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岫岫烟
他当真是一刻也不想再忍了,他必须得到她,做她的夫,与她生儿育女,执手相伴,共度白首。
没有片刻的迟疑和犹豫,陆镇扬起坚定的声调,无比认真地道:“不纳妾,我可指天发誓,定会为沅娘做到。”
他竟应了她提出的不纳妾的要求。
沈沅槿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处在梦里,猝不及防被口中茶水呛到,拿巾子遮住口鼻急咳了几声缓过劲后,满脸的不敢置信。
“陆镇,你...”沈沅槿脑子乱得厉害,额头突突直跳,隐隐抽痛,她原本只是想让陆镇死了纳她的心思才假意道出的条件,哪里料想到,他竟会魔怔到答允的地步。
沈沅槿质疑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陆镇打断,他的语气和面容不复方才的平静和气,却是变得严肃强硬起来,半点没有要与她商量的意思,“在你我二人成婚前,孤不会再强迫你行房,但在大婚后,沅娘也该恪尽妻子的恪尽职守,不可再于此厢事上推三阻四。”
一番话尽,沈沅槿只觉天要塌了,万没想到,那般挑战封建皇权和夫权的苛刻条件,非但没有逼退陆镇,反将她自己给套了进去。
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晚了。沈沅槿叫陆镇的那段话砸得心乱如麻,面上却是强装镇定,盼他能清醒过来,垂死挣扎地提醒他道:“我乃二嫁之身,又曾是殿下您的侄媳,殿下就不怕招致天下臣民耻笑,令皇室蒙羞?”
陆镇敏锐地从她那自以为伪装得无甚破绽的神色间、捕捉到一丝想要反悔的气息,毫不犹豫地出言掐灭她的幻想,见招拆招。
“沅娘不必同我讲这样的大道理,我知你脸皮薄,不似我这般鲜廉寡耻,既是我要娶你做新妇,自会将此事安排妥当,断不会让你脸上无光,为流言蜚语所扰。”
“可...”沈沅槿心慌得厉害,垂下眼帘不敢看他,嗫嚅着还欲再辩些什么。
“没有可是。”陆镇再次及时打断沈沅槿的话,不给她半点拒绝的机会,“更不许口出反悔之言,沅娘只需每日吃好喝好睡好,安心待嫁;若不然,便是沅娘尚还心存侥幸,认为自己还有逃出去的机会。”
陆镇话到此处,意味深长地抬手支起沈沅槿的下巴,要她与自己对视,继而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指腹流连在她鼻翼旁的光洁肌肤上。
他的眸光幽深,亮如火炬,似要透过沈沅槿的瞳孔洞悉她的内心,喑哑的声调透着几分警示的意味,提醒她接下来谨慎答话。
“我也很想再相信沅娘一次,沅娘应不会叫我失望吧?”陆镇无比认真地问她道。
他的手明明是温暖,然而于此时此刻的沈沅槿而言,倒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随时都可能露出尖牙、缠上她脖颈,取走她的性命。
沈沅槿被他捧着脸,盯着眼,避无可避,只能点头安抚他,“我何曾说过要反悔?不过心中有所顾虑,是以才话多了些,不想竟反叫殿下起了疑心。”话到此处,恐他起疑,少不得故作姿态,压下长睫,沉眸凝眉道:“大郎既还心存疑虑,不若继续将我关禁在此处,令人严加看管,岂不省心?”
陆镇闻言,观她面上一副惹人怜爱的委屈模样,脸部的线条立时变得柔和起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顶,放下身段轻声哄她,“沅娘莫要再说那等胡话,我怎会舍得再将你关起来;忆及沅娘那段日子郁郁寡欢的样子,我的心里便不是滋味。我方才只是关心则乱,嘴里的话说得重了些,并非疑心于你。”
事到如今,与他撕破脸毫无益处,静待时机逃出生天方是良策。沈沅槿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顺着他给的台阶下,偏头看一眼窗外的斜阳,出言揭过此事:“殿下今日来得这样早,可用过晚膳了?”
