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岫岫烟
沈沅槿和陆昀因是小辈,便坐于第二排,陆昭夫妇坐于第三排的案几前。
那小几和矮凳皆是错落着放置的,倒也无需担心待会儿看不见梨园子弟的歌舞。
圣人设下的宴席,自然无人迟到,皆是提前了至少一刻钟到达此处静候圣人驾临。
“圣上驾到,皇后,太子到。”
内侍细尖的话音落下,在座众人连忙立起身相迎,弯腰垂首,屈膝行礼,齐呼万岁。
但见陆渊着一身便于骑射的明黄色常服往龙椅上坐了,面容沉肃地道出一句“平身”后,放缓声调客套两句以示亲近之意,便叫众人各自出去骑射。
陆镇站在陆渊左侧,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半句,吃准眼下众人都在注视着龙椅上的陆渊,灼灼目光便不加掩饰地盯着沈沅槿看。
她今日穿的衣裙不大显腰身,那丰盈酥雪亦裹得严实,实无半分不妥之处,陆镇却像是着了魔一般,盯着她久久移不开眼。
那衣下的曼妙风光,他早在梦里领教过多回了。陆镇没来由地掌心生热,肌肉紧绷,在沈沅槿察觉到他那颇具觊觎和掠夺意味的目光前,独自负手离去。
殿内众人各自散去,陆昀无心去寻旁人狩猎,只一味黏着沈沅槿,陪伴她。
除却出门时无心踩到过的蚁虫和拍过的蚊子外,沈沅槿从来不曾杀过旁的活物,更遑论去射杀野外的生灵了。
她的诸多习惯,陆昀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早猜到她不会去骊山上狩猎,只管牵了她的手邀她去前边的草地骑马吹风。
沈沅槿看着远处三五成群的男郎,疑惑问道:“二郎不去同阿耶他们狩猎么?”
陆昀抱她坐到马背上:“无妨,阿耶那处自有大兄和妹夫相陪,沅娘不狩猎,若我也不和你在一处,才会叫你一个人孤零零的。”
耳听他如此说,沈沅槿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偏头打量四下,寻了个空旷人少的方位指给陆昀看,冲他盈盈一笑道:“二郎,横竖我们也无事做,不如赛上一回马,看谁先到那边可好?”
“好。”陆昀闻言,没有片刻犹豫,笑着应下她的话。
他的笑容和煦,若春日的一抹暖阳,映在眼帘里,叫人心暖暖的。沈沅槿面上笑意更深,启唇计数,待“一”字落地后,她和陆昀同时扬鞭,催马疾驰。
猎猎秋风自耳边呼啸而过,拂动她的柔软纱衣,那纷飞的裙裾似展翅的蝶,又似随风摇晃的花,她的墨发梳拢成单髻,露出一段雪白的颈,白到透出光泽,直将发间熠熠生辉的钗环步摇都比了下去。
陆昀有心让她,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狭长含情的丹凤眼一刻也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过。
那边山头上,陆镇猎到一只狐,侍从将其装入马儿伏着的竹筐里,继续前行。
此处不似旁的地方植被茂密,猎物算不得多,陆镇亦不知自己如何就往这边来了。
一人一马穿行林间,陆镇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周遭的风吹草动,在那侍从浑然未觉间,陆镇急急勒马,挥手示意他停下。
不远处的草丛中发出一阵细碎低沉的响动,陆镇凭着敏锐的听力分辨方位,发现一只正在捕食野兔的豹。
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陆镇颇有耐心地等待那豹抓到野兔,而后便可趁其进食时将其一击毙命。
陆昀陪沈沅槿赛过一回马,因带了弓箭,又有侍从在后头跟着,倒也不怕山里有野物,邀她去山顶远望赏景。
只是他二人不知,陆镇这会子正在前边的林子里蹲守猎物,待他二人也发现那只正在进食的野豹后,那野豹也受了惊扰,仰起头循声看向沈沅槿所处的方位,随后做出准备攻击的姿势。
沈沅槿对上那豹凶恶的眼神和血淋淋的一张嘴,不由心下一惊,本能地收拢手指攥紧缰绳,惊慌失措地回首朝着陆昀唤了一声“二郎”。
陆昀这会子也看到了那只野豹,连忙搭箭拉弓,然而他还未及对准那豹的脖颈,就听嗖的一声,一支长箭自左前方不偏不倚地射了过来,直中野豹的命门。
野豹吃痛,却未立时倒下,而是嘶吼着朝着沈沅槿的方向扑了过去。
沈沅槿何曾面临过这样的险境,当即就要调转马头,未料那马儿亦叫那野豹扑过来的场景吓得受了不小的惊吓,扬起前蹄发狂般跑了出去。
陆昀见状,唯恐那马儿狂奔摔着她,不免心急如焚,着急忙慌地手中的箭射了出去,陆镇射出的第二支箭却是先他一步射将过来,没入那野豹的颈中,但见其再没了气力,数息后便应声倒下。
