
犯不上。为了个名声不显的学子,得罪刚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将军。连圣上都仰仗他们岑家呢。
所有人都这么劝温瑞瑞,温瑞瑞才勉强将气焰压了下去。
岑听南叫人把学子送回去,那学子许是觉得丢了人,一直没以正脸示人,但举止倒是从容的,岑听南甚至都有些恍惚,是不是自己不出手,他其实也有法子应付呢?
那学子没给岑听南机会多想,起身时不紧不慢说了句“多谢岑二姑娘。”
声音清凌凌的,也不知是不是被水浇得那样凉。
但很好听,含着雪意,是岑听南喜欢的那种声音。
……这样的事温瑞瑞还做了不少,再后来永安侯府就一年不如一年,李璟湛上位后,更是被削得只剩个空壳,除了上一代侯府的体面,是要什么没什么。
岑听南觉得,这都是温瑞瑞的报应。
只是这报应来得太温水煮青蛙,兴许里头人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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