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邱远尚冷笑着扯回衣袖:“杨审理要是怕了宋统领,直接低个头服个软就是了。我一个轻则罚俸重可斩首的人,哪敢说话评理。”
说完,拂一拂衣袖,大步走了。
杨政:“……”
冯长史不疾不徐过来,瞥一眼面色青红不定的杨政,淡淡道:“杨审理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去刑房,将堆积的案子都审了。也免得明日郡主问起来无话可答。”
又冲宋渊拱一拱手:“宋统领消消气,别和杨审理一般计较。大家都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给彼此留个颜面。”
宋渊神色一缓,右手自刀柄挪开,抱拳回了一礼:“我是武夫,口拙不善言辞。冯长史见谅。”
“杨审理羞辱我几句,我不生气。他敢对郡主言语不敬,我绝不能忍。”
“这一次有冯长史说情,我就此作罢。再有下一次,我揍得他鼻子开花。”
第8章 掏心
口拙的武夫,发起火来格外可怕。
说揍就是真揍!
杨政哑口无言。
冯文铭不得不继续打圆场:“宋统领一片赤诚忠心,大家都看在眼里。杨审理对郡主也绝无不敬。”
“杨审理是也不是?”
杨政忍着羞辱,僵硬地呵呵一笑:“是,是是。”
闻安停下脚步,回头张望。
沈木惦记着建粮仓的差事,无暇瞧热闹,三步并作两步走了。
闻安忙加快脚步追上去:“等一等。”
沈木嗯一声,脚下意思意思地慢了一点点。闻安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笑着自我解嘲:“老了,不中用了。不及沈老弟年轻有力。”
沈木和闻安同僚数年,听着话中有话,转头瞥一眼过去:“你是在抱怨郡主给你五天的时间太短了?”
别看闻安矮胖脖子短,转头瞄一圈的动作倒是格外灵活:“嘘!这话可不能乱说。”
“今日郡主大展神威,你也都瞧见了。我看,以后我们都得缩着脖子做人,低着头做事了。”
沈木道:“我以前就这样。”
闻安一点都不尴尬,笑着接了话茬:“像沈老弟你这般踏实能干的官员能有几个。我都快六旬的人了,再熬一年就能告老致仕,以后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这差事,少做一样轻省一样。”
说着,叹口气:“罢了,不说这些。王爷托梦给郡主,郡主这般重视,我拼着几夜不合眼,也得将差事做好。”
郡主大发神威,弹压住心高气傲目中无尘的邱典膳,又收拾了眼高手低能耐不大脾气不小的杨审理。
闻主簿掂量自己这把老骨头的份量,很快做出了明智的决定。
沈木说道:“我倒觉得,郡主这样很好,比以前好。”
闻安却不太赞成,压低声音说道:“终归是姑娘家,贞静贤淑,琴棋书画学一学。及笄后寻个好夫婿,才是一辈子大事。”
这不是闻主簿轻蔑郡主。
事实上,这样的想法才是正常的。别说男子们理所当然,便是女子们,也都是这么想的。
沈木想了想:“郡主不是普通姑娘,她是南阳郡主,是我们的主君。我们做臣子的,听从郡主号令就行了。其余的,我们不必操心,也没资格操心。”
这倒也是。
闻安呵呵一笑,转念想到接下来的差事,弥勒佛一样的笑脸顿时变成了苦瓜:“诶,不说了,走走走。我去忙差事。”
……
书房内。
姜韶华眉眼柔和,盈盈起身:“陈叔祖请坐。”
没了外人,姜韶华在陈卓面前就如一个普通晚辈。
陈卓二十二岁中进士,隔年就随南阳王来了南阳郡。亲眼看着姜嫣长大,姜韶华更是在他眼皮底下出生长大。
他和南阳王是主臣,更是挚交好友。两人都好下棋,时常对弈。小小的姜韶华在一旁观棋,南阳王便会笑着让她叫一声陈叔祖。
陈卓洒脱不羁,也就一笑应了。
不过,这都是姜韶华六岁前的事。后来她日渐长大,再这么称呼,陈卓便会立刻起身避让推辞。
这是陈卓身为臣子的谨慎和谦恭。南阳王也就不让姜韶华这么喊了。
今日陡然这一声,瞬间将陈卓的记忆拉回几年前。
陈卓心尖一暖,鼻间微酸:“郡主身份贵重,臣不过是王府长史,这一声叔祖,万万担当不起。”
姜韶华抿唇一笑:“现在又没旁人,我私下叫一声,怎么就当不起了。”
她伸手扯住陈卓的衣袖,让他坐下。自己亲自斟了一杯清茶,捧至陈卓手边:“这一年里,我诸事不管,一心为祖父守孝。王府事务都由陈长史担着,我心中感激得很。这一杯茶,是我敬陈长史的。”
陈卓想起身接茶,郡主纤细的手指轻轻压着他的手腕,他就动弹不得了。
陈卓:“……”
陈卓震惊极了,脱口而出道:“郡主怎么忽然这么大的力气?”
