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姜韶华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了过来。
这个男童,约有五岁模样,唇红齿白颇为俊俏。可惜目光有些呆滞,看起来就不太机灵。正是大梁的二皇子姜颢。
前世,新帝登基不到两年就意外身亡。年仅七岁的二皇子被拥立坐上了龙椅。七岁孩童能懂什么朝政?更不用说,姜颢比同龄的孩童迟钝得多,也就比傻子强了那么一点。
奈何大梁皇室就剩这么一个独苗,根本没有别的选择。郑太后为了朝堂安稳,不得不忍气吞声,令她和王家联姻,稳住了王丞相,也稳住了朝堂。而郑宸,则成了联姻范氏的棋子。
之后数年,姜颢傻呵呵地坐着龙椅,围绕着龙椅离皇权最近的众人,争斗不休。
她这个嫁入王家的南阳郡主,处境最为尴尬。
后来王瑾意外离世王丞相病故,王家迅速衰败,郑宸靠着郑太后安国公府还有妻族范氏的助力,一步步做了丞相。天子就是个摆设,大梁丞相,才是真正的掌权人。
郑宸风光数年,自然招人嫉恨,也挡了别人的路。郑太后总有老死的一日,和他对立的政敌便从后宫入手,在范贵人耳边连连吹风。
范贵人被人唆使,对她动了杀心,利用天子下了圣旨。于是,她便被御赐的毒酒夺了性命……
此时,范贵人不过是个二十多岁便丧夫的可怜女子。
姜颢更是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在昭和殿的灵堂里根本待不住。最多半日就要跑来椒房殿寻亲娘。
“颢儿乖,你去昭和殿跪着。”范贵人目中含泪,轻声哄儿子。
二皇子根本不听,将头钻进范贵人怀里,只露个倔强的后背。
李贵妃皱了皱眉头:“范妹妹,二皇子虽然年少,也别娇宠得太过了。还是快些送他去昭和殿吧!”
五岁也是男丁,这时候就该在昭和殿守灵。
范贵人有些不安,低声道:“是,我这就让人送他去昭和殿。”
二皇子年纪虽小,脾气却是半点不小。太监宫人刚一碰到他的衣服,他便扭动胖乎乎的小身体,高声哭喊起来:“我不去,别碰我,我要母妃。”
只有低声哭泣的灵堂里,骤然响起孩童尖锐的哭闹声。
李贵妃面露不愉。
一众诰命纷纷抬眼看来。
范贵人急得红了眼眶,低声哄二皇子。二皇子根本不听,哭闹声愈发刺耳。
郑太后被闹得头疼,转头道:“二皇子还小,不懂事,范贵人先带他下去歇一歇。”
范贵人红着眼应下,抱起胖胖的二皇子,匆匆退下。
姜韶华眸光微闪,收回目光。
……
范贵人抱着儿子进了厢房,重重将他放在地上,声色俱厉:“我反复告诉你,要好好待在昭和殿。你为什么不听娘的话每天都闹着回来。”
二皇子被骂得委屈极了,伸手去拉扯亲娘的衣襟。
范贵人气得推开他的手:“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不争气。你知不知道,你父皇已经去了,你大皇兄就要登基了。后宫以后都要听贵妃娘娘的话。以后再没人护着我们母子……”
说着说着,悲从中来,难以为继。
范贵人骤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二皇子被吓到了,紧紧攥着亲娘的衣襟不放:“母妃,我怕。”
他根本不知道亲娘在说什么。
昭和殿太大了,人也太多了。大家都围着太子,没人理会他这个二皇子。他孤零零地跪在那儿,心里很是害怕。
灵堂里还有阴森森的棺木。尸首停放的时间长了,便是用了冰块,也有难闻的臭气。他不想待在那儿,只想和亲娘在一起。
看着傻乎乎的儿子,范贵人心如刀割,伸手抱住儿子泪如雨下。
太康帝死了,他们母子两个在宫中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二皇子生来就愚笨憨傻,以后她能依靠谁?
