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一
“那仵作的妻子被吓得疯魔,仵作之子也是惶惶不可终日,这才有了佛前忏悔一行。”
憎郡王看了眼面色各异的朝臣,对上文信侯等武将满是愤怒的神色,低声说道:
“佛寺本就是女眷喜欢前往之地,加之歙州三地接连有人惨死,又有鬼神之说喧嚣于尘,前往礼佛求个平安的人就更多。”
“那仵作之子带着他母亲忏悔之时,被人亲耳听到他提及火烧荣江,屠城血洗之事,连带着当年有人杀害赈灾官兵凿沉官船,私吞百万粮款的消息也走漏了出来。”
“如今别说是歙州、朗州、饶州三地,就连其他地方也是谣言四起。”
第496章 质问安帝!
憎郡王抬头沉声道:“整个南地都在盛传,那些惨死官员都是因为罪孽深重遭了报应,说是当年水患之后枉死之人的冤魂回来索命,是那荣江近万被活活烧死的人回来报仇了……”
“这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
李文昌猛地起身厉喝:“这世上哪有什么冤魂,我看分明就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世家之人也并非全都是蠢货,能在朝为官的,有几个不知道当年陆崇远跟安帝是怎么“勾搭”上的,安帝从一个不起眼的皇子,突然冒了头得以跟陆家联姻,就是因为二十年前那一场水患。
而戾太子名声染瑕,甚至后来贺家问罪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此事。
他们可以不在意陆家名声,不在意安帝如何,哪怕皇帝身败名裂对他们也影响不了什么,他们甚至还能趁机另外推一个亲近世家的皇帝上去,可是他们绝不能让贺家跟戾太子的事情出现反转。
当年贺家何其显赫,戾太子何其威盛,一旦当年事情被人揭破,安帝声名蒙尘,那当年戾太子谋逆,贺家犯上的事情说不定也会被牵扯出来。
陆崇远早死、陆家被毁不会再损失什么,但他们这些曾落井下石瓜分贺家的人却没一个有好下场。
李文昌往日跟冯秋荔最熟,他满是焦急地看了冯秋荔一眼,冯秋荔感觉到他目光也是绷紧了脸说道:“憎郡王所言毕竟是流言,二十年前往事也早已定性,且冤魂索命实在是无稽之谈。”
“鬼神之说本官是不信的,官员接连惨死恐是人为非意外,还请陛下严查。”
梁太师看着上前顶着压力开口的冯秋荔,对他更加看重了几分,闻言也是在旁沉声道:
“老臣也不信冤魂索命之事,更何况憎郡王,你既早知南地传言,知道官员枉死之事,为何不早早回禀陛下,反而隐瞒这么久,你到底是为了查清真相,还是别有所图?”
他说完看向安帝:
“陛下,兹事体大,若真是有人想要以谣言威逼祸乱朝堂,断不能轻纵!”
安帝头一次觉得世家这些朝臣这般顺眼,他沉着眼说道:“梁太师说的是,谢平嘉,你既早知南地谣言纷纷,知晓官员惨死,却半句未曾禀告朝廷,你简直就是无君无父,来人,将憎郡王先行拿下!”
憎郡王早知他今日冒头说起南地旧案后不可能安稳,也想好了各种应对之法,可没想到他这个父皇会这般无耻。
他没等虞延峰他们上前,就直接说道:
“儿臣并非不想禀告父皇,而是父皇对儿臣厌憎,就因为儿臣在意父皇颜面怕您被人欺瞒,揭穿了废后和铖王之事,您便险些要了儿臣性命,更赐下这般屈辱封号。”
“儿臣知道对你冒犯也不曾怨恨于你,可也明白父皇对我不喜。”
憎郡王眼圈微红望着安帝:
“儿臣初遇肇惠那二人时,对他们怎敢轻易相信,他们所言也只以为是外间传言,未曾查清之前怎么敢贸然告知父皇?”
“后来儿臣派人南下查到这些之后,心中慌乱便想要进宫求见父皇,也曾跟父皇说过有要事相商,可是父皇却只让人将儿臣拒之门外,甚至命禁卫将儿臣撵出了宫,从头到尾都不见儿臣。”
“儿臣也想告知父皇,与父皇商议南地之事,可父皇让儿臣怎么开口?难不成将此等大事告知宫中内监、禁卫,让他们传话,再闹的沸沸扬扬?”
