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疾,疾在卿 第21章

作者:百年孤春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穿越重生

  她望着那棵安息香树,想起自己熏衣衫的傻模样,忽地笑了一下。

  真的很奇怪,此时回忆起那些过往,她并没有肝肠寸断,心间只余下了淡淡茫然,仿佛那些和林渊在一起的日子,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人们得知她要成亲,惊讶她嫁的人是个随州城里的书生,旁敲侧击问起原来的残疾郎君去哪里了。

  郁卿大大方方道:“他回家治病去了,不想和我在一起。”

  大家听此再没多问,只劝郁卿往前看,新郎君也是一表人才,说不定以后能中举,让郁卿当上官夫人。

  郁卿笑得前仰后合,问“薛廷逸”意下如何。

  易听雪只当玩笑:“我终究还是女子,考科举那可是欺君之罪,要下大狱的。”

  郁卿摆手:“你长得高挑清冷,穿男装雌雄莫辨,压低了声音,分不清你究竟是男是女。”

  易听雪不置可否。不知为何,这些村民的玩笑话总在她心间挥之不去。

  二人喜宴办得很小,只请了邻近的乡民。拜天地后,众人一通哄笑,郁卿罩着红头不动,他们以为她在害羞,实际上郁卿却有些难过。今晚之后,大家定会为她伤心,但没有办法。她深知自己有多少本事,能顾得上自己、易听雪和刘大夫,就已经知足了。

  直到深夜,众人吃酒烂醉,纷纷回了家。

  整座村子都陷入沉睡时,一簇火苗忽地在院中燃起,接着整座囍红的小院都被熊熊烈焰吞噬。可惜周遭一片寂静,无人从酒中醒来,更不提救火了。

  夜幕铺开,星穹之下,郁卿站在不远处的山坡顶,静静遥望着远方的烈烈火光。夜风拂起她鬓角的发丝,月光下她微微眯着眼,朦胧得辨不出脸上神色。

  确定火势不会蔓延到其他人处,她转身对易听雪道:“我们走吧。”

  易听雪略带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会心疼么?”

  郁卿回头又望向小院。这个季节白山镇少雨,这把火将烧到明日、后日。直到最后一丝能烧的东西都烧干净了,才会停息。

  任谁看见了,都会以为她二人因喜烛倒塌,又吃醉了酒,活活烧死在新婚夜里。而此时正逢国丧,村中人都不会声张。就算白山镇的衙门知道了,为了保全乌纱帽,也会尽力压下此事。就当没有郁卿和薛廷逸这两人。

  若林渊看见,也会以为她死了。

  他最后说的那句“你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不要离间我夫妻感情。”郁卿此刻想起来,心中竟出乎意料地平静。

  她恍然大悟,对林渊来说,这段偏远山村的孽缘,或许是一种深刻的累赘。他曾高高在上,住江都大院,有情恩深重的妻子。自然看不上她这间残破陋室。

  只因他一时疾病缠身,才不得不委屈求全,与她于患难中生了些薄情,毕竟她曾待他极好。

  可当他眼疾腿疾痊愈,重回江都,重新过上豪门郎君的日子。只需稍稍一对比,就会发现白山镇的经历有多不堪,恨不得自己从未来过此地,从未见过郁卿。或许是念着她三贯钱的救命交易,才没有将她与这间院子除去。

  如今她死了,院子也烧了。正巧遂了他愿,真是便宜他了!

  郁卿叹了口气:“当然心疼。我心疼自己。”

  去林府前几日的夜里,她总是被噩梦惊醒,靠在牛车板上想,若林渊负了她,她一定要狠狠骂他一顿。

  她嘴不够利,脑子转得不够快,害怕到了林渊面前发挥不好,或者被林家的仆人们堵住嘴,于是提前写好诀别信骂他。

  当时她想,若林渊没有负她,她一定要偷偷烧了那信。

  从林府出来后,她只恨诀别信写得不够狠。有一瞬间,她想竭尽全力报复林渊,毁掉他珍惜的一切,让他名声扫地,付出代价。

  她想了那么一瞬,在天亮后就荡然无存。

  何必呢?她没林渊聪明,玩心眼的事一窍不通,否则也不会被林渊骗得团团转。她还懒,难以在讨厌的人身上花费精力,一个建宁王就够让她崩溃了。

  最关键的是,她不想侮辱两辈子第一次的感情。那些少女情窦初开的心事自身就很美好,即便付了错的人。林渊和她在不在一起,她都该更珍惜自己的爱和付出。

  晨星跃出东方连绵起伏的黛山,不久后即将天明。

  易听雪攥住她的手腕,摇头道:“不值得。”