陆镇摇了摇头,在她身边坐下,极自然地牵了她的一只手握在掌心里,勾起嘴角与人调笑道:“还不曾,倒要厚颜请沅娘留我在屋里一齐用晚膳了。”
左手被他握住,右手里的书本亦掉在了软垫上,她亲手制作的干花书签还未及放进去,明日若再想看,免不了又是一阵翻找。沈沅槿微蹙起眉头,正要寻个借口叫陆镇松手,忽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叩门声和询问声。
“沈娘子,今日的晚膳已备好,可要这会子送进来?”
是琼芳的声音。沈沅槿抬眸瞥了瞥陆镇,示意他快些撒开手、坐她对面去,待他不情不愿地离开她照做后,方扬声请人送进来。
不一会儿,琼芳领着膳房的两个小女郎提了食盒进来,因岚翠告知她今日殿下过府上来了,是以这会子甫一进门,先去寻陆镇的身影,朝人屈膝行礼后,再向沈沅槿请安。
陆镇才刚抱得美人归,有了未过门的妻子,自是心情大好,对待琼芳等人亦是和颜悦色的,甚至在看到今晚的可口菜色后大手一挥,赏了此处侍奉和膳房的人各一贯钱。
八宝鸭,鲫鱼豆腐汤,葱香煎蛋,蜜烧肉炙,清炒时蔬,虽只五道菜,但胜在荤素搭配得当。沈沅槿曾吩咐过若只她一人的时候,每餐至多用两菜一汤即可,便是陆镇来,虚添两道菜也就是了。
琼芳等人谢了恩,盛两碗饭奉给他二人吃,陆镇让放在桌案上就好,随后令人退下。
屋里很快便只剩他和沈沅槿独处,仗着自己手长,执箸往她碗里挑菜,先是两块八宝鸭,再是炙肉,又拿汤勺舀了些鱼块和豆腐沥干汤,一双凤目直勾勾地落到她的腰腹处,启唇若有所思道:“沅娘身上太瘦,我的一只手掌便能覆住沅娘小腹,掐住半张腰去,不独那厢事上辛苦,将来有了身子,怕是也要比寻常妇人多吃罪。”
他从前没少去触她的腰纤邀和小覆,过伸时,掌心都能捕捉到型壮,甚至叫他有些不忍移开手低头去看。
陆镇想起从前同沈沅槿耳鬓厮磨的日子,旷了许久的身子不禁有些起意,加之她现下就他对面坐着,丹唇轻张,细嚼慢咽,雪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那股子邪火竟是任他如何克制也压不住。
沈沅槿心不在焉地用着碗里的饭食,过滤掉陆镇嘴里无用的话,满脑子都是那句“有了身子”,不禁为自己的前路感到彷徨和忧虑,示意并未觉出陆镇如今的异样。
她这厢沉吟良久后,想好了说辞,正好趁他先提及此事,试探他的态度,“我还未做好当阿娘的准备,身体底子又差,乃是不足月生产到来的弱症,当初郡王顾念我年岁小,三年未让我受孕,也是为着这个缘故;待成婚后,时漾可否容我先将身子养得匀称康健些再受孕,如此一来,我能更好地适应宫中生活,于子嗣上也有益处。”
她已有许久不曾唤过他时漾,意外的惊喜冲淡听到陆昀时的别扭和气恼,几乎是转瞬就给忘了。
陆镇喜上眉梢,眼神发亮,暗暗吞了口唾沫压抑那些火气,凝眸定定看沈沅槿,好一阵子方冷静下来思量她刚才说了什么。
十几岁的年纪生育的确更为凶险,她如今二十又一,无需再考虑年岁小问题;倒是她口中的弱症和底子差让人忧心。
颅内的绮思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担忧,陆镇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箸,满心满眼都是监督沈沅槿好好用饭,断断续续往她的碗里添了几次煎蛋和肉沫,“沅娘所言在理,我会好生思量,便是先请太医令开了调养的方子,精心养上一年半载也无妨;左右用鱼鳔避子的法子颇为有效,东宫上下素日里多吃些鱼脍鱼汤也就是了。”
有道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陆镇的话摆明了至多只可容她一年不受孕,短短一年,她还不足以全然取信于陆镇,培植自己的势力和羽翼,必定难以寻到遁走的机会;倘若不想些法子私下里另行避孕,凭他在床笫间折腾人的手段,怕是用不了便会面临受孕的厄运。