郡主是个习武的好苗子,王爷亲自教郡主拳脚功夫骑马射箭。别看郡主年少,一人能撂倒两三个壮汉。
可郡主以前,绝没有那么惊人的力气。
姜韶华顺着陈卓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低声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祖父托梦给我,我醒来后,力气忽然变大了。”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年少,还给了她神力。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说辞了。
陈卓依旧震惊不已:“这是……王爷赐给郡主的神力?”
姜韶华的脑海中闪过一张久远的慈爱脸孔,鼻间有些酸。她点点头:“一定是。”
然后,向陈卓展示了一回。
她拿了一个小小的茶盏,攥在掌心,略一用力。然后摊开掌心,茶盏已化为齑粉。
姜韶华在心中默默估量:“我刚才约莫用了五分力道。到底力气有多大,还得去校武场试一试才知道。”
陈卓:“……”
陈卓深呼一口气,将茶杯送至嘴边,喝了一大口压压惊。万幸茶水不烫口:“这件事,还有谁知晓?”
姜韶华睁着清澈的眼眸:“我发现此事后,第一个告诉陈长史。就连章妈妈也不知道。”
陈卓一口气慢慢呼出:“天降异象,容易惹来众人忌惮。郡主要守住这个秘密。”
“尤其是要瞒着京城那边。”
陈卓说得委婉,姜韶华却是一听就懂。
先帝对胞弟疼爱至极,将偌大的南阳郡给了南阳王做封地。内政税赋军务都归南阳王,南阳郡就如国中之国。
等先帝离世,太康帝登基,对此事就不太乐意了。
太康帝明里暗里削弱南阳王在朝中声势。四年前南阳驻军万将军旧疾发作身亡,朝廷派了新的将军来接掌南阳驻军。
朝廷要收回南阳王治军之权。胳膊拧不过大腿,南阳王咽了这口闷气。之后几年,王府亲卫营的人数翻了几倍,从五百增至两千。
龙椅上的太康帝,也默默忍了。
南阳郡和朝廷关系复杂微妙,得小心处置。
“陈长史提醒的是。”姜韶华轻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郡主肯听劝诫就好。
陈卓颇为欣慰。
然后,就见年少的郡主睁着黑幽幽的眸子看他:“卢玹暗中勾连杨审理邱典膳的事,陈长史知道吗?”
第9章 置腹
陈卓眼皮跳了一跳。
做女儿的,直呼父亲姓名,意味着什么?
还有,郡主这么问,显然是对他的不作为不满了。
“是,这些微臣知道。”陈卓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郡主尚未成年,又在内宅里守孝。王府里总得有人出面主事。”
“微臣主理政事,已是逾越。王府内外,不是没人闲话。说微臣欺主年少,独掌大权。卢郡马是郡主的父亲,替郡主出面名正言顺。微臣实在不便阻拦。”
陈卓这一年的日子着实不轻松。京城那边要应对,南阳郡内政繁琐要操心,王府里人心浮动要弹压,还要照拂郡主应付卢玹。
他一个长史,拿一份俸禄,干的是四个人的差事。
没有人能质疑他对南阳王的忠诚。
前世,她听信卢玹的话离开南阳郡,陈卓阻拦不住,亲自送她去了京城。临走的时候对她说:“臣一定替郡主守住南阳郡。”
那时的她,年少懵懂,还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有陈卓在,卢玹一直未能彻底掌控南阳王府。五年后,陈卓出游时遇到一伙土匪,意外身亡。在那之后,再无人能阻挡卢玹。
前世陈卓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已无从追寻真相。
姜韶华沉默片刻,才张口:“陈长史有顾虑和难处,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今日将你留下,是要掏心置腹,说几句心里话。”
“南阳郡是祖父留给我的封地,我绝不容任何人谋夺染指。卢玹也不例外!”
“从今日起,府中小事由陈长史处置,大事需由我来决断。”
“卢玹和梅姨娘母子的衣食用度,照常例供给。数量大的银钱支出,要向我禀报。我不点头,账房不得支银子。”
没有银子,什么事都办不成。
这是斩断卢玹手脚最快也最有效的法子。
陈卓压抑住心里的复杂情绪,敛容应道:“郡主的话,臣都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