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疾,疾在卿 第40章

作者:百年孤春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穿越重生

  司娘子骂道:“真是不?上道,方法都告诉你了,你自己看着?办。要不?你就一辈子扫灰倒水的命!”

  郁卿不?赞同,诚恳道:“扫灰倒水虽然累,但能和你无拘无束地聊天,我还挺高兴的。”

  司娘子绷不?住笑了出来,轻轻拍了她一把:“你这人真是……”

  雪英得知她被送去了宜春苑,十分震惊,她原想薛夫人独得圣恩,能带着?她鸡犬升天。谁知圣恩去得如?此快,她甚至不?明?白薛夫人如?何?惹怒了陛下?,竟要被送去那种地方。她去见了郁卿一次,远远站在宜春苑外,不?愿靠近此地,将她缝的几只布偶给她,冷淡道了声保重。

  郁卿数了数布偶,发现少了一只,只当掉在哪里了,也没在意?。

  到了踏春宴那天,教坊上下?忙得马不?停蹄,郁卿也一直不?停地洗舞姬们的衣裳,鬓发碎乱,浑身上下?都是浓郁的皂角味。教习抓住她和几个下?院奴婢,让她们赶快送落下?的舞扇去前宴,郁卿抱着?大箩筐赶路,从东苑一直走进?长安宫,半路上猝不?及防地看见了谢临渊。

  她还没看清楚,就赶忙低下?头去,与众奴婢伏地行礼。

  谢临渊正与几位公卿王侯说着?话,从宫道上走过。众人衣摆带起春日桃花的香气,似是刚从宴上下?来。谢临渊自郁卿等人面前路过,没有半分停顿,应该没看见她。

  待他走远,郁卿缓缓松了口气。暗自遐想,疯子的兴味来得快去得也快,或许他已把她忘在脑后?。

  等她得了薛郎平安的消息,就央求司娘子帮她偷偷逃出宫。

  送完扇子后?,郁卿又被拉去做杂事,等到傍晚都没闲下?来。春日晚宴尚未结束,众人月下?赏花。

  郁卿累得腰酸腿痛,好不?容易找了个偏僻角落,偷偷歇会儿,树丛后?又走出一位衣着?贵气的少年郎君。

  “你过来。”他倚着?树,朝郁卿挑眉招手,“来这儿。”

  郁卿脑袋发晕,只得起身,慢吞吞走过去行礼:“奴没有故意?偷懒,大人能装作看不?见么?”

  少年郎君捧腹大笑直道好。郁卿被他爽朗的笑声感染,唇角也扬了一下?。

  少年歪头道:“我今早在内宴上就瞧见你了,你是宜春苑的吧,你叫什么名?字?”

  郁卿垂首:“……红流。”

  “我姓牧,名?放云,放牧云野。”他眼睛弯弯,“先说好你别叫我牧大人,我爹才是牧大人。你叫我云郎就好。”

  郁卿点点头:“云郎,那奴先去干活了。”

  “唉别走,等等!”牧放云上前一步,急切地拦住她,脸上浮现一丝红晕,从怀中?掏出一对油纸包的鸡腿,“你……你吃东西了么?”

  郁卿还真得很饿,从早跑到晚都没吃东西。

  四下?无人,唯有春枝在静谧的夜中?轻轻摇曳。

  郁卿的脑子和胃交战三百回合,最后?被鸡腿的香气战胜了。

  两人蹲在树下?,郁卿狼吞虎咽啃完了鸡腿,牧放云又拿出一只雕花描金竹筒递给她,里面是宫里酿的淡竹酒,郁卿喝完后?,还是有点饿。

  牧放云没想她饿成这般,蹙眉道:“宫里是不?给你吃饭吗?不?若我向陛下?讨个恩典,把你要过来。我爹是范阳节度使,在我们牧家可?没人会苛待你。”

  说到此处,他偷偷去瞄郁卿的神?色。

  这一侧目,他看见不?远处的树影下?,好似有一抹衣角,一闪而过,彻底融进?夜色里。

  牧放云揉了揉眼睛,疑心自己眼花了,就听郁卿叹道:“多谢云郎好意?,奴已经嫁人了。”

  一瞬间,牧放云心要碎了。

  今早他瞧见郁卿时,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心间酥麻,好似有蝴蝶在里面扑扇。让他整日魂不?守舍,视线一直在人群中?追随着?郁卿。好不?容易看见她单独出来,想到她或许没吃东西,赶快命人取来油纸,跟上了郁卿。

