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下菘
沈长离性子阴晴不定,好恶也只是一念之间,白茸看她如今这般狼狈模样,心中掠过一缕怜悯。
她却不料。
韶丹瞧见她这般模样,竟然朝着她拔足狂奔而来。
芙蓉反应极快,迅速抽了鞭子,拦在了白茸面前:“护卫呢?这是哪里来的疯女人,如何放她到此处出来了。”
她竟然没认出韶丹来。
韶丹被拦住,却依旧看着她,面容怨毒丝毫不改。
“你竟然还有脸出现在这?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白茸,你这贱人。”
她看着她娇美白皙的面容,气得双目发红,话没说完,便又是一阵咳嗽。
身后追着她的人也出现了,竟然是小梅,小梅与韶丹素来交好,她迅速叫人一左一右架住了韶丹,勉强笑着说:“抱歉,今日没看管好她,叫她出来冲撞了花神。”
“这……这是韶丹仙子。”认出她来后,芙蓉震撼了,差点没拿住鞭子。
白茸被骂后,也只是淡然,似乎没有记挂在心中,漠然道她宛如在骂别人。
韶丹回了仙界后,恰遇到上一任花神坐化,她失了仙职,又被囚禁在盛华宫中禁足了十年,十年间,她一直闹着要去见沈长离,竟然越发痴狂疯癫。
“你要寻沈长离,便自寻去。”白茸淡淡说,“莫来烦我,你们的事情,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韶丹鬓发散乱,手指抚着自己腹部,忽然惨笑:“你敢说就完全与你无关?”
“你知道,这里曾有过一个沈长离的孩子吗?”
“因为要给你的孩子让路,让你的子嗣当他唯一的孩子,我的孩子,就这样活生生的没了,都已经成型了。你知道吗,我看到的,生出来的孩子,白白胖胖的,有手有脚的孩子,死的,从我身下流出来……”
白茸瞳孔扩大,脚步顿住,却依旧一言不发。
“从前妖界战乱,他不想暴露狼子野心,暂时不想与仙界撕破脸,把我收入了宫中,百般恩宠。”
“他心中只有权势地位,根本谁都不爱,你迟早也会落到我这样的下场。”
夜间,那素来凉薄的男人对她展露热情,与她夜夜缠绵,甚至说过爱她,许过她一世,让她受了孕。
白日他在万人之上,依旧冷酷无情,对她不冷不热,甚至不允许她近身。
那时,她痴痴地想,或许因为还不到时候,所以不能公开,等到了合适时候,他自然会给她该有的名分。
她怀孕后,欢天喜地想去寻他。
却连沈长离的面都没见到,得到的只是一碗宫人送来的,冰冷的堕胎药。
白茸回眸看向她。
“我很可怜你,只是。”她一字一顿,“冤有头,债有主,我还是想说,请不要再来找我。这些事情,都和我无关。”
“我也没有孩子。”
她哈哈大笑:“是吗,你敢说你没有孩子,白茸,那我诅咒你,若是你有一句谎言。此后,你的孩子都不得好死,下场凄凉。”
她声音越发凄厉,不知身上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小梅的钳制,随后一头撞上了大殿前的玉柱,登时血流如注。她用手指沾着血,最终念念有词,在地面不住绘制符文。
这一幕,实在是过于血腥诡异。
小梅带着几个仙娥,迅速将昏迷的韶丹带走。
护卫也已经赶到,血迹迅速被清扫干净。
“神女……”芙蓉面色发白。
白茸闭了闭眼,声音平稳:“走吧。”
今夜的正事,是去觐见仙帝。
白茸走进宫中时,仙帝已经早早到了。
仙宫正中是一处漂亮清澈的池子,池中清艳的菡萏漂浮在一泓碧水之上,忽开忽合。
仙帝弘澹,便正站在池边,用手指点拨着那那一朵开得最艳的菡萏。
“你来了。”他朝她微笑。
仙帝外形维持在四十上下的壮年男子模样,英武威严,在白茸印象中,千年来,他的外形似乎就没有变化过,一直是这般样子。
白茸行礼后:“不知陛下,寻小仙有何事?”