扬声唤那白马的名字,欲要安抚它,然它并非训练有素的战马,胆子不大,年纪又小,此番突然受了这样的惊吓,一时间难以平复,全然不顾陆昀的呼唤,只管埋头往前狂跑。
沈沅槿几乎被它颠得眼冒金星,险些握不住缰绳;怕被它甩出去撞在书上,索性俯下身伏在它身上,两手紧紧抓着两边的鬃毛。
陆镇到底出身行伍,观察力和行动力皆不是从文的陆昀可比的,他才射出箭时,陆镇的箭便已射进野豹的脖颈,人亦直奔沈沅槿的方向追上去了。
白马疾驰向前,横冲直闯,沈沅槿紧紧攥住马儿的鬃毛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直至后方传来陆昀让她抱紧马儿的声音,她方镇定一些,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令自己出于相对冷静的状态,偏头去看前方的路况。
若前方有坑洞、悬崖,马儿以这样的速度坠落下去,她又焉能活命,她需得快些想法子自救。
沈沅槿看见了不远处相对平坦的草地,心道若在那处马上跳下去,应比在这样的矮木丛里跳下要安全许多。
再往前的地形是什么样的她就瞧不清楚了,也不知道将会通向何方。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抓准机会慢慢挪动身子尽量用轻些的动作跳下去,陆镇已然追赶上来,陆昀却是落后她一段距离。
后方的陆昀不断扬鞭,欲要追上她靠近她,再伸手拉她过去他的马上。
陆昀这般想着,双腿夹得马腹愈紧,照着青骢马的臀部又是一鞭,他的鞭子才刚挥下,就见陆镇那厢竟胆大到纵身一跃,险险落到沈沅槿的后方,庞大的身躯全然遮挡住她清瘦的身形。
陆昀脑子一下炸开了锅。
那是他的妻,皇叔怎能如此行事!
然而很快,陆昀便又说服自己:在此情此景下,沅娘的性命才是最紧要的,皇叔会那般行事,必然也是为着救她性命的缘故。
他焉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陆镇贴近沈沅槿的后背,丝毫不在意后方的陆昀会如何看待他,只管勒紧缰绳,贪婪地感受着身前的温香软玉。
当初他能在暗中促成这桩婚事,如今也能轻而易举地将其毁去。
陆昀于他而言,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待将夔王陆琮的事情解决干净,他自会亲手拆散这对苦命的“鸳鸯”。
思及此,陆镇敛目凝神,本能地靠她愈近,紧紧相贴。
身后传来一股热意和坚实的触感,他的腰腹太过宽厚,根本不像是陆昀的。
沈沅槿心中大骇,连忙回首去看。
燕颌虎颈,高鼻薄唇,眼窝深邃,五官极硬朗的一张脸。
果真不是她的夫。
沈沅槿并不习惯陌生人触碰她,尤其是异性,且还是这般贴近着她...
浓烈的男性气息萦绕在鼻息间,他身上散出的阵阵热意一波又一波地袭来,烫得沈沅槿的后背也跟着冒汗...
心跳加速,浑身绷紧,脊背僵直,心头升起一抹防备和怪异之感,沈沅槿潜意识里想要挣开他,却又无比清楚地知道,这样的危急关头,不是她闹别扭的时候。
陆镇将她困在自己粗壮结实的两条铁臂之间,疾风吹动她鬓边的碎发,轻轻扎在陆镇的脸颊上,激起一阵痒意。
她的衣上熏了香,是栀子的香气。
除此香外,陆镇还嗅到了一抹淡淡的幽香,那是他从不曾在别处闻到过。
温香软玉在怀,陆镇呼吸渐重,不断加重力道勒马,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方能勉强让防止自己生出那些可耻的心思和反应。
陆镇久经沙场,又曾跟驯兽师学过驯马,那白马虽受了惊吓,但因体力和体型皆不比战马,不过多费些功夫和气力便将其制服住。
察觉到马儿慢慢停了下来,沈沅槿立时反应过来,稍稍扭动腰肢欲要离身后的人远些。
即便她的动作很轻,陆镇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
陆镇下颌紧绷,极力地压抑着、克制着什么,阖上目缓缓吐了一口浊气出来,嗓音喑哑道:“郡王妃莫要乱动。”
那语气里分明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沈沅槿不敢再动,紧张到手心都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微微湿润着。
他才帮过她,不知要如何提醒他他该下去了,低下头怯怯地道:“皇叔,我无碍了。”
那一道轻而缓的语调似是化作蚀骨柔情,分毫不差地浸透到他的心房里去,骤然伫立,陆镇急急一退,翻身下马,终是没叫她觉察出来。
陆镇两手握拳,紧紧攥着,臂上肌肉鼓胀,青筋突起,不大自然地调整站姿,正当他小心遮掩的同时,耳边响起陆昀疾跑过来,关切唤人的声音:“沅娘!”