范贵人结结实实痛哭了一场。二皇子被亲娘哭得慌了神,也跟着哭起来。
……
到了正午,御膳房送来午膳。
众人总算可以起身,借着用午膳休息一二。关系亲近的,少不得凑在一处说说话。
郑太后精神不济,被扶着去厢房小憩。李贵妃和宝华公主一左一右扶着郑太后。
姜韶华自不会争抢。这等时候,也轮不到她献殷勤。
郑太后躺在床榻上,有气无力地吩咐:“哀家要睡一会儿。你们也各自去歇一歇。”
众人应是,一同退了出来。
宝华公主轻声对姜韶华道:“韶华堂妹还是第一次来椒房殿,今日先去我屋子里,正好说说话。”
姜韶华点头应下。
椒房殿是纪皇后在世的寝宫。宝华公主幼时就住在椒房殿。过了十岁才搬走,这里的寝室常年收拾得干净整齐。
姜韶华随宝华公主进了寝宫,姜莞华姜月华也都来了,一并而来的,还有一个天真娇憨的美丽少女。正是宝华公主的伴读范嘉宁。
第279章 故人
命运真是奇妙。
兜兜转转,她还是和她们几个聚到了一处,相对而坐说话。中间漫长的岁月的爱恨纠葛,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姜韶华看着眼前四张神情不一美丽鲜活的少女脸庞,心情复杂微妙,面上却不露声色。
“韶华堂妹,”宝华公主轻声张口道:“这几年,你一直待在南阳郡。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
姜韶华以同样轻柔的声音应了回去:“我对宝华堂姐一直心存仰慕尊敬。今日一见,堂姐比我想象中的更美丽更温柔,也更令人亲近。”
这等场面话,由姜韶华说来,分外真挚。
宝华公主目中闪过一丝笑意。
姜莞华和姜月华对了个眼神,不紧不慢地道:“韶华堂妹一直不愿进宫,如今既是来了,想来就不会再走了。以后留在宫里,我们也能多多亲近。”
姜月华接了话茬:“太后娘娘这般喜爱你,以后你可得好好孝敬娘娘。”
两人一唱一和,颇有默契。
她们两个平日里时常闹口角,什么都要争个高低。今日有了共同的外敌,倒是立刻统一阵线,一致对外。
姜韶华淡淡道:“两位堂姐误会了。我来京城,是为奔丧。等皇上安葬,新帝登基,我便要回南阳。”
姜莞华姜月华迅速对视一眼,神情肉眼可见地松了一松。
如果姜韶华很快便离开,对她们而言倒是一桩好消息。
一直静静打量姜韶华的范嘉宁,忽地张口:“郡主为何不愿留下?京城是天底下最繁华最富庶也是最好的地方。郡主为何要走?”
范嘉宁比姜韶华大了两岁,今年十五,还有两个月便及笄成年。她生得娇憨貌美,一双黑眸清澈如水。就如一头可爱的小鹿,任谁看一眼,都会生出好感来。
前世,范嘉宁一心恋慕郑宸,和她算是情敌。不过,两人并未红过脸。
范嘉宁嫁给郑宸后,没两年就难产而死,只留下一个女儿。郑宸身边美人不断,却一直不曾续娶。
众人都清楚,郑宸的正妻之位是为谁而留。她不愿改嫁,郑宸就不续娶。如此一来,范嘉宁留下的女儿,倒是备受宠爱地长大成人。范家也一直和郑家保持密切的来往和良好的关系。
往事纷扰,在姜韶华脑海中一闪而逝。她从容应道:“京城虽好,南阳才是我姜韶华的家。我当然是要回去的。”
姜莞华姜月华被这两句刺痛了心扉,齐齐沉默不语。
范嘉宁根本没留意,张口便道:“女子总是要长大出嫁的。未来的夫家,才是真正的家。你回了南阳,过几年总得嫁人。总不能在南阳郡待一辈子。”
姜莞华姜月华不约而同地抬头看过来,想听听姜韶华如何回应。
姜韶华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不想成亲,便是日后成亲,也不出嫁,招婿进门便是了。”
范嘉宁有些吃惊,脱口而出道:“可是,哪家的好儿郎肯做赘婿?”
话一出口,顿觉不妥。
姜韶华的父亲卢玹便是赘婿。她这么一说,岂不是连卢郡马也一起埋汰了?
宝华公主迅速瞥范嘉宁一眼,轻轻咳嗽一声,示意范嘉宁住嘴。
范嘉宁讪讪地道歉:“我有口无心,一时失言,请郡主不要见怪。”
姜韶华淡淡一笑:“范姑娘说的话,其实颇有道理。好人家的儿郎,都不愿做赘婿。不过,我已经在祖父坟前立下毒誓,此生绝不离开南阳郡。将来要传承祖父香火,也只有招赘婿了。”
所以,你们一个个大可不必提防戒备。
我姜韶华不会是你们的情敌,也不会抢你们的心上人。
话中之意,不知道范嘉宁有没有听懂,总之,姓姜的三个少女都听懂了。
姜莞华瞬间语气就亲热起来:“韶华堂妹年少,议亲成亲是几年后的事。或许,这几年间会改变想法也说不准。”
在宫中住了几年,和几位太子伴读时常见面,姜莞华心中早有意中人了。
“便是真要招赘婿,大梁这么大,总能挑一个合意的。”姜月华也松了口气。她比姜莞华小一岁,便是议亲,也要排在后面。
宝华公主嗔她们一眼:“韶华堂妹初来乍到,你们别总说这些。”
不说这些,便得说一说宫中丧事。
丧期不宜说笑。宝华公主丧父,心情沉重,闲话几句,便沉默不语。
扣扣扣,敲门声响起,一个宫人进来禀报:“启禀公主殿下,东平王携着世子进京奔丧,已经进了宫中。”
姜莞华眼睛一亮,倏忽站起来,声音激动得发颤:“我祖父和父亲真的进宫了?”
宫人福了一福:“是,东平王和世子已经进了昭和殿。”
姜莞华激动得快哭出来了。
她十一岁就被接进宫中住下,整整五年没见过亲人了。藩王就藩后,没有朝廷诏令,不能随意离开藩地。太康帝驾崩,藩王们接了丧信,都要来京城奔丧。
姜月华也跟着激动起来,一脸期盼地问道:“我父亲进宫了吗?还有母亲和三位兄长,他们都来了没有?”
那个传信的宫人恭声答道:“回县主,传信的公公没说。”
淮阳郡路途遥远,淮阳王携妻儿还在路上。
姜月华有些泄气,恹恹嗯了一声。
宝华公主轻声安慰:“月华堂妹别心急。最多几日,淮阳堂叔他们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