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百年孤春
若她没落水,没被?迫嫁给牧峙,那她会接受谢临渊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会。凭什么?
如今却有一条捷径摆在她面前了,不需要找易听雪帮忙,也不需要让牧峙一步步对她产生好感,放松警惕,对她低头,然后她再将对谢临渊做过的事施加在牧峙身上,扬长?而去,换一个地?方生活。
比如去最南边。那时她又能?找一家?裁缝铺,只要手不生,就能?做工攒钱买下一间屋子,找到一些像刘大夫或东家?娘子那样的人相帮,平淡幸福过一生。
真的能?平淡幸福吗?
她现在也开?始怀疑了。若她又被?什么犄角旮旯里的权贵瞧上,开?始新一轮驯狼逃跑,或者像原著中?的易听雪那样,誓死?不屈,不停抗争,刺杀建宁王失败,最后彻底绝望,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她该接受谢临渊吗?
谢临渊都能?半夜进?牧府翻她窗了,她毫不怀疑,只要她点头,就能?立刻回到京都,不再操心任何事。
为?何他一直没打晕她直接带走?就像当年他劫她进?宫。难道他真的改变了?
可若这次回宫,他又开?始说些“你欠朕的”“你是自愿回宫”“是朕让你摆脱牧峙”之类的欠揍话压制她,而她也不占一点理?,只能?低头。
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很难在谢临渊面前忍气吞声,估计又会忍不住贬低他的尊严,两人闹到不可开?交。
她再也不想回去那些日子了。她也有忍耐的极限,不想发?疯。
郁卿感到疲惫。
天尽头,哪里有净土。
她转过脸,谢临渊正闭目。
他里衣上都缂鎏银龙纹,月光下浮动着淡淡光辉。
她只在谢临渊身上见过这种纹案衣料。
谢临渊睁开?眼,和她的视线对上。
“这么恨朕?”他笑了一声,伸手将她捞进?怀里。他身上已经热起来了,甚至比郁卿还暖。
她头一次没有挣扎,就静静躺着,看着袖角的龙纹。
谢临渊蹙眉,忽然遮住她的眼睛,警告道:“别再胡思?乱想。”
郁卿:“……我?没想别的。”
“你喜欢睁着眼睡觉?”
郁卿没理?他嘲讽的言语。
“谢临渊。”郁卿扒开?他的手,静静注视着那龙纹,嗓音中?隐藏着淡淡的遗憾和不甘,“你为?什么要当皇帝呢?”
身后人忽然加重了一吸,半响,沉声道:“朕曾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理?当做天子。”
郁卿沉默片刻:“那你为?什么要做太子?”
谢临渊蹙眉:“你为?何问起这种事。”
郁卿捻着他衣袖上的龙纹:“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将你扭曲成了一只恶鬼。”
谢临渊冷笑。
“朕一直都是。”
“一直?”
“一直。”
昏暗的室内,只剩彼此的气息声,此起彼伏。
“那林渊呢?他是谁?”
“那是朕装出来骗你这种懵懂无知,涉世未深小娘子的。”
郁卿翻身想给他一拳,却对上他恶狠狠的视线,紧抿的双唇。
她的手忽然停在半空中?,半响后,放了下去。
“这不公平。”郁卿缓缓道,“你知道我?所有的过往,我?却对你一无所知。”
谢临渊闭上眼,翻身避开?她的直视,不咸不淡道:“朕幼时被?寄养在道观中?……”
“可你娘说,后悔以前没在北凉草原上掐死?你。”
“……你当初不是什么都没听懂吗?!”
“糊弄你罢了,你信了啊。”
谢临渊火冒三丈:“闭嘴,睡觉!”
郁卿丝毫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幽幽道:“她好恨你哦,我?从没见过这么恨孩子的母亲,你到底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
谢临渊冷哼道:“你还是多操心一下你自己吧,你身在牧府,举步维艰,只能?装模作样讨好牧峙。”
身侧忽然静下来,久久无言。
似是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又落回复杂纠葛的思?绪中?。
谢临渊脸上闪过一丝懊恼,转过头,郁卿正呆呆望着床顶,一动不动。
昏暗的帐中?,她神色莫辨,眼睛如死?寂的湖水,连他的模样也照不进?去了。
谢临渊皱紧了眉,立刻覆住她的眼睛,将她拉到怀里紧紧抱住,无奈又恼怒道:“朕幼时的确长?在北凉,后来才回宫。朕颇得父皇偏爱,将朕立为?太子,命朕挂帅去北凉前线。”
郁卿愣了愣。
若非她看过原著,她真是信了谢临渊的鬼话。建宁王才是真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男主角,他的父皇最偏爱他,死?前偷偷交给他禁军鱼符,更别提他的母后。直到穿书,她才知道建宁王头上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兄长?。谢临渊是哪儿来的?原著查无此人。
“然后呢?你怎么就双腿残疾,双目失明,金凤凰变丧家?之犬,掉进?草窝里了?”