  郁卿笑了笑:“是不值得。”

  她扭过头,冲易听雪笑道:“我们走吧。”

  她的爱她带走了,就让有关林渊的回忆都留在这里。

  -

  一封急报千里加急,飞渡崇山峻岭,送往京都长安宫。

  信使不顾满身风尘臭汗,牢牢攥紧内侍的手,声声恳切:“一定要将此带给陛下!”

  内侍瞥了一眼他令牌,呵斥道:“陛下早有言,再不必送来白山镇线报!你这是抗旨不成?”

  当着信使的面,他将信桶丢进了路边花泥里。

第25章 谢临渊双目赤红跪在废墟……

  内侍转身?走进宫门?内, 沉重的禁宫铜花门?咣一声闭合,带走信使所有的希望。他从溺水里抠起?信桶,往地上啐了一口:“死太监!明明就跟在?陛下后头, 却瞎了眼了看不懂陛下何意!”

  宫卫们见他闹事,提戈将?他拿下。

  信使被捆住还怒骂道:“捆得?好!还不快带我去见陛下!你们这群占着茅坑不拉屎, 胆小如鼠的懦夫!”

  陈克从角门?进来时,正好看见这场闹剧, 他皱眉呵斥:“长安宫前何人敢闹事?”

  他以剑柄掘起?信使的下巴, 看清他的脸,忽然一顿:“杜航?”

  信使杜航, 曾是平北军中的一介伙夫, 也是他亲自挑选派去白山镇的三名线人之一。

  杜航被松绑后,抹干净信桶,求陈克速速交与陛下,以免耽误时机,陛下震怒。

  陈克叹道:“陛下已经放话, 若谁敢将?这信交给他, 先提项上人头去。”

  杜航咬紧牙:“我敢!”

  陈克冷笑:“你尚年轻, 不知今上秉性?。你要惜命!”

  杜航仰起?头, 将?线报递到他手中:“那请陈右卫保管,属下敢以项上人头担保,陛下看了这封线报, 定会回心转意的。”

  陈克抿唇收下,虽然好奇,却没问信中内容,有关白山镇的一切,他大概知晓一二。

  但线报等同军机, 他不可僭越。

  他警告杜航:“先前那些线报都被陛下烧了,你以后也不用再送了,陛下早就抛弃郁娘子了。”

  杜航愣了愣,疑惑道:“那为何不将?我们这些线人调离白山镇呢?”

  陈克正要走,闻言愣在?原地,讷讷找着理由:“兴许陛下忘了吧……”

  他进了宫,随陛下出宫来到裴府。

  今日裴左丞邀陛下在?府中小叙。先皇驾崩,陛下得?服丧,大婚往后拖一年。十二个月虽短也长,裴左丞想到天子的脾气,还是隐隐担心他翻悔,夜里都难安宁入眠,怕有一日陛下突然拿裴氏开刀。若他孙女被册立皇后,陛下多多少少还是会给裴家点面子。