安帝被憎郡王的质问弄的一蒙,而殿前不少人则都是恍然。
他们的确记得前两日憎郡王进宫了一趟,还曾在御书房前痴缠半晌,被安帝命人撵了出去,当时这事情传出之后不少人都看憎郡王的笑话。
犹记得那一日憎郡王出宫时的狼狈、沮丧,不少人都瞧得清楚,更都觉得这位曾经的二皇子是真的惹恼了圣前,彻底没了希望,可谁能想到他进宫却是要跟安帝说南地的事情?
有这么一出,安帝和梁广义他们再怪罪憎郡王不曾禀告,就实在是无理取闹。
憎郡王红着眼满脸悲愤:“儿臣知道父皇不喜欢儿臣,可儿臣从未有冒犯之心,之于南地旧案也只是不忍当年往事有所错漏,不忍见那些百姓若当真枉死冤魂难散。”
“儿臣本是想等宫宴之后再私下去寻父皇,可方才崔尚书他们一口一句陆家如何,梁太师更道陆家和废后所行谋逆乃是被萧厌引诱,儿臣怕当真有人将陆家过错落到旁人身上,这才不得不当众提及南地之事。”
“二十年前水患赈灾,主事的便是陆崇远,率兵负责平定南地的更是陆家姻亲,若当真有人火烧荣江,血洗城池,更贪污赈灾粮款以致南地民不聊生,陆家首当其冲脱不了干系、”
“儿臣不惧被父皇厌憎,可儿臣侥幸生在皇家,受天下人奉养,就有义务替天下百姓讨个公道!”
憎郡王说的大义凛然,哪怕红着眼面对盛怒的安帝也毫不退让的勇气,让得所有人都忍不住动容,而他口中所说的那些也让殿中朝臣都跟着心神翻滚。
火烧荣江。
屠城血洗。
贪污赈灾粮款,害死随船官兵,因南地暴乱,让百姓死伤无数。
无论哪一桩事情都骇人听闻。
曹德江面无表情寒声说道:“如果老臣没有记错,二十年前南地水患之时,先帝命戾太子与贺文琢一起前往南地赈灾,官船沉凿之后,南地大乱,戾太子被先帝强行下令回了京中,贺文琢却留在南地。”
“太子回京之后,先帝便命陆家前往南地,陛下随行,当时朝中拿不出第二笔粮款,戾太子与贺家为弥补沉船之错变卖家产、筹措钱粮与陆家同行,更同时派出十数太医彻夜奔袭去往南地治疫,可没过多久,就传贺文琢贪污受贿,与南地官员勾结,私昧赈灾粮款,以致引起民乱。”
“前往南地的太医被暴怒的乱民所杀,贺文琢也被暴乱之人杀死、尸骨无存,可如今却说他是奉戾太子之命镇守荣江。”
曹德江抬头看向安帝,眸色冷厉:
“如若真相是此,那当年荣江那场大火,不仅烧死了荣江满城百姓,烧死了南下治疫的太医,甚至就连贺文琢也死在了荣江城里,那后来那些关于贺家的罪名是从何而来?”
第497章 安帝装晕
曹德江的质问如同轰雷,那一字一句都让安帝神色紧绷。
殿前看着君臣二人这般针锋相对的模样,也都是心神提了起来,而就在这时,就有太医署的人越众而出,走到殿前“砰”地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微臣父亲就是当年死在南地暴乱之中的太医之一,他若当真死于乱民之手、为国尽忠,微臣无话可说,可若是因人私心鬼魅被人所害,活活烧死于荣江城里,微臣断不能无视。”
“父亲他一心为了朝廷,明知南地疫症危险依旧义无反顾,他不该死的这般屈辱。”
“求陛下彻查此事,还微臣父亲一个公道!!”
说话那太医年岁不算太大,苍白着脸时眼里全是愤然。
当年他父亲死时,人人都说是因贺家所害,是因为贺家三爷太过贪心激怒民怨,因为戾太子赈灾不力才会让得父亲受了牵连,他对戾太子和贺家憎恶至极,可如今却告诉他。
他父亲是枉死,贺文琢也并非主谋,他怎能轻易放过。
文信侯也是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若真有人火烧荣江、屠城血洗,简直就是灭绝人性,无论如何都不能轻饶!”
“文信侯说的对,朝中赈灾是为庇佑百姓,官兵南下是为剿匪,当年率兵之人到底是谁,他竟敢放纵手下屠城杀人,烧死一城百姓,实在是可恶!”
“陛下,虽时隔二十年,但空穴不来风,既有谣言传出必有缘由。”
“微臣附议,此事实在太过恶劣,无论枉死百姓,还是葬身南地的太医官员,都得给他们一个公道!”