谢临渊冷笑:“还能?有什么原因。”
因这世上所有的偏心都不是真心,即便贵如太子,也只是至尊手中?的一枚棋子。上一刻立于万人之巅,下一刻如丧家?之犬。这世间唯一能?永不遭人践踏,永不受人摆布的途径,就是坐在太元殿的龙椅上,将大权牢牢握在手中?。若他只是林渊,谈何带她离开?。而他是谢临渊,不论她身在何处,即便被?北凉人劫走,被?牧峙困在府中?,他都能?立刻救她出来。
丧家?之犬林渊对脏兮兮瘦巴巴的郁卿说:“原来你也是丧家?之犬。”
“所以像我?们这种人,谁也不会给你依靠。”
“只要我?不死?,你就不至于死?。”
“若你今后有任何不懂,就立刻来问我?。”
“你只用听我?的就好。”
只是后来这一切都变了味。
第65章 一辈子也别想
谢临渊很早就明白一件事, 这世?间从来没有净土,大虞也好,北凉也好, 即便远在大食,人间只有一条永恒的准则。
若不想被人欺, 若想万事由自己,就得往上爬, 而不是往远处跑。
他?试图教会另一条丧家之犬, 如何像他?一样往上爬。
那年白山镇的冬末春初,小院里进?了一匹饿狼。它艰难地熬过冬天, 瞧见这院中只有一个瘦弱的女子蹲在菜地里研究种子。它俯下身, 垂涎不已?,好似已?经咬到?她的皮肉,要将她撕碎吞吃进?腹中。
郁卿听见石子滚动,抬起头,瞬间脸色煞白, 嗓子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林渊……”
她嗓音里夹杂了哭腔:“有……有个大狗。”
林渊从屋中推出轮椅, 侧耳听见郁卿颤抖的呼吸。
他?微微抬起头, 面朝野兽的方?向?, 很快辨认出那不是狗,而是一只落单的狼。
那匹饿狼也在观察林渊,它敏锐察觉出他?残疾的双腿, 缓慢迟钝,连站立都做不到?。
“过来。”林渊对郁卿说:“来我身后。”
郁卿悲伤地发现,她四肢僵硬,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渊也发现了。
“蹲着挪, 往旁边走,没什么好怕的。”
郁卿还是动不了,浑身上下只有眼泪在掉。
林渊似乎很无奈,转动轮椅向?前,离狼越来越近,直到?郁卿完全被他?遮住。
野狼嗜血的视线被阻隔,她像被解开?束缚,脱力地倒在地上,又手脚并用,缓慢爬起来。
林渊从轮椅下缓缓抽出一把短刃,声音平静:“你这么怕,以后该怎么办?”
他?似静止了,一动不动。
饿狼扑来的瞬间,他?扬手卡在狼的下颌,猛地举起短刃,刀锋飞速转过狼的喉咙。
鲜血喷涌,如天女散花,瞬间溅他?满身。
郁卿尖叫出声,又迅速捂住自己的嘴,闭着眼不敢看。
林渊看不见她是否闭眼,转过去道?:“看清了?”
郁卿脑子已?经不转了,只知道?点头嗯声。
“杀人和杀狼没区别,人更好杀一点。”林渊伸出鲜血淋漓的手,将匕首塞进?她手中,柄上血滑腻腥锈,郁卿抖得几次都抓不住。
“不行……我不行……我又不是变态!我为?什么要杀人!”
林渊笑?了声:“五岁稚童都可?以,偏生你不行?”
郁卿哭得稀里哗啦:“你胡说,哪个五岁孩子能?杀人!”
林渊看她一眼,不言。
他?握着她的手,让她握着匕首。林渊扯着她的手臂,在死?去的狼身上演示一遍。
刀尖没入时柔腻,破开?肉皮的阻力,热血蒸腾。
郁卿手臂发麻,丝毫感受不到?他?使出的力劲。什么以这种角度,刺进?它的喉咙,用这般力道?,向?左划开?……
“明白吗?”
“以后谁欺负你,你就杀了他?。踩着他?的尸体往上爬。久而久之,就没人敢惹你了。”
郁卿点点头,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