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百年孤春
元鸿烈哈哈大笑:“你一生?顺遂,高高在上,什么都能拥有,怎会有求人的时刻!”
谢临渊冷笑,这?些人都不在他的位置,看不见这?些风景,自然要?诟病他作为。
他从不后悔,在芦草村时没提成亲。都双腿残疾,双目失明了,何谈成亲。
也不后悔直到要?离开时,才许诺在京都置一间?隐蔽的宅院。那时他虽是储君,但大权尚未得手,有一万双眼睛紧盯着他。
“朕不会让人抓到机会,逼朕求人。”谢临渊道。
元鸿烈恨恨盯着他:“你以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了?总有一天,总有一个人,会让你知道到什么叫无能为力!”
“成王败寇,废话什么?”
谢临渊负手走去帘后,摸着手背上的白纱。
他不会让自己?陷入无能为力中。
哪怕要?一直身在地?狱,被烈火焚烧。
晚上守夜轮值的侍从听见大帐中有模糊的声音,但不是传唤,他谨记陈克的警告,陛下歇下后就不要?靠近,除非你想被一刀割喉。
所以没人听清他在说什么。
第二天,随行的御医被传唤,得知陛下眼疾又复发了。
御医劝他莫过度操心国事,舒畅情志,自然能解。
他已劝了无数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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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州城入春晚,不到四月冰雪不消。定北军驻扎在平州城外休整,郁卿和牧放云靠在山坡上的树下,看山下的将士骑马击蹴。
比试激烈,郁卿看得正入迷,忽然听见牧放云喊:“阿耶!我这?儿呢!”
郁卿一扭头,不远处一个面庞冷肃的年?长男人走来。他着朱红官服,腰间?佩刀,衬得身姿伟岸。
她赶忙起身下拜:“见过节度使大人。”
牧放云拉了她一把:“无妨,他是我爹,你不用?见外。”
牧峙走到二人身前,还未说话,牧放云便滔滔不绝向他介绍起郁卿:“阿耶你还记得么?她就是玉娘,上次我们在阴山里遇到过,她后来去饶州……”
牧峙微微颔首,朝那娘子?投去一瞥。
他自然记得。
不过上次只是匆匆一见,这?次才有机会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她的确是个美人,即便只套了件夹花袄子?,用?一抹白色的系带束住她纤细柔韧的腰肢。她弯下腰行礼,似花茎在风中俯首。起身时,又露出那双明亮的眼眸,含着怯生?生?的情绪,望向他。
难怪他的独子?喜欢。
待牧放云说完,牧峙颔首道:“望犬子?不曾怠慢。”
郁卿连忙道:“是我打扰云郎了。”
牧峙不言,叫出来牧放云,与他聊了定北军中军务,以及各个将领的脾气嗜好。
今日晴朗,二人在山坡上的雪地?里缓缓走着,牧峙忽然平声问:“玉娘惹的事解决了?”
一提到这?件事,牧放云就咬牙切齿。不过她既然愿意跟他们走了,那个恶霸也没找来,说明事情已经解决了。
“是个禁军里的京畿道世家郎君,长得比我高,比我能打一点点。”
牧放云食指拇指碰在一起,比划着,两指之间?的缝隙几乎看不见。
牧峙笑了下:“此人生?得何种样貌?”
“没看清。”牧放云挠头道。
“你和她究竟如何相识的?”
牧放云想着事情都解决了,说一点也无妨:“她是个宜春下院的奴婢,被错判进去的。我们在宫宴上认识的。”
“那她一定势单力薄。”
“对,她是个可怜人。”
二人俱望向远处的郁卿,她依然靠在枯树下,看山下马鞠。她时不时换个站姿,枝上便有星星点点的雪,俏皮地?落在她发间?上。
牧峙思忖片刻,若有所思道:“曾嫁人了?”
牧放云怒气冲冲道:“嫁过,然后又被这?个恶霸强占了。”
牧峙淡声点破他心思:“你想娶她?”
少年?霎时脸红,他其?实还没完全想好:“孩儿……可以么?”
“不妥。”
这?个答案并不出乎意料,但牧放云并未气馁:“可我喜欢她,她性子?好,与我很合拍,能和我玩到一起去。我不在乎她嫁没嫁过人。”
“你怎能确定,她不是想借着你,摆脱那个强占她的人?”
“她不是!”
牧峙微微摇头:“是真性情还是心机颇深,多相处一些时日才知。”
牧放云回?去后,找到郁卿。此时马鞠战况已有变化,郁卿见他来了,迅速解释给他听。
他心猿意马,静静凝望着她笑意盈盈,近在咫尺的脸。
郁卿愣了愣,挥挥手:“想什么呢?”