紫宸殿内沸腾,在朝为官之人虽各有心思,但并非人人都是大奸大恶,除却清流一派义愤填膺,朝中武将也都是纷纷开口,神情愤慨至极。
安帝对着下方众人目光,听着那些一声高过一声要求严查南地之事的声音,喉间呼哧喘息时,只觉头痛欲裂。
“陛下!”
冯内侍低呼:“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冯内侍手忙脚乱扶着安帝时,轻掐了他手臂一下。
安帝对上冯内侍满是焦急的眼神,就想要装作头疾发作直接晕过去,可谁想还没等他倒下去,萧厌就在下方突然出声:“凌太医,陛下好似身子不舒服,还不上前替陛下看看?”
凌太医就是刚才愤然说话的那位年轻太医,他看着倒下去的安帝就是心中一跳,此时听萧厌的话后毫不犹豫就抬脚上前。
安帝原本打算晕倒的动作顿时一僵,死死抓着冯内侍的手时,力气大的仿佛将其当成了萧厌的脖子,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陛下……”冯内侍疼的一哆嗦。
安帝紧咬着牙根坐直身子,他算是看出来了,今夜之事远非崔林、憎郡王所为,萧厌必然早就知情,他怕是恨了他几次三番猜疑,甚至先前对他起的杀心,否则以他素日精明怎会看不出来他方才心思,反而屡屡拆台。
亲手养出一个处处掣肘自己的狼崽子,安帝只恨自己瞎了眼,他坐稳身形不待凌太医上前就压抑着怒气说道:“不必了,朕只是头疾发作,老毛病了。”
凌太医站在台阶上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萧厌。
萧厌嘴角轻扬貌似恭敬:“还是让太医替陛下看一下,头疾之症可大可小。”
“朕说了不用!”
安帝声音越发冷了几分,垂眼看着萧厌时弥漫杀意:“怎么,你要替朕做主?”
“微臣不敢。”
萧厌稍稍俯身:“微臣只是担心陛下龙体,不过陛下既然不愿意让太医诊治,那凌太医就先退下吧,毕竟陛下的身子无人比陛下更清楚,是微臣一时情急方才逾矩。”
“陛下恕罪。”
他说话谦顺恭敬,言行挑不出半点错来,可那嘲讽之意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原本还担心安帝当真出了什么事,心中焦急想要看诊的凌太医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眼里露出愤恨恼怒之色,更满是不解和怒气。
安帝根本就没事,他刚才分明是想要借机装晕,拖延审问南地案子的时间。
殿中其他的也不乏精明之人,一时间望向安帝的目光都有些复杂和难言。
谁都看得出来,二十年前旧事恐怕真有问题,哪怕歙州三地官员并非冤魂索命,而是人为谋害,那也定然是跟二十年前旧案脱不了干系。
论理安帝身为帝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又闹的人心浮动天下议论,他该直接命人严查审问,断不可能坐视不理,可是他却这般推诿不肯细审,甚至不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装晕。
这简直是……
棠宁也是差点被安帝这做法给逗笑,这皇帝莫不是脑子进水,他这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心里有鬼?
凌太医带着几分愤恨跪了回去,板着脸毫不客气:“既然陛下无事,还请陛下严查二十年前旧案!”
文信侯等人也是看不惯安帝所为,觉得他这般言行简直是将朝政视如儿戏,一位武将越过安帝沉声开口:“憎郡王,你既说你派人前往南地调查,除了这些传言之外,可还有旁的证据?”
憎郡王:“有。”
他收敛情绪,朝着众人说道:
“因事关重大,我命人将那仵作妻儿,以及那些惨死的官员家中侥幸存活的亲眷都带回了京城,连带在歙州一带调查所得证据也都整理清楚,原是打算将这些全数交给父皇,只是没想到……”
憎郡王看了安帝一眼,满是复杂的失望垂眼,似是平复了情绪,才继续说道:
“除了这些东西,我还发现了另外一桩事情,也是因为此事,方才崔尚书他们要给萧厌定罪时,我才会忍不住当殿提起歙州三地之事。”
曹德江皱眉:“什么事?”
憎郡王正色:“我的人在南地调查二十年前旧案时,意外发现崔家和梁家也有派人去了江南,且还有另外一队人盘踞合安一带,我原以为他们也是听闻了南地消息前去调查此事,可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
“那队不知身份的人一直逗留在合安城内,暗中接触合安越家,想尽办法去接近跟赵元朗和离的那位赵夫人,而崔家和梁家的人更是稀奇,他们竟是在查当初被萧督主报复之后,遭他赶尽杀绝早就身亡的萧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