“近日,你在外仙界过得似不错。”
白茸抿唇,不做声,那种倔强之态又不自觉在她面上浮出来了。
仙帝无可奈何说:“朕没有反对,你在外仙界待着。”
“只是……”他顿了一顿。
“你若是想寻道侣,偌大一个仙界,可以随你挑选。实在没有必要委身于这妖兽。”
仙帝瞧着她的目光很是温和,像是父亲的眼神,温煦宽和。
白茸想起来,她刚化形的时候,似乎也是见过仙帝的。
她满身的刺似乎软化了些许,低声说:“谢谢陛下关心,只是,这不是委身,只是你情我愿。”
“他是个有私生子的叛变妖民,你是仙廷有仙位的女仙,你觉得你请我愿,大家又会如何猜想呢?”仙帝一声长叹,“如今战况严峻,原本便是民心不稳,此事若是扩散来了,大家会作何想法,你那般聪慧,心中应该知晓。”
春江水暖鸭先知。
情况越是紧急,瓜田李下之事,后果便越发严重。
白茸没想到,现在情况竟然这般严重。
“他们大军已经包围了天门。”仙帝说,“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彻底开始总攻。”
白茸不愿意相信,仙界竟然会敌不过他。
“我愿意去前线。”她低低说。
“朕并非此意。”
他一挥袖袍,大殿中矗立的一面水镜上扩散起了涟漪,白茸认出对面景致,竟然是那苍云楔之上的景致,苍云楔已经变了颜色,天是乌沉的——是仙帝的灵力,一直在不断修补复原苍云楔上,被雷雪和陨石击破的地方。
他到底有多强大?可以凭一己之力,支撑起三界穹顶如此之久。
“几千年前的大战之后,仙界便一直在修养生息。”
仙帝说的很是诚挚。
“原本,这天便要塌了。”
“只是,一直在靠朕强行修补。”
她被震撼得说不出来话来。
心中也涌现出了,对仙帝的浓厚的敬意。
“从前,你是不是一直只把朕,当做一个卖女求荣的父亲,或是人间,牺牲公主去和亲的帝王。”他似可以看穿的想法,“你对朕将你送与沈长离心中有怨,一直在心中怨恨朕。”
她没做声,却也无法出言否定。
为君者,或许没有她想的那般简单。
仙帝叹息:“很多时候,做圣人,其实要比做禽兽简单太多。”
妖界之主年富力强,性格聪明残暴,有攻击性。
魔界新王一直在修养生息,保存实力,驻扎在仙魔之途的守卫已经与他修书三封,提及魔主的扩张。
“现在,仙界,都烂掉了。”
仙门世家一派靡靡之音,因为天堑的关闭,人间恰逢战乱,这几百年间,飞升的惊才绝艳的修士越发少。如今,仙界可以派上用场的战士越来越少,战场都是左支右绌。
“若化不赞同我的说法。”仙帝说,“他和我有完全不一样的救世之道。”
若化也早早感应到了危机,为此,一直在用自己的办法,想要拯救九重霄,
他笑着说:“可是,朕实在是无法放手。”
或许,他会一直努力下去,一直到自己彻底油灯枯竭的一日。
他已经活了太久,已经到了灵力的衰弱期。
最近,他的感受越来越明显了,他的天人五衰之刻,马上要到了。
他没有子嗣,也不知在坐化之前,要将自己的一身修为和仙帝之位传给谁。
苍云楔已经濒临破碎,仙帝即将天人五衰,仙界岌岌可危。
这些事情,她从未听任何人说起过,甚至连九郁也相信,战况如今他们是占了上风。
“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仙帝微微一笑。
“陛下不担心……我泄露风声?”她说。
毕竟,她的魂灵到底是否还是纯粹的甘木神女,这件事一直在仙界争执不休,而且,因为和妖皇的流言蜚语,她在仙界地位一直颇为敏感与尴尬。
“我信你。”仙帝说。
“首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白茸默默不言。
“其次,你心地纯善,又重情重义,你,是要做圣人的。”
他一笑:“当一个完美无瑕的道德楷模,确实要比当一个手染鲜血的残酷暴君来的轻松。”
若是可以体面,谁愿意手染鲜血?
“你如今一定要寻阴山九郁当道侣,到底是爱他,还是只是为了成全自己做圣人的想法?”
“孩子,并非每个人,都需要做圣人。做我,才是人生这一程最大的修行目的。”
他的目光慈爱宽和,似乎要把她内心真实的想法,都一一看穿,同时,却也是在告诉她,有私心,有自我,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以被包容,被原谅。
她鼻尖不知为何,竟有些涩意。
眸中浮现了点点泪光。
她那时,确实是怨恨仙帝的,可是,如今看到他已经尽显疲态的面容和身上已有枯竭之相的灵力。
这一任仙帝为人简朴,不喜奢华享受,在位的时候只取过一位王后,在九重霄,风评一直很好,方才看了那些,她才明白,他确实只是一个为了九重霄殚精竭虑的老人。
“朕,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个心仪的女子。”他忽然喃喃,像是看到了一段久远的回忆。
“她很活泼,善良,聪明,话又很多,水性很好,但是她不喜欢水生花,而是最喜欢陆上的桃花。”他说,“那时,朕还很年轻,每日都随着金乌一起,去给她采最鲜艳漂亮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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