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下菘
“养在弱水的抚养之恩吗?”
五岁时,他被从上京皇宫带来青岚宗,很快便被发现了身上那一半的龙类血统,楚复远用符箓强行让他化回了原身。
每隔一段时日,都被带去宗内地下水牢,锁在弱水中,用弱水来压制他身上的龙血。
因楚复远很早就发现他是绝佳的剑修根骨,想让他成为九州第一剑修,假以时日飞升,挽救青岚宗已摇摇欲坠的颓势,让青岚宗可以继续矗立于仙门之首,怕他身上的龙族血脉污染了剑仙应有的清灵剑气。
幼龙身上的鳞片全都掉光了,终日流血不止。龙血龙鳞都是很珍贵的药材,这些掉落的药材,楚复远自然也没放过。否则丹鼎那段时日,高价流拍出去的龙鳞龙血,都是哪里来的。
一直到他十三岁,修为已经晋入化神期,并且学会了李慈真一身剑术,可以完美控制身上龙气与化身,方才开始拥有完全的自由。
他的鳞片方才又开始逐渐开始长出来了,只是生得稀稀拉拉。龙类性情高傲,他更是其中翘楚,自尊心极强,绝不会把这样的原身给心仪的人看一眼。
直到经历了几次蜕皮,他成年换鳞,才重新换出来一身可以见人的完美漂亮的银鳞。如今,他的龙身上,那些曾被弱水腐蚀烙下的丑陋伤痕依旧都还留存着,在那些新生的漂亮银鳞之下。
楚复远抱着女儿尸首,忽然大笑:“你那时候小小年龄,竟就如此会伪装?好一副恶鬼般的毒辣心肠,沈长离,原来你一直如此恨我们,恨青岚宗…这么多年,你伪装得实是太好。把我们所有人,都骗了过去。”
沈长离眸光淡淡,他从不伪装什么,也谈不上恨他们。
他那时年幼力弱,技不如人。被如此对待,不是正常的事情?像是青姬生他下来,不也就是为了给天阙的龙骨找个容器。甚至为了防止他长大后不听话换骨,在他出生前,便给通过母体给他下了赤葶毒。
只可惜,龙骨被他完美炼化,如今成了他自己的力量,他自主意识却没被天阙影响半点,依旧想做什么做什么。
他不信任人,不给出爱,也不需要爱,只相信绝对的利益与力量。
楚复远即将天人五衰,早不可能是沈长离的对手。
从他彻底炼化天阙的龙骨开始,整个九州,已经没有修士,可以在他手下走过五合了。
楚复远大笑道:“你敢杀挽挽,还想让我再打开天堑,让你飞升。”
沈长离毫无波动。
楚复远说:“如今既已至此,无论你怎么办,白茸也不可能回来了。”
“她完完全全是死在你手中的。”
死于他的凉薄与残忍。
所有人都知道,白茸是被沈长离抛弃、鄙夷的前未婚妻。
若是他之前稍微表现出一点对她的怜爱与维护。如今,整个九州,谁敢偷天换日,将沈负雪的女人送去祭妖?
沈长离没说话,抬起那双冷酷,冻湖一般的眼,看向楚复远。
他原来还是会有情绪波动的啊。
“你们非人性情都这般无情酷烈,终究不是人啊。”
楚复远大笑道:“你知道白茸是谁吗?”
“她是你以前最爱的未婚妻啊,从小呵护到大。你宁愿舍弃一身剑仙修为,也要下山去和她相守,都已经早早与我说了离开宗门的时候。几年前,你得知她生了病,本是闭关突破的关键时期,宁可违反宗规,自领一百鞭刑,也要下山找她。”
“你抽掉了情丝,又改修了无情道。但是,心魔是压抑不住的,况且,你身上的赤葶毒也复发了吧,沈长离,你离走火入魔不远了,迟早会被反噬,自食苦果。”
“到时候,你就可以全部想起来,细细品味亲手杀掉爱妻的快感了。”
“我期待那一日……”
楚复远话音忽然变得模糊,没说完。
他被生生捏碎了颈骨。
沈长离面容平静,瞳孔却已经近乎完全龙化了。
原本琥珀色的瞳孔几乎变成了暗金色的竖瞳。
那双漂亮的手,骨节细长,修长如玉,却蕴含着极为可怕的力量。
沈长离随意扔了楚复远的尸身,扔在了他最爱的女儿身上。
他淡而冷地笑:“你既这么觉得,怎又还会以为,如今的我,飞升还需要通过天堑呢。”
他刚把楚挽璃也杀了,飞升又怎么还会再被心魔困住?
