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下菘
白茸下了剑,看着那一个巨大的湖,脑中依旧是一片空白。
沈樾看她模样,愣了一瞬。
白茸在他印象中,一直是波澜不惊,稳重温柔的性子。
一起行了这一段路,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失态的样子。
白茸跪坐下来,手在地面上抓了一抔黄土,黄土很散,带有淡淡的红色丹砂。
和从前,她印象中,青州峰的土质一模一样。
她迷茫地说:“青州十二峰呢?”
……
沈樾摇头:“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青岚宗呢?”她唇动了动。
“青岚宗?十二峰……”沈樾眉毛一动,神情忽然变化了。
他看向白茸模样,似乎有些艰难地说:“这里就是青州十二峰,只是,是山沉之后的样子。”
“山沉?”
“你不知道吗?”沈樾说,“四百年前,妖祭之后,青岚宗飞升了一个魔头,魔头修炼邪魔外道,飞升后走火入魔,图灭满门,甚至将整座青州峰沉入了湖底。”
“便是这里,现在。这个湖泊,叫做十二湖。”
天地倒悬,日月无光,都是因为那个魔头出世。
如今的天地异象,沈樾天赋很高——冥冥之中,他总觉得,也与那魔头脱不了干系。如今已经过去了四百年,他感应敏锐,甚至还可以隐约感受到他残余的灵力,让他既感慨又有些畏惧,那时他年龄不过二十余岁。这般惊艳绝伦的修炼天赋和对灵力的操纵能力,是他从未见过,甚至难以相信的。
白茸瞳孔扩大了一瞬。
似乎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
四百年前。妖祭之后。飞升的魔头。
看着那一片浩瀚无边的湖。
她唇哆嗦了片刻,想自己在假死阶段,听到过的评书,那时她只当那只是一个荒唐的玩笑,可是如今,这么大一片湖泊,摆在她眼前的时候,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魔头。
这两个字,以及所代表的寓意,清晰而血淋淋地摆在了她的眼前。
不是她的青梅竹马沈桓玉,也不是曾经青岚宗的天才剑仙沈长离。
而是,一个嗜血,残忍,手中捏着无数条性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魔头。
第87章
沈樾没想到,她看到这一片湖泊反应会如此大。毕竟,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下去的,青州人都对这一带的景观习以为常了。尤其她若是也出身仙门,怎会不知道这种事情呢?
沈樾眉心一跳——忽然想起白茸说,她要来这里找朋友。
这里能找到什么朋友?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这一次还需要进湖泽取物。你若是身体不适,我寻人送你回青城。”沈樾说。
白茸唇色泛着白,或许是因情绪冲击过大,有一瞬,她甚至止不住想要呕吐。
听到沈樾说话,意识到身侧还有人,她翻涌的胃部方才逐渐缓和下来。
她嘶哑着声音问:“你打算如何下水?”
这片湖看起来这般深,从前青岚宗的废墟都被埋藏在水下了,沈樾不是水灵根,如何可以下去?
沈樾说:“我带了师父给的避水珠,可以潜泳下去。”
“你……”他迟疑了片刻,“你不然此处等等我?至多两个时辰我便回来了。到时候我送你回青州城。”
青州一带妖魔横行,以她现在这样精神恍惚的样子,他有点不放心。
日光正盛的时候,白茸坐在岸边,细瘦的背脊对着水面,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远目望向远方湖光,整个人都像是一具雕像:“……你若是潜下去了,可否帮我带一件东西?”
“什么?”沈樾已经在脱衣服了。
白茸回忆青岚宗从前的地图………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还记得清楚。她用笔给沈樾画了一幅简易地图,将从前楚家宗祠的位置表了出来。
“牌位?”沈樾挑眉,几分意外。
没想到,她要他带回来的东西竟是这个,一个已死之人的牌位。
“我尽量帮你看看。”
沈樾脱了上衣,含着避水珠跳下了水。
这般时候,这般强烈的日光竟然也没有给水升温,他下水后,依旧被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凉,被水温刺得极为不适,只能用自己的灵力再给自己加护了一层。
那魔头修为确实可说登峰造极,过了几百年了,这里竟还可以残余下他的灵力。
几年前,他被一只水妖追逐,意外落了湖,没想到,不但没淹死,反而误打误撞在水下找到了一柄剑。他从前在宫中也不是没有见过好剑,但是这柄剑,他自始至终没有研究明白,甚至连是什么材质都没弄明白,
后来,他把那一柄剑带回去了宗门,师父看到后,似很是喜欢,现在又刻意派他回来拿剑鞘。
沈樾水性很好,找到剑鞘之后,他按图索骥,很快找到了牌位。
天色逐渐昏暗,白茸坐在岸边,姿势都没有变化,直到她地上的影子变了好几次方位,湖边终于有了动静,水面冒出了一个湿漉漉的人头。
沈樾满身是水,背着一个浅金色的包袱,其中似装着一个细长形状的硬物。
见白茸还在岸边,他喘了一口气,给自己施了个诀弄干了身上的水,又给自己套了一套干净衣裳:“都拿到了,我送你回城。”
没料及,他朝白茸伸手的时候。
他背后包袱骤然光芒大作,那剑鞘在盒中作乱,他可以感受到,在疯狂乱撞,想要冲出去,冲往她的方向。沈樾他就知道这剑匣有古怪,无法收入储物戒中,只能用符咒封印这样背着——竟然还没压下去?