牧放云立刻抬头,取出酒袋灌了一口:“我……在想父亲说的话,走神了,抱歉。”
郁卿笑道:“无妨,我们继续看。”
牧放云偷偷瞄着她,心想,她如此善解人意,要?经常带她见阿耶,让阿耶早日消除心中芥蒂。
第62章 成亲
元鸿烈被擒后, 北凉十三部顿时?散成一盘沙。平州时?不时?受些骚扰劫掠,全因范阳节度使调度有力,次次都?防住了。
宋将军在城东的客栈中找到郁卿, 说自己过几日?便会南下,和禁军会师。
郁卿怔愣:“禁军也南下了?”
宋将军偷偷告诉她一个秘密, 生擒北凉王的禁军主帅是当朝天子,他此行密不宣人, 如今大?功告成, 陛下已?全速赶回京都?。
“是么?”郁卿站在窗前,喃喃道。
窗外凛冬未尽, 翠松披霜, 细小?的冰晶被冬阳一照,晃得她睁不开眼,竟有一种虚幻如梦的不真实感。
谢临渊真的放手了?
宋将军问她去留,郁卿暂时?不想走。南下保不准又撞见谢临渊,让他突然翻悔, 继续与她纠缠。
临走前, 宋将军提醒:“你还是少与牧放云来往为好?。”
郁卿惊讶道:“将军何出此言?”
宋将军沉默片刻, 摆手道:“是我多疑, 莫放心上。”
这段时?日?牧放云总来找她,带她熟悉平州城。有次二人在撞见来巡查办事的牧峙,牧放云两眼放光叫着:“阿耶!我在这里!”
郁卿不太喜欢牧峙看?她的眼神, 却?不便阻止牧放云与父亲讲话。她远远待在一旁,谁知牧峙特地叫她过去,问她在平州城中暂住何处。
郁卿低头道:“民女暂住客栈。”
宋将军得知她随军匆忙,给过她一些银两,够住两月了。
牧峙又问她做何生计, 似乎只是长辈按礼关心晚辈。
郁卿本欲在平州城中寻一个裁缝的活计,但几家帛肆都?不缺人,她手中尚有余钱,只好?做个闲人,天天赖床到中午。
隔了两日?,先前拒绝过她的帛肆,突然递来缺人的消息。郁卿去之后,发现根本没多少活计要?做,掌柜也不管她。凭着帛肆制衣娘子的身份,她又低价租到了一间小?院,地段极好?,离牧府不过两条街。
这下郁卿也觉得不太对劲,问牧放云是否暗中帮助。
牧放云诧异道:“我可没想到这一点。这都?是运气,你倒霉这么久,总得走运一段时?间吧!”
他言语中不似作假。加上春日?将近,帛肆忙碌起来,郁卿也逐渐放心了。只是早起出门时?,时?常遇到牧峙驾马带人出城去军中。牧放云回回都?要?在列队中向她笑着招手,牧峙也会回首望着她,目光令她芒刺在背。
可能是牧放云对她太热情了。而她身份低微来路不明?,牧峙心有防备,才总若有所思地观察她。
但牧峙从不干涉牧放云与她往来,也没露出过鄙夷的态度。
郁卿试探过牧放云,他说身正不怕影子歪,日?久见人心。这两句话应证了郁卿的猜想。
上巳节时?,牧府在平川江边设宴,禊饮踏青。牧放云邀请郁卿一同去。
北地三月,冰雪始融,草尖隐隐冒着嫩黄。
牧放云折下一把柳枝,沾了平川的江水,溅洒在郁卿身上:“辟邪消灾。”
郁卿也折枝洒他,两人嘻嘻哈哈甩来甩去,牧放云忽然指着江边道:“你看?,那里有鱼!”
江面浮冰流动?,似一座座小?岛。郁卿凑过去看?,冰下的确有几尾江鱼。
牧放云撸起袖子道:“你等等,我找把剑来,我给你叉鱼吃。”
他说着便一溜烟蹿出去了。
郁卿蹲在江畔,紧紧盯着鱼。不一会儿身侧传来脚步声,郁卿赶忙指给他:“鱼游到那里去了,快快!”
他没有回答,她猛一抬头,来者?不是牧放云,而是面容冷肃,身披暗青大?氅的牧峙。
郁卿赶忙起身行礼:“见过节度使大?人。”
牧峙颔首道:“不必紧张,我只是过来走走。”
他手中还端着酒觞,从宴席开始时?,就四处行走应酬各家。此地离正席颇远,郁卿以?为他来寻牧放云,便告知他去寻剑了。
牧峙饮了一口酒,道:“那我在此地稍侯,你可介意?”
郁卿哪敢说不。牧峙似看?穿了她的窘迫,微微笑道:“同我说说云儿,你觉得他是怎样一个人。”
“云郎豪迈洒脱,广交天下友人,是个一诺千金的少年郎。”郁卿揣摩着用词,极力表明?他们之间只是性情相和的朋友,又点明?她比牧放云年纪大?,看?他如看?少年,而不是男人。她相信牧峙能听懂。
牧峙今年三十有六,手握重兵,又有实权督察百官,他举止透着杀伐果断之气,言谈神色却沉静稳重。只站在一旁,就叫人不敢高?声说话。
郁卿垂着脑袋,就听牧峙淡声道:“你可有意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