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下菘
数个宫婢服侍着她沐浴,宫中有活水,浸之以兰芳,她沐浴完,用一根帕子随意拧干一头乌柔过腰的发,抬步从池中走出。
芙蓉殷勤地跟着她,用帕子,替她拧干发上的水,看向她羊脂玉一般漂亮柔软的身躯,忍不住还是在心中感慨:“从前听闻芍药女仙是仙帝第一美人,如今见过了您,方才知道,什么是漂亮。”
白茸唇角翘了翘,只是无所谓笑了笑。
她从不喜欢别人夸奖她美,甚至觉得,这样一副皮囊,给她带来的只是无穷的祸事和灾难。
从在王府的那一段时日开始,她已经受够了男人看她的目光,甚至他们接近一些,她就会觉得抑制不住的反感恶心。
她居住在这样富丽堂皇的宫殿中,也并不快乐。
只是今日宫中热闹,入夜了依旧灯火通明,芙蓉殷勤给她选着簪子和去觐见的衣裳,几个小宫娥也欢声笑语,妙语连珠。
她微笑着看着她们,唇边也浮现了一抹笑意。
只有在这样被人环绕的时候,她那一颗腐朽空荡的心,似乎才可以沾染到一点活气。
如今,到了夜间,她一个人,经常会觉得身子发凉。
还经常会做一些混沌的梦,梦到自己还在妖界,大着肚子,被锁链扣在阴湿的监牢中,她惊醒之后,心中一阵狂跳,随即,便会觉得浑身发冷,冷到牙齿打颤。
这种时候,九郁变也会无言醒来,随后会点燃灯火,将她圈入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坚实,而且从来不会问起,她到底是何如了。
可以有一个能抵足而眠,汲取热量的人,她像是要溺死的人,捉到了一根浮木,便再也不愿意松手。
她轻轻出了一口气,整个人似乎都是从汗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白茸今日不在家,族长也忙,阿墨觉得没趣,便一直追在阿墨背后当跟屁虫。
阿墨紧紧随他身后:“我阿娘方才与你说了什么?”
沈青溯不答话。
过了会儿,阿墨见他走路的路径似乎也不太对,又问:“哎,你去哪?”
沈青溯说:“我今日不回去了。”
“我父亲今日醒了,我去见他。”
他要去看他阿爹,也是正常的。
众小孩也都散开了,都不再随着沈青溯。
“你也回去吧,不要再跟着我了。是为了你好。”沈青溯见阿墨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傻乎乎随着他要跨过那一道门。他半垂着薄薄的眼皮,言语也是冷冰冰的,和方才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阿墨畏惧地哦了声,便匆匆走了。
这一间院落坐落在偏翼,和正院隔着一扇小门,沈青溯走过白瓦黑墙的院子,摸出钥匙打开了那一扇校门,踏进了院中。
沈长离已经醒了,正倚坐在榻边,随手翻阅一本书。
他面容稍显苍白,但是看不出有多少不适了。
从前他在外打仗时,受过更严重的伤,沈青溯也见过不少,因此对这一幅场景并不陌生。
不过,虽然他并没露出多少笑意,沈青溯却可以感觉出来,他父皇,现在心情甚好。
沈青溯规规矩矩对他行礼:“父亲,如今身体感觉可还好?”
“已经恢复了大半。”他说。
父子两都不是话多的人,平日交流也不多,都是言简意赅。
沈青溯便规规矩矩与他说了说这几日的事情,包括阿娘已经再嫁,有了新的家。
沈长离阖着眼,这些都是他早早已经听到汇报的事情,他并不意外。
而原本心中压着不快的沈青溯,在看到父亲模样之后,心中方也安定了。
看来,这些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沈长离只有他一个孩子,从小,他与自己强势的父亲关系很是奇特,疏离,但是他又从骨子里信任他父亲。在沈青溯看来,他父亲,他母亲,和他,就是浑然天成的一家,不能缺少一个,也不能多出任何一个。
他父皇的那些妃子,在他眼中,从来都只是过客,他可以维系住表面的客气,但是不会真实将她们视为家人。
沈青溯说:“爹爹,你说阿娘喜欢花,果然没错。”
“今日下午,我将我采的花送给了娘,阿娘很喜欢,还对我笑了。”他眸子亮亮的,这时候,早熟的面具下方才露出了一点属于这个年龄的小少年的顽皮来。
她确实很爱花。
从前神女居住的甘露宫旧址,荟萃了天下奇葩。
白茸也从小喜爱花花草草。
他闭着眼,忽然又想起,那一日他出征时,给她采回的花。
他觉得那一束花很配她。
只是,那一束花没有送出手,而是被他给了韶丹。
后来,他命人在后苑种植了满院的雪融花,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你做的很好。”沈长离说。
沈青溯很少受到自己爹爹褒奖,颇为意外。
“这几日,你在此处,有何想法?”他忽然转移了话题,“看到这些土地,这些妖民。”
“这些都是叛民吧。”沈青溯视线也随即从窗外投出。
外仙界居住着约莫五千妖民。
都是他们治下的叛民。
“依你的想法,想要如何?”沈长离手指未离开书页,他指尖苍白修长,说话时,未曾多看儿子一眼。
“依儿臣看,父皇你待他们,实在太过温良。”沈青溯说。
帝王之术,首在驭民,恩威并施,如今局势如此,依他的想法,这些判民,是最适合拿来杀鸡儆猴的盘中餐。要仙界把这一块土地交出来,处死这些叛徒立威,是最合适的。
沈长离唇边浮现一抹笑意,却没做声。
他翻了一页书:“那你觉得,你娘,和这些叛徒,相处如何?”