白茸平静问:“这是什么?”
“这……是一件邪物。”沈樾不想把这事情扩散出去,他飞快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两张新符,是灵机亲手所画,并指施咒,方才终于压制下去了几分匣子的暴动。
好在白茸看起来对此丝毫不感兴趣。
日光落了下去,黄昏中,她清丽的面容显出几分冷感来。
“你看看,你要的是不是这个?”
牌位很重,用的厚重不常见的紫檀木,上用小篆刻着楚飞光三字。
白茸静静看了许久,双掌合十,对着排位认真一拜。
“谢谢你,我欠你一个大人情。”她对沈樾说,把楚飞光的牌位抱在怀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她一直记挂着此事。当年他们有缘遇见的那一段日子,他算是她唯一的精神慰藉,只可惜,这辈子,终究没有办法在现实相逢了,袖里绯现在也应是重新回到了剑阁中沉睡,或许,也已经找到了新的主人。
白茸现在回忆起,那一段在青州的日子,简直恍如隔世。
那时她总觉得悲伤,难过……只是,她想,和之后的日子比起来,或许那已经是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了。
那时她天真,单纯,还想着之后有机会,是否可以复活师父。
后来,随着她修为精进,回了九重霄后。她才知道,死在他手下的人,是不可能再有复生机会的。楚飞光可以剩下一点灵魂碎片,已是不易。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沈樾忍不住问,“我要先回青州城,不然给你去找个郎中看看。”
见她面色苍白,双颊和唇却红的异常,站起身来的时候,甚至还有些不稳,看起来不太妙。
“我没事,郎中不必了。”她婉拒,“之后……我打算,出去走走,四处去看看。等看够了,再选个地方定居。”
“不错,修士不该囿于一方天地。”
“不过,只有你一个人吗?”沈樾忍不住问。
按照白茸的本事,虽不至于应付不来路上危险,只是修士修行,大部分也都是结伴而行的,
这段时间同行之后,他越发对她好奇,只觉得身上谜团简直数不胜数,两人认识这么久,他也从未听过她提起家人。他旁敲侧击过她的婚娶情况,每次都被她淡淡带过不提,她对男人态度大抵也都是如此,不亲近不抗拒,但是显然丝毫不感兴趣,弄得他越发好奇。
两人一起回了青州城,白茸说不必了,沈樾还是给她寻了个郎中来看了看,郎中只说身体没有问题,只是因为常年情绪不佳,郁结于心,大喜大悲又过甚,方才导致气血不足,时有晕聩昏沉感。
白茸只是笑笑,也不在乎。沈樾叫人给她开了药方,都给她放在了客栈里,叫她熬着吃。
过了几日,沈樾对她说:“我必须要先回一次宗门,这个给你,你可以用它来随时联络我,等我办完事再来找你。”
沈樾给了她一个联络用的玉佩。
白茸原本没怎么在意,准备放入袖袋,直到她看清白玉上的龙纹和其上一个小小的樾字,手指顿了一下:“太贵重了,不必了。”
沈樾笑:“都是俗物而已,何必在意这些。”
白茸轻轻摇头。
看她态度坚定,没有回旋余地。
沈樾说:“你不是说欠了我一个人情吗,现在我要你还这个人情,收下这块玉佩。”
白茸抿了抿唇:“好。”
沈樾没想到她答应也如此快,倒是有些意外,只觉得她瞧着年纪轻轻,不知为何,气质很奇妙,甚至有种阅尽千帆后的沉淡,但是并非是因为阅历导致的成熟,而是一种对凡事都已不太在意的心死。
她对旁人的态度似都是如此,沈樾以前曾被老师说过,只有小爱,心无大爱,可是,如今的白茸倒像是反过来的,沈樾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只觉得越发好奇和新奇。
三日后,沈樾调整好了,预备离开青州城回宗了。
两人在青州城门分手,一左一右,各奔东西。
沈樾回宗花了半月,一路艰辛暂且不表。
灵机从来多是闲云野鹤,踪迹难寻。不过,他带着剑匣匆匆赶回来时,师父竟然正巧在宗。
灵机道人样貌非常年轻,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
沈樾将剑匣给他,这剑匣竟是用上好的南海珊瑚所制,材料无比珍贵,雕工又尚城,整体呈现一种如烟似霞的幻梦般的绯红,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光华没有褪色半分,是为了那一支剑量身定制的。
沈樾盯着看……总觉得有种奇怪的想法,觉得这剑匣没有任何杀气,瞧着不像是剑匣,倒像是给女儿家的聘礼,包括他寻到的那一柄剑,从剑身宽度和剑鐔制式来看,也更像是给女剑修专做的。
想到这,沈樾想起自己的器修师兄曾对他说,他寻到的那一柄剑,大有玄机,只可惜,现在已经不在宗门了,被人带走了。他说的时候满是遗憾,恨不能再多研究研究那一柄剑,沈樾想到这,心中燃起不少疑问。
他们无问宗便是剑宗,门下弟子也都爱剑,师父为何要将这种好剑送走?
又是送去哪了?即使如此,为何还要让他再去寻剑匣。
“辛苦你了。”灵机颔首,他揭开了剑匣上的符咒——果然,师父修为深厚,沈樾不懂他施了什么诀,只看到剑匣的异状迅速消失了,其上微光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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