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百年孤春
谢临渊忽然道:“你怎么还不?让朕杀了牧峙?”
郁卿莫名其妙,转眼?恍然明白,她主动向谢临渊说起裴氏威胁她,让他误会她态度松动了。
她淡淡道:“这有?本质区别。”
谢临渊怒道:“有?什么区别!你这一辈子都无法摆脱朕,还不?如直接和朕回?去?。”
郁卿冷笑着接话:“那我就此放弃挣扎,直接回?宫嫁你算了!”
谢临渊怔在原地,眼?中闪动着不?敢置信,忽然一点点笑起来?:“好,你想选什么日子?”
郁卿一巴掌过去?:“不?是?,你这个人?——我说的是?气话!反话!你听不?懂吗?”
谢临渊被打了好几下,咬着牙不?言。
“装什么听不?懂!”郁卿踹他,“走开!”
谢临渊握住她的腿:“伤好全了再踹!”
郁卿气得拽起被子捂住头,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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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一连数日,郁卿都没见到谢临渊。也不?知他半夜来?没来?。但有?侍从自前线返回?牧府,同郁卿道:“牧将军邀夫人?来?定北军军营,夫人?可愿?”
郁卿拢在袖中的手指捏住,立刻笑着应下:“当然愿意?,容我准备准备,明日出?发。”
她这两日在北凉游记中读道,万里无垠的敕勒川以?北,鲜少有?人?烟。春日正是?水草丰茂时,草地能高过人?腰。从素兰河一路向西,可以?抵达西域的大月氏。再往东走,就能重新?回?到大虞,又彻底避开途径北地诸郡县。
侍从走后,郁卿回?到屋中,婢子听说她要去?前线,连忙相劝:“夫人?不?知,前线危险,北凉荒蛮之地,有?人?殉的习俗,我爹爹就惨遭毒手。”
郁卿沉默片刻,道:“大人?又不?是?叫我去?打仗,只?是?带我看看敕勒川风光。”
第69章 下辈子
郁卿后悔剪了手笼。万一哪天惹恼了牧峙, 至少手头还有备着点东西,挽回些许情谊。
再做一副也来不及了,她差婢女去帛肆买了双最漂亮的手笼, 自己随便缝了两下。婢女要留在牧府中,不与她同去, 她也不怕被发现。
这一夜她都借着缝手笼的名义,在往衣衫里缝金叶子。以至于?夜半时才放下针线, 缩进被子里。还没彻底睡着, 床侧就有下陷的感?觉。谢临渊每天来时,并不急着抱她, 总是静静躺到周身寒气散去, 才凑过来。
这夜郁卿睡得尤其?不安稳,心中积满了乱七八糟的杂念,索性开口问:“你每天都来不累么。”
“还没睡?”谢临渊气息微沉,反问,“你每天待在牧府不累?”
郁卿没回答, 她唯独今天不想和他吵架。
“你跟我?说说牧峙这个人吧。”
谢临渊冷笑:“你宁可?问牧峙也不问朕。”
“我?问了, 是你不想说。”郁卿语气平静。
身侧人陷入沉默, 似是吃蔫了, 半响才不屑道?:“牧峙治下张弛有度,于?军中威望颇高?。他早年丧妻,溺爱独子, 牧放云是他最重要的把柄。他年纪大了,牧放云也有两年就要及冠。是时候该考虑独子的未来了。他依仗北地声势,却一直想将手伸向中原,第一步就是为牧放云娶个世家?长房贵女。”
“那他怎么不自己娶?”
谢临渊缓缓道?:“他在为牧放云考虑。朕都说了,你若为他生下孩子, 什?么爵位都继承不了。就算牧峙死了,你也什?么都争不到。”
郁卿才明白,他那天说的都是什?么意思,果然她玩不来这些阴谋诡计,但?她又不想给牧峙生孩子。
“他不太怕你。”
“在北凉灭亡前,他是有几分依仗。”谢临渊笑了两声,“朕早年挂帅来北凉,和他在平北军中合作过数次。那时牧峙虽是平洲军统领,但?凡事必须得过问朕,因朕是太子监军。且朕自小?长在北凉草原,精通北凉语靺鞨语胡语,牧峙只说大虞官话。他这么多年在北地,北凉语说得稀烂,连俘虏喊什?么都要叫人解释给他听。”
他这是在故意贬低牧峙,炫耀自己?