雨水越下越大,周围或许来了人,又或许没来人,左右无人敢接近。
他细长的指尖上燃起了黑色的魔焰,这是他炼化业力后掌握的,还从未使用过。
没有原因,他已经用不了自己的本命灵火了。
大雨之中,两人尸身很快燃烧了起来,烧得很慢。
直到化为了齑粉,包括那一片铅灰色的护心鳞。
沈长离离开了。
过了片刻。
那地上一半细碎的黑色尸骨粉末,忽然消失了。
“宿主即将前往魔界,进入新的剧情阶段。”
……
白茸住的那一间小屋子位于云筑院。
沈长离去了云筑院,推开门,进了白茸房间。
室内透着一点茉莉淡淡的馨香味道。
里头物件不多,但是都摆放得很整齐,有少女房间的温馨。
她的卧榻边,摆着一对磨喝乐人偶,一男一女。
她到底还是没舍得,让宋惜君给她从上京寄过来了,摆放自己卧榻边上了。
她太孤独了,晚上睡不着,就经常抱着磨喝乐小人说话。
沈长离垂眸看着,他一眼认出,上头有灼霜的剑气残余,估计是以前的他亲手所雕。看得出剑气用的还不够纯熟,她竟也当个宝。
他扫向屋子一角,白茸来青岚宗后,用的劣质木剑还收在角落里,没舍得扔了。
衣服就三套,都浆洗得干干净净。
她的妆奁放在架子上,沈长离看了会儿。
取下,打开一看,空空荡荡的,没有首饰,只有一根以前一起逛夜市时,戴墨云送她的木簪。
他感应到一点灵力残余。是以前放在这里的寒玉簪和夔龙玉佩,都还给他了。
他拿出那一枚阳玉夔龙玉佩。并寒玉簪,给她都放了回去。
她就那样小气?就因为没了这些,就要去死?
一旁木盒里,放着几角碎银子。
抽屉中的账本上,记录自己每天的收入与开支,之前本来劲头很足,一笔笔事无巨细,给自己攒嫁妆。
直到今年初,就再没有记录了。
大概是意识到,他已经不爱她,并且永远不会来娶她了。
沈长离安静看着,把账本也原样放了回去。
柜子里面都是药和药方,还有几本剑谱、一封信。
到离世的前一个月,她还在努力学习医术。
看得出,房间主人过着很清苦的生活,几乎没有多少快乐日子。
他在室内待了很久,一处处看了过去。随后,安静关了门,走出了房间。
他将这个院子,都从空间中剥离,完完整整收入了自己的剑灵空间中。
*
妖祭,确实给三界都带来了不少影响。
包括人间。
街上没有再动不动出现那些奇形怪状的妖物了,大街上那一层红色的血雾,终于也慢慢化开了。
青板桥,南淮巷尾。桑柔那一间小小的裁缝铺子,终于又开张了。
她正指挥丫头正在给门前洒扫,却不料,见清晨淡淡的雾气中,缓步走来了一人。
桑柔定睛一看。
是一个很年轻的白衣公子,袖袍似乎还沾着露水。
“公子如何称呼。”桑柔问。
青年道:“我姓沈。”
桑柔有些不自在:“沈公子?”他神情安静,气质高华,但是桑柔不知为何很怕他。
“我们是成衣铺,您是想定制衣物吗?”
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桑柔展开信一看,是白茸以前与她约定来取喜服时间的信,对他态度热情了些:“绒绒以前在我这里订的喜服,早已经做好了,不知为何她一直没来取。”桑柔掀开帘子,进了内屋,不一会儿,便抱了一个包袱出来。
“很久以前,她和我说,她的婚期快到了,但是原来的婚服放在家中拿不出来了,所以想再做一套。”桑柔说。
泸川被幻妖封城的时候,白茸帮她去除了身上妖气,并且给她带来了夫君虞风最后的遗言,那会儿,她就说了,白茸以后若是想要成婚,可以来找她做喜服。
后来白茸其实还来过几次。看得出,她其实过得不是很好,但是每次还是都努力朝她笑,只是笑容中依旧有几分忧愁。
“你是她夫君吗?”裁缝眼神都毒辣,桑柔上下打量了几下青年身架。见他窄腰长腿,宽阔挺拔的肩背,心里大致有了数。
青年没说话,拿了包袱,略一颔首。
“哦哦,那么恭喜你们了,怎么不见小茸,她是不是忙?”
青年淡淡说:“外出了。”
桑柔总觉得哪里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既是如此,还有这个。”桑柔道,“这是绒绒以前在这里没事儿做的,忘在我这里了。你也一并带给绒绒吧。”
她拿出来的是个荷包。
已经做完了大半,只差封线了,是个入云白鹤的纹样,月白色,素雅精致,右下角用银线织着一个小小的离字。
桑柔说的白茸绣这荷包的时间,应是她刚来青岚宗那会儿,被他从葭月台赶走的时候。
盯着那个离字看了好一会儿,他方才接过那个荷包。不知是不是没看出是半成品,没有犹豫,竟直接就挂在了自己腰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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