  牧放云胡乱地道歉,也不?知说的什么,羞愧地落荒而逃。

  郁卿叹了口气,并没当回事。

  这种情况也曾发生过,不?少人都对她的容貌萌生过好感。只要摆明?她已嫁人,这些人皆会离开。

  郁卿起身掸掸草屑,往宜春苑去。

第39章 若我食言,就放你走

  她穿过重重树影, 路过庭中繁茂的?巨木,黑暗里忽然有人伸出?手,捂住她的?嘴, 一把将她拽过去。

  郁卿慌乱地挣扎,鬓发散乱, 后背被?抵在树干上,抬眼就看见谢临渊失控而赤红的?眼眶, 在夜色遮掩下都清晰可见。他贴得极近, 嗓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现在服软,朕就带你回去!”

  郁卿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 谢临渊撇过脸去。

  他闭着眼, 双唇紧抿,领口因忍耐而起?伏。

  满庭寂静,草木影动,只剩二人交替起?伏的?呼吸声。

  片刻后,谢临渊回过眼盯着郁卿, 语气稍稍缓和:“行了。你解气了就跟朕回去。”

  郁卿震惊地甩开他捂住嘴的?手:“我打你一百次都不?够我解气。”

  谢临渊冰冷的?视线扫过她掌心:“你还?要怎样, 朕对你百般容忍, 你不?知感恩却一再得寸进尺, 你以为朕可以天天允许你在朕头上撒野吗?”

  他分明是气到不?行,连按在她腰上的?手都在颤抖。

  郁卿迷惑又好笑:“陛下,你都把我送进教坊扫灰倒水了, 我还?能在你头上撒野?我把灰扫你头上了,还?把水倒你眼睛里了?你每天高?高?在上锦衣玉食,连我的?面都见不?着,你少挨我了!”

  谢临渊咬牙切齿:“你以为只有你一人不?好过?朕连议政处都搬去东苑——”

  “我管你搬哪里!”郁卿气喘吁吁打断他。

  她早上没有看清谢临渊,现在仔细一打量, 时隔一个月,他的?确消瘦憔悴得很明显,下颌线更似刀般锋利,眉宇间带着浓浓疲惫,在夜色中都看得分明。

  但那?又如何?自己作的?还?怪她不?成,她才是被?贬的?人,他还?有理上了?

  郁卿不?想和他理论,胡乱推开他就要走,又被?谢临渊强行按回来,牢牢固定在身前。挣扎中她手臂不?小?心撞到了树枝,惊起?一阵桃花,簌簌落在二人身上。

  她突然顿在原地,捂住手臂被?撞的?地方,皱起?眉毛,咧嘴又抿唇,脸上神情不?断变换。

  谢临渊也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无措,握住郁卿手臂,胡乱搂起?她衣袖凑近去看,玉白的?肌肤衬得红痕明显。

  “走开!”郁卿夺回手臂抱住,狠狠剜了他一眼。

  谢临渊蹙着眉,一言不?发,浑身气息沉凝。

  突然,他抽出?一把短刃,划开自己手臂上相同处。

  暗红的?血顿时涌出?,沾上花瓣,蜿蜒流淌到他修长?的?指尖,滴落在地。

  他不?耐地抬起?手臂,看了看伤处,低声评估:“有那?么痛么……”

  郁卿被?这一幕吓得瞪大眼,几乎不?能站稳,扶住粗糙的?树皮,骂了句:“疯子?!”

  谢临渊没有理会,侧目睨着她惊惧的?模样,冷笑一声:“疯也是你逼朕走到这一步!朕本不?欲如此!”

  他想起?那?天郁卿问询薛郎消息,不?过两炷香时间,竟让他觉得漫长?摧磨到无亚于百年光阴。他静静注视着奏折,以掩饰他的?魂不?守舍,但他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谢临渊第一次恨他的?听觉如此敏锐,郁卿嗓音中每一丝为薛郎的?颤抖,都像利刃划过他的?心脏。尖锐的?疼痛提醒着他,郁卿在乎的?是另一个人。她不?会如此紧张地飞奔而来,也不?会哭着颤抖着问他是否还?好。