第28章 灼灼目光落于她的丹唇之上
陆昀一路疾跑来至沈沅槿跟前, 太过担心她,顾不得陆镇正大剌剌地在边上站着,旁若无人地牵起沈沅槿的手, 低头仔细去看。
偏这会子是在外头,不能看衣衫之下的地方,只能生生忍住挽起沈沅槿衣袖的心思,温声询问她可有伤到哪里。
陆镇冷眼看着这一幕, 心里别是一番酸涩滋味;刚才救下她的人明明是他,可他却连抚一抚她的手,问她一句是否安好的资格也无, 叫他如何不介怀。
他活了这二十多年, 从出身、外貌到才干都无可挑剔, 何曾嫉妒过旁人,唯有陆昀,因为沈沅槿, 竟叫他屡屡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眼前的妇人是陆昀的妻,他怎的就惦念至此呢。陆镇恼恨于自己的私.欲和不磊落,却又深陷其中无法自控。
陆镇思绪纷乱间, 耳畔忽然传来女郎清脆舒缓的温柔声调:“我很好,方才多亏了皇叔及时出手相助。”
沈沅槿说这话时神情坦荡,从容不迫, 任谁听了也不会觉得她与陆镇之间有什么。
陆昀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还未同陆镇道谢,忙不迭转身看向,朗声恳切道:“方才多谢皇叔出手, 及时救下内子。”
陆昀的话音落下,陆镇却是未看他一眼, 板着脸淡淡地道:“皇侄的骑射也该精进些了,若不然,再有下回,如何护得住侄媳。”
他这一番话说得不甚客气,隐隐带了些许嘲讽的意味,又好似藏着弦外之音。
沈沅槿听后感到不适,不自觉地微蹙起眉心,不甚自在地抬眸眺望远处青山。
然而身侧的陆昀似乎并未觉出有哪里不妥,只当陆镇是用玩笑的口吻好意提醒于他,故而面上仍是一副谦和有礼的样子。
眼见陆镇神情淡漠如常,陆昀越发笃定自己起初必定是想岔了,皇叔一向无心女色,至今不曾娶妻纳妾,方才会那样做,必不会是出于私情,而是为着救人顾不得虚礼罢了。
“内子受了惊吓,不能在此地多留,某先送她回去歇息,还请皇叔见谅。”陆昀一面说,一面伸手将沈沅槿揽入怀中,好生安抚一会儿后,打横抱起她,放她坐在自己来时骑的那匹马上。
陆镇立在原处,亲眼看他抱起她,又放下她,那些夫妻之间再寻常不过的举动,落在他眼里,却成了一柄刺人的尖刀。
她和他才是夫妻,天下间的男郎,独有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抱她,吻她,拥有她。
心间泛起酸意,陆镇再没了狩猎的心思,复又按辔上马,往山下的行宫绝尘而去。
腹下的热意不曾散去。
陆镇猛地攥紧缰绳,胸中想要强夺她的心思越发强烈,抓心挠肝的滋味再次涌上心头,惹得他眉皱如川。
那些迎面扑来的凉爽秋风吹不灭浑身的燥火,陆镇扬手落下一鞭,让身下的乌骓马跑得再快些 ,让耳边的风声再大些,让脑海里沈沅槿的身影变得再模糊……
侍从追不上他,不多时就被他甩得老远。
太子汤。
陆镇脱去圆领长袍在条案上坐定,旋即缓缓闭上双眼,长着薄茧的宽大手掌便开始向下拢。
头脑中回想着在马背上拥她时的景象,他那时离她那样近,只需稍加低头便可瞧清楚她锁骨下的傲人风光。
大抵是能让他握满手的。
陆镇吐气如火,脊背酥麻,不自觉地扬起脖颈,溢出一个声调,突出的喉结愈发显眼。
他在幽州时看过部下进献的秘戏图。
而那女郎和他的体型相差太多,便是图上也没有那样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