“若是杀了这些叛徒,你娘,对你会是什么想法?”
沈青溯愣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试图解释:“我娘……应该可以理解我的想法,我可以与她说理。”
沈青溯不懂,为什么阿娘对这些叛徒这般和颜悦色。
她也不是妖,若是不喜欢妖的话。
沈长离凉薄道:“她为何要听你说理,她与你是一样的立场?对些人的感情与你一致?”
沈青溯语塞。
“那瞒着阿娘便是了。”半晌,他还是舍不得放弃,又说。
沈长离笑了笑:“你还想你阿娘回来吗?”
沈青溯说:“自然是想。”
“那便不要存想这个念头。”
“你是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沈长离说,“不要浪费了这个优势。”
他言语中不乏警示意味。
沈青溯心神剧震,瞬间明白过来了。
过了片刻,他心中安定下来,还是忍不住说:“母亲心软又善良,对儿臣很好。”
沈长离只是笑笑:“你不是一直好奇,从前,我与你娘发生了什么。”
沈青溯没想到,父亲会提及多年前的往事。
他一直不知道,母亲和父亲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只是他隐约听清霄说起过,父亲和母亲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的。
沈青溯看过一些被清霄珍藏的小相,画像上那一对琦年玉貌的少年少女依偎在一起,看着感情很好。
他不知道,如何会闹成这般,父亲甚至无法在母亲面前显露真实身份和容貌。
沈长离不喜欢对别人说起自己的私事,即使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一般。
见他睁大眼,好奇地看着他。
沈长离方说:“从前,她大概……确实是爱我的。”
“只是,因我做错了些事情。”
“让她对我彻底寒心。”
这是沈青溯第一次听到,高傲强势的父皇亲口承认,他做错了事情。
他诧异地睁大了眼。
“只是,好在如今,尚且还有弥补的机会。”
沈青溯何等聪明,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
远处万千宫阙似乎隐没在云中,明明灭灭,灵玉宫中似乎亮起了一点灯火,离他们那么近,又那么远。
*
收拾爽利之后,白茸便带着芙蓉和迎春,出宫去见仙帝。
仙帝居住的仙宫在灵山之巅,中间是一条巍峨的雪山宫道,路道两侧都竖着长明灯,点缀着夜明珠,让此间亮如白昼,夜间依旧可以清晰视物。
三人上了鹤车,仙鹤扇动翅膀,便朝着仙宫飞去。
司木神女深居简出,不见任何人,如今忽然这样堂而皇之出现,路上不少仙都对她行注目礼。
她披着玄色鹤鸟纹纱衣,里头是一件雪色百褶,暗赭色束腰,如云黑发只是用一根梅花簪松松挽起。这般对比灿烈的颜色,更显眉目粲然清艳,这么久不见,她身上似多了一道冷酷无尘的厌倦之色,倒让原本的颜色更多了一分。
她即将抬步跨入巍峨仙宫时,身后忽然传来异动。
白茸回眸一看,见到一个披头散发跣足的女人,衣冠不整,整个人都只罩着一件灰色宽袍。
白茸思索了一阵,仔细瞧着,方才认出来,这竟然是沈长离从前宠爱的,那个叫做韶丹的妃子。
当时,她很受沈长离宠爱,她亲自见过他给她赠花。
不知如今为何被遣送回了仙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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