郁卿无语至极:“哦,那你挺厉害的。”
谢临渊忽然睁眼,兴味十足:“若你想学北凉语,朕可?以教你。”
郁卿不咸不淡道?:“我?一拳把你的头打飞,怎么说?”
谢临渊:“……”
“北凉到底是什?么样?的?”郁卿趁他没发怒前,转移了话题。
谢临渊瞪她:“你难不成想跑到北凉去?那你可?小?瞧北凉人了。你不通北凉语,还生了幅大虞模样?。到了北凉……”他发出?一声冷笑。
“你幼时不是长在北凉?”郁卿不以为意,嘀咕道?,“你也生了幅大虞模样?,我?看你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谢临渊眸光晦暗,沉默片刻,低声道?:“你和朕不一样?,你不能去。”
“到底是什?么样??”郁卿十分好奇。
可?谢临渊无论如何都不说了。
郁卿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去随州城的路上,听见汤饼铺食客议论谢临渊在北凉的暴行。
“你真砍了北凉王头颅做碗,盛羊羹给北凉王子喝了?”郁卿倒吸一口凉气。
谢临渊笑声从喉咙中溢出?,似是很满意她惊恐的模样?:“朕不仅这么对待过北凉王,北凉许多部族首领都惨遭朕的毒手。怎么,害怕了?你若真敢跟牧峙有什?么三?长两短,朕就砍了你和牧峙的脑袋做碗。”
郁卿似好不在乎他放的狠话,探究道?:“这么残暴的手段,你是凭空想出?来的,还是后天学来的?”
谢临渊的笑声卡住,忽然不言。
郁卿追问:“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见这种事?”
谢临渊冷声:“朕凭空想的。”
她又回忆起一些传言,瞪大眼:“你不会吃过人肉吧?”
谢临渊怒道?:“朕还不至于?如此!”
这句话应该是真的。
郁卿不好再多问,也不太敢问了。谢临渊好像在北凉待到九岁才回京,从小?目睹这么多刺激的事,不疯才怪。他对别人下手没轻没重,大概是自己看惯超乎常人的痛苦,无法共情正常人了。
没关系,狗皇帝而已,当他是汪汪大叫的狗就好了。
郁卿又探头问:“你堂堂大虞皇子,孟皇后的长子,怎么在北凉草原长大的?”
谢临渊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郁卿心中默默划掉北凉。若北凉真如此残酷,也不好留在那边。
那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更远的地方。可她终究和司娘子有区别,司娘子只想图新?鲜,看遍世间风景,男人不行也无所?谓,反正都是互相利用。
她不在乎爱人的背叛伤害。
郁卿非常在乎。
她也不想四处奔波,还是有个家?好,像爸爸妈妈那样?,在伤心时互相?安慰,快乐时互相分享。爸爸失业,妈妈从不抱怨,只说相?信爸爸一定会找到工作。妈妈出车祸时,爸爸也不离不弃,日夜照顾。郁卿以为这么多年,她早就放弃了,但?想到若能离开,心中居然还是生出一丝希望。
刘大夫有自己真正的儿孙,她终究是个外人。易听雪和平恩侯有感?情,她也不好总占着妻子之位。东家?和东家?娘子围着新?生儿打转,大家?渐渐各有各的生活,就连牧放云和牧峙都是父子情深,唯她是这个世间的过客,没有锚的船。
郁卿闭眼想着,忽然被揪住衣角,拽进他怀里。
“还不睡觉?皱着脸在想什?么?”
