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屿岚烟
温瑞瑞那样歇斯底里闹一场,成全的却都是岑听南的名声。
若是从前上京城里只有岑听南的娇纵之名,如今再提起,却是人人都要赞一句‘玲珑心思’与她放眼上京城中都无双的貌美。
怪道能得如此左相如此疼惜。
来宴的女客们回去后一传十,十传百,将这二人传成了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爱侣。
般配得紧,左相也宠得紧。
他如何在宴上为岑听南簪花,看向岑听南的目光如何深情,对那温瑞瑞又是如何视若无睹,连街头小贩们都能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上几句。
就像是亲眼见着似的。
过了三五日的,这传闻都传进宫里去。
也传到了李璟湛耳朵里。
李璟湛身侧有个小太监,消息惯来灵通,又最会学舌,被他带到瑶华宫中,活灵活现地给孟瑶光演了一遍。
李璟湛阖掌大笑让人看赏,看着孟瑶光扬眉:“瑶光从前总是怪孤,说孤将自己不愿的事推给子言去做,如今你再看看呢?子言分明是动了真心。”
他的眉目得意地张扬着,像是一个打赌胜利的孩子,兴高采烈来找输家炫耀自己的决定是多么未卜先知。
他许久不曾在孟瑶光面前显露过这样一面。
孩子气的一面。
可这孩子气用他人真心做赌,赌的是他们共友的一生。
子言同娇娇儿若能两情相悦这很好,可若不能呢?
若当真赌输了呢?
李璟湛从未想过结局。
孟瑶光不喜欢如此。
帝王辜负真心有一千万种借口,她可以成为被辜负被牺牲的借口,但顾子言不欠他,娇娇儿更不欠他们李家的。
孟瑶光抬首不期对上李璟湛灼灼目光,他一愣,随即喜悦着欺进了些,握着她的手腕,追着她的目光要同她视线交汇。
她没拒绝他的靠近。
“圣上,永定宫来人说……娘娘身子不舒服,请您过去瞧一瞧呢。”太监为难的声音在宫殿外响起。
孟瑶光迅速挥开李璟湛,别开了视线。
像从一场大梦中被惊醒。
李璟湛勃然大怒:“喊她滚!”
杯盏被他拂落,碎了一地。
“你在想什么?为何总是不说话?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要同孤闹别扭么?!”李璟湛掐着孟瑶光的脸,迫得她看向自己,“你已经整整一月没给过孤好脸色了,不过是个西域来的女人,孤幸就幸了,还要看你愿不愿意么?!”
“孤的耐心是有限的。”李璟湛的声音透着冷。
屋外雨打落早桂,来得突然。
凉意逼进屋里,惹得孟瑶光微不可察颤了颤。
李璟湛看她良久,甩开她的手,背身而立:“给贵妃拿条毯子来。”
雨声沙沙,落在檐下。
孟瑶光侧头看向窗外,看见金色的早桂被打落,零落成泥,混着尘土变得污遭一团。
盛极后的衰败来得这样突兀。
她突然想起从前他们也是在枝头绽放过的,如今却如同这雨后被摧落一地的花。
只余繁极后的不堪。
李璟湛耐心终于被沉默的空气煎熬光,负手离去。
孟瑶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北边,要打到什么地步,你才能让岑昀野回朝。”
“十座城池。”李璟湛头也不回,“瑶光。孤并不贪心,只要十座,这是北戎从历朝历代李家人手中夺去的。孤得把它们拿回来。”
他的脊背颤着,像是在竭力压抑自己的怒气。
可惜孟瑶光早不在意了。
她只略点了点头:“既如此,还请圣上将岑大将军辛苦征战的苦劳记得久一些,也将岑家满门忠烈记得再久一些。”
方才还颤着的背倏然间颓了下去。
“瑶光,你总是不信孤。”
“不信孤能将这个皇帝当得很好,也不信孤真的没想动岑昀野。”
李璟湛摆了摆手,颓然着,一步步走了出去。
像窗外被雨打了一夜的桂花枝,只余冷清。
孟瑶光第一次见这样的李璟湛。
她其实见过李璟湛很多背影。
从前还是个小宫女时,他挡在她前头不让她受罚时的背影;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却执意娶她那日,孟瑶光掀起轿帘,天地间没有别人,只有他宽阔的脊背,背着她走完长而久的宫道;新婚夜后他转过身去,指着身上被她咬出的一处伤控诉她,那时的背影清瘦却好似能撑起一片天似的。
孟瑶光触着他的背记了很久。
那时她真以为他们能举案齐眉,恩爱白头的。
可再后来,孟瑶光便只见得到他的背影了。
无数次离去的背影,从瑶华宫走向不同的宫殿的背影……怀里揽着别的女子亲吻的背影,无数次奔赴和别人新婚夜的背影。
孟瑶光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
李璟湛却不知疲倦地缠着她问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她不能理解他。
理解他作为帝王的牺牲,作为帝王的付出。
“我只爱你的,瑶光。”年轻的帝王,在第一次幸了新妃后痛哭流涕地扑在她的怀里,带着不安,带着急切,想要证明些什么,捧着她的脸急切地吻了过来。
“我没有亲她,我只是不得不扩充后宫,那群老家伙逼我。瑶光,你相信我好不好?”