  可他明明曾拥有一切。

  在芦草村的?初雪夜里,他为她杀死管事时,郁卿望向他的?眼神,也如此全心全意。

  而今他高?坐金台上,隔着重重铜灯烛火,眼睁睁看着她为另一个人哭。他几次想出?声喝止,命令郁卿不?要再问了。但开口前又咽回去。

  他忍了又忍,郁卿问完的?一瞬间,他顿感解脱,仿佛从凌迟台上走过了一遍,抬起?眼,恍然发觉奏折已经皱得不?像样,赶快将它塞进衣袖中。

  谢临渊心想,这是最后一次。若有下次,他定会失控杀了薛郎。

  他做了这么多,忍到了极点,只为让郁卿得知薛郎消息。这次她该懂事了。

  然而,即便?他做了如此多,却没能换来哪怕她笑一下,她只用一种看仇人的?目光盯着他,逼他要么放要么杀,还?以恩义胁迫他。

  一股浓烈的?背叛感涌上心头,谢临渊随即清醒过来,眼中冷彻。

  他是大虞天子?,绝不?能受任何一个人胁迫至此。倘使她在他的?放纵下生了忤逆之心,若被?人挑唆几句,迟早敢拿刀尖对他的?心脏。

  他必须让她清楚,谁才是真正掌控她的?人。他一句话就能让她升入云端,也能坠入泥里。她必须只听从他一人,只讨好他一人……

  郁卿气愤不已,脸涨得通红。

  二人站在树下,她屡次要走,谢临渊就是沉默着不让,不?出?声也不?做别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挣扎了两下,几乎纹丝不?动,便?侧过脸去,看着肩头的?落叶,呼出一口气:“陛下到底想怎样,就把我困在树上一整晚?”

  谢临渊的?视线若有若无,压抑着看不?透的?情绪,粘在郁卿的?脸上,片刻后似想到什么,又别开了。

  忽然,他低声道:“平恩侯让你讨好朕,你就如此厌烦,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他以余光留意着郁卿的?一举一动,忽然看见她眸光微闪。

  谢临渊敏锐地察觉到蹊跷,这种预感伴随他从最不?受宠的?皇子?,一路走到九五至尊。

  谢临渊宁可错杀,从不?放过,扬眉道:“平恩侯?”

  他骤然的?迫近让郁卿僵在原地,呼吸急促几分,这幅模样更昭示了其?中猫腻。

  谢临渊几乎顷刻间就推出?五成真相,眯起?眼道:“他叫你做什么?他是不?是暗中给你比了手势?”

  郁卿被?说中,禁不?住攥紧裙摆。

  谢临渊勃然大怒:“他脑袋不?想要了!竟敢在朕眼皮底下威胁你!”

  郁卿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不?言,她清楚平恩侯为何出?此下策。若她自尽,易听雪只会痛苦万分,但能留得一命,平恩侯能保她继续在朝为官,谢临渊也能继续做大虞天子?。

  牺牲她一个,的?确能最快最容易,让这场闹剧平复。

  但凭什么都要牺牲她?

  她偏不?自尽!

  谢临渊气得扶额,指尖在额间轻点,似乎在酝酿着阴谋诡计。片刻后,忽然抬眼上下打量着她,冷笑道:“果然如此,郁卿,你还?真是本性难移,七年前就这般,如今还?是这般。七年了,你就从没信过朕一次!先是建宁王,后是平恩侯……你迟早要生出?反心。”

  他抬起?郁卿的?脸,让她直视他的?眼睛:“朕跟你说最后一遍,你若敢再背叛朕一次,你就永远留在宜春苑。无论谁对你说了什么,你只需信朕的?!”

  争吵仿佛又绕回了原点,郁卿猛地推开他,仰头道:“我就是信他,百倍胜过信你!这个世界上我最不?信的?人就是你!你倒是说说,你做过什么事,让我能信你了?你动不?动就罚我拽我踹我,除了骗我就是骗我,就连你的?名?字都骗!”

  谢临渊面色极为难看,双唇紧抿,似要硬撑着说些高?低贵贱冠冕堂皇的?话,最后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他的?视线飞速扫过她粗糙的?下院衣衫,鞋边的?泥尘,带着皂角味的?衣襟,凌乱的?碎发,却唯独不?看她的?眼睛。

  他忽然意识到,重逢以来,郁卿从未怨过,他骗她是林渊。

  今日是第一次。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含恨一字一顿道:“那?你凭什么不?怨我骗你是林渊。”

  她凭什么不?狠狠指责他,纠缠他,要他负责,以糟糠之妻为由?要挟他做皇后,就像当年她向建宁王索取皇后之位?

  郁卿疑心他说顺嘴了,谢临渊本意应该是“你凭什么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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