  二人焚香卷帘饮茶,观池中莲叶,在?风中轻摇。

  不多时,裴左丞唤来孙女指点。裴以菱为表孝心,要亲自向?太公斟茶。

  按规矩来讲,只斟太公茶,却不斟陛下的茶,是为大不敬。

  裴以菱此举是何意,在?场人人皆知。

  然而谢临渊也没反对。

  裴以菱笑了笑,她伸出雪白的柔夷,提起?琉璃壶,腕子上细细的青玉镯发出玲珑声响,随茶水流淌入杯中。

  热气氤氲,隔着濛濛白雾,她轻轻抬眼,黑葡萄般的眼珠子对上谢临渊寒星般的目光。

  裴以菱瞬间垂下头,不再言语,为裴左丞斟完茶,便落落大方行礼,退到他身?后去。

  陈克执剑默默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他伸手触碰了一下腰带里的信桶,暗暗叹气。

  他是陛下一手提拔上来的,深知陛下多恨建宁王。只郁娘子做过建宁王姬妾这一点,就难比裴家女。更?别提二者地位悬殊。裴家女身?后是裴氏,是氏族平衡的一枚重棋,关系到社稷安稳,朝堂局势。

  松香一缕升起?,在?水榭中盘旋不散。裴以菱以扇掩面,静立在?裴左丞身?后,女儿家的羞怯模样毕露,却丝毫不影响她礼仪端方。

  裴左丞不断将?话题引向?自家孙女,谢临渊一眼看破他的忧虑,直接将?话头拐到婚期上面,还令柳承德传门?下省拟召,一出国丧,便着手准备册立后位。

  裴左丞听得?心花怒放,忧虑飞到九霄云外。

  送走天子后,他回到水榭,看见侍婢们正收拾茶具。

  桌上的两杯茶,对面那杯已凉透,竟一口也没饮。

  他心中那股不安又隐隐升起?,叫来裴以菱,郑重道:“待明年立秋,你肩上重担,不仅有裴氏兴盛,更?有主事中宫,母仪天下。切莫像曾经那般幼稚了。”

  裴以菱垂下眼睫,坚定道:“太公放心,旧事孙女早就忘了。况且今上是天下至尊,旁人怎好与他作比。我入宫后,定叫李氏输于咱们裴氏。”

  -

  自裴府归来,陈克腰带里一直夹着那封信桶。他看着陛下处理朝政,召见群臣,从早到晚都没歇过。他想着等陛下哪天心情好了,再试探着问问白山镇线报,却一连数日都不见谢临渊笑过。

  从前陈克只遵圣谕,哪里遇到过左右为难的烫手山芋。此刻他恨不得?亲手将?郁娘子提到陛下面前,让两人面对面解释去。

  几日后,他在?议政殿前当值,瞧见平恩侯静候门?口,等待召见。

  二人聊了两句,陈克犹豫几番,掏出腰间线报,复述了信使杜航的话。

  平恩侯闻言诧异道:“你何必冒死送信,此事已成定局,陛下再难回心转意,除非郁娘子死了。”

  陈克叹道:“万一真的死了呢?”

  平恩侯沉默片刻,想起?陛下劝他所言,叹道:“那就更?不必为了一个死人去送死。她死了,对陛下也是解脱。”

  就在?此时,殿门忽然打开。

  斜阳洒落,谢临渊站在?光暗交替的窗影中,语带凉意:“你们二人在?嘀咕什么?”

  平恩侯和陈克俱僵在?原地。

  谢临渊的目光缓缓向?下,落在?他们中间,陈克举起?的信桶上。

  他眉梢一挑,微微眯起?眼,眼看着就要说些什么,陈克急中生?智,一把?将?线报塞进平恩侯怀里。

  平恩侯手忙脚乱地接住,愣了愣,索性?轻咳了一声,举止从容不乱,将?信桶收入袖中,再朝谢临渊行礼:“陛下。”

  谢临渊从陈克看到平恩侯,蹙眉道:“你拿它做什么。”

  平恩侯语带无辜:“臣与陈右卫凭谨遵圣旨,拦下这道线报,刚准备拿去烧了,非有意让陛下看见。”

  谢临渊冷嗤一声,盯着他的袖子,目光如有实质,仿佛能烫出一个洞。

  平恩侯犹豫道:“那既然陛下已经瞧见,不若…芭衣嘶巴以留就留三…”

  他取出小巧的信桶,双手奉上。

  竹制的信桶泛黄,被几道极细的灰色裂纹贯穿,一头拴着泥水浸过的红绳。

  谢临渊嫌弃地瞥了信桶一眼:“你当朕的话耳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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