带着哭腔与涩意的话语犹在耳畔。
那时的孟瑶光只是默不作声地抚着他的头,她的眼泪早在昨日夜里就流干了。
李璟湛的吻落下来时,她也没有躲。
可她恨自己没躲。
她在那个吻里尝到了别人的口脂味。
雨声将孟瑶光的记忆拉回,她扬起头,在一室孤寂中轻轻开口:“将窗外的桂花折了,放进花瓶里吧。”
这剩下的几分绚烂,能留一时,便留一时罢。
如今的她,只希望他们中还有人能过得好。
-
顾砚时这几日过得并不清净。
一场大雨,寒意浸人,岑听南就缠绵地病了起来。
他一向知道她体弱,却没想到娇成这样。
不过是在宴上吹了会儿风,雨甫落下,他便为她撑了伞,大半的伞兜头罩着她,顾砚时确信半点雨都没让
她淋着。
结果自己这湿了半边身子的人没事,她却病倒了。
前线的战报流水一样送回来,李璟湛不知道又发什么疯,将所有折子都扔给他,已经好几日没上过朝了。
换做从前,顾砚时一定选择住宫里不出来。
可如今……
顾砚时叹口气,将折子都扔到一边,从琉璃手里接过温热的药,用手背试了试温度。
“再寻些蜜饯来吧,你家姑娘是个娇的。”
这么苦,喝得下去就怪了。
榻上的人这会儿退了热,可脸烧得红扑扑的,泛着不正常的粉,唇上因发热起了干壳,瞧着脆弱可怜得紧。
顾砚时坐在榻边,将她从榻上捞到自己怀里靠着,棉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轻声唤:“娇娇儿,喝药了。”
岑听南半梦半醒应了声。
屋外草木摇着,桂花细碎地落在地上,雨水声繁而绵密,落在屋檐青瓦之上,落在院中石椅上,落在枝头上,敲出高低不一的动静。
孤寂冷清的秋意顺着这声响爬进屋里,爬进冰冷的被褥里,冷得她一阵阵寒。
这几日都太安静了。
只有偶尔书页翻过的声音响起,抚慰着她的冷。
岑听南在梦里头都在想,这声音是谁。爹爹吗?他不看书的。岑闻远更不可能了。娘亲倒是喜欢看话本子,可若是她在,不会这样安静。
她会坐在榻边给自己念话本子的。
岑听南有些委屈,从前生病,每个人都守着她,她身边有好多好多的爱。
怎么这次没有了。
她烧得有些糊涂,记忆断断续续,只迷蒙中觉得似乎有人塞了汤婆子到她的被窝里,烫得她整个人都缠了上去。
很舒服。
眼下又被熟悉的汤婆子一烫,她终于有些艰涩地睁开了眼。
“醒了?把药喝了。”比秋意还凉的声音,冻得她抖了抖。
本能地朝身后的热源缩了缩。
人形汤婆子更紧地箍住她:“还冷么?”
岑听南茫然地避开眼前黑乎乎的药碗,回头去看。
琥珀色一双眼,冷清却俊逸的眉目,不咸不淡地注视着她,像剔透的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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