她飞速看了眼谢临渊,隐瞒牧峙邀请她去前线的事。
其?实她真心希望,谢临渊以后活得正常点……不要动不动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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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郁卿随一行侍从出?发。临走前她心底还是忐忑,听过那么多北凉人凶残的传闻,没有一句好话。服侍她的婢女到底有些不舍,告诉她军中艰苦,不似牧府,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仆从簇拥。若不习惯就早日请大人放她归来。
郁卿其?实更不习惯牧府的日子。
她坐在马车里,出?了平州城,往北十余里路,地上的草逐渐长高?,人烟渐稀。郁卿说坐在车里闷,想出?来透透气,侍从就牵来一匹白马给她骑。
郁卿骑得不快,也没人敢置喙,只默默跟在她身后。
行到辰时,远处有一位身着平州军甲衣的士卒奔来,告诉郁卿一行人,牧将军准备渡河来迎接她。让她在此稍后。郁卿便停下休息,女侍取来食盒奉她饮食。
敕勒川苍苍,翠色一望无际,连着天的尽头,仿佛永远也走不到边界。
远方忽然有一行人破开春草,纵马而来。为首的马儿步履极快,如闪电亦如刀锋。
郁卿以为是牧峙来了,理了理头发,起身准备相?迎。来人走近了,郁卿才愕然发现,他是谢临渊。
他玄衣金冠,勒马于?郁卿面前。身后不少红衣侍卫手按长刀,屏息立马。
牧府的侍从并不认得这行人,将郁卿拦在身后:“我?乃牧府家?从,敢问是哪家?郎君?”
谢临渊的目光移到郁卿身上,他身后立刻出?来一个禁卫,反手取出?腰牌,冷冷道?:“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侍从刚要说什?么,谢临渊身后的禁卫策马上前,冲破牧府众侍包围,搅得他们?四散,顷刻就要打起来。郁卿赶忙喝止:“都住手!”
众人停住,谢临渊下马,一把拽住郁卿的手腕:“和朕回去!”
侍从听见他说的话,吓了一跳,僵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跪。
郁卿不想闹得难看,忍住甩开谢临渊的冲动,让他们?都退到一边去。
她转过头道?:“你怎么又发疯了?”
“是你又跑!”谢临渊怒道?,“朕允许你做牧夫人,但?你休想甩开朕!”
郁卿懒得和他理论,一把甩开他,扭头就要往马那边走。
谢临渊面色凝重,冲上去拦下她:“前线在打仗,你好好回去待着!”
郁卿被他箍着身子,闭了闭眼,疲惫道?:“你够了!是牧峙让人带我?去的。他难道?不清楚前线打仗吗?”
“他让你去你就去,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谢临渊紧紧盯着她,“那朕呢?这么多日你——”
郁卿立刻捂住他的嘴,防止他失控说出?不该说的。
“我?说最后一遍了。”郁卿缓缓推开他,也慢慢放下手,直视他道?:“我?和你在一起,没有一天是真正开心的。这就是为什?么。”
她的眼睛平静得像秋日的湖水,谢临渊想从里面找出?说谎的痕迹,若真没有一丝快乐,她为何不直接告诉牧峙他每日都来,为何要任他翻进窗户,吃他带的糖葫芦,和他说话,告诉他裴氏的阴谋,让他一次次靠近她。难道?只有他一人看见她时,会忍不住开心?纵使她已经做了牧夫人,他都说服自己不介意了,他可?以做见不得光的人,她为何还不能满意?
天尽头,有另一行人穿过川上草而来。
郁卿看着牧峙带人来到面前,只觉得懊恼。被他撞见她与谢临渊纠缠,万一牧峙起了疑心,她得送多少手笼才能让他安心。她好不容易从前后簇拥十几个侍从的牧府出?来,可?别到了军营里,牧峙又要派一百个人围着她。
郁卿甩开谢临渊,立刻朝牧峙走去,挥手道?:“牧郎!”
她走出?两步,瞬间被谢临渊发狠拽住,往怀里扯:“郁卿!你不许去!你敢去我?就杀了他!”
郁卿对他连踢带打,根本无法让他停手,眼看着牧峙越来越近,郁卿急得大骂:“你不要脸我?还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