为今之计,唯有走一步算一步,加上待嫁的日子,至少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可以容她弄来避子的东西。
沈沅槿暗暗打定主意,当即决定不再内耗自个儿,暂且安心用饭,且看陆镇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光明正大地迎她入东宫;相比起她的头痛,陆镇怕也是不遑多让。
第70章 这世上除沅娘的夫婿外,谁能那样抱你
饭毕, 沈沅槿用清茶漱了口,恰逢窗外斜阳落山,陆镇搁下茶碗, 视线停在沈沅槿半明半暗的脸面上,静坐小半刻钟,邀她去园子里散步消食。
沈沅槿决意赢得他的信任,当下没有拒绝, 而是颔首答话:“也好,园子里的木芙蓉都开了,大郎还不曾见过罢。”
说着话, 立起身来就要往门边外走。
陆镇伸出长臂勾住她的手腕, 迫使她留步, 垂眸看向她:“沅娘叫我大郎固然好,可在闺房中,我更想听沅娘叫我的字。”二人四目相对间, 陆镇越发眉目含情,发自内心地请求她,“时漾, 沅娘叫我一声时漾可好?”
时漾,陆时漾。曾几何时,她也会在私底下叫陆昀的字, 转眼一年多过去,不知他在江州过得可好。
沈沅槿的心底生出一抹惆怅,担心陆镇瞧出什么,并不敢表现在脸上, 只违心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依他之言唤他一声:“时漾。”
女郎语调平和, 似乎并未注入太多情感,然而陆镇却仿佛听到了动人的情话,颇有几分意犹未尽,厚颜凑到她的耳畔,“好听,还想再听。沅娘若能让我如愿,后日休沐,沅娘想去何处,我便随你去何处可好?”
陆镇嘴上说不再限制她的行动,实则只能在别院里走走逛逛,若真个想要去府外透一透气、见见故人,并不容易。
他的呼吸怪烫人的。沈沅槿的耳朵有些发烫,腰身向后躲了躲,略微与他拉开些距离,“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陆镇挺直脊背, 趁势握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沅娘且仔细摸一摸,看我可有诓骗你的心思。”
陆镇的心跳蓬勃有力,沈沅槿一上手便能感觉到,她不想触碰他,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奈何他的力道太大,根本挣脱不开。
“再这样磨蹭下去,天该黑了。”沈沅槿不愿与他亲昵,颇有几分急切地催促他道。
陆镇见好就收,追随她的步伐奔出门去,笑问:“沅娘后日想去何处?”
沈沅槿早已想好去处,不假思索道:“想去东市和城南瞧瞧从前在我名下的成衣铺。”
她在长安的亲人不独有沈丽妃,更有升迁至京中为官的沈家人,想也知道,她不会将契书赠与疏远多年的沈家人,现下那几间成衣铺,必定是在沈丽妃手里无疑了。
她倒是念旧。陆镇勾唇笑了笑,忽想起旧情和旧人也可以是她心中顾念牵挂的,那抹笑容便又很快僵住,再笑不出来。
沈沅槿迟迟未得到陆镇的应答,本能地以为他要反悔,语气恢复到往日里的疏离冷淡:“大郎的话可还作数?”
此时此刻,陆镇很想问一问她是否还挂念着远在江州的那人,可话还在喉咙里,他便退缩了,怕她给出肯定的答案,怕自己会不自控地嫉妒到发疯,与她产生隔阂;如今这样可以与她平静相处的局面,着实来之不易,他不想打破,更不想失去。
陆镇将那不合时宜的敏感思绪驱逐出脑海,重又展现笑意,“答应未过门新妇的话,怎会不作数。莫说是这两处,沅娘就是想去城郊游玩,我也愿意陪着你去。”
“嗯。”沈沅槿只是低低应声,平视前方,再无他话。
陆镇嗅着轻浅的花香,眸光则是独独落在纯白的茉莉上,回想起沈沅槿在树荫下串茉莉、给狸奴带花串的场景;她在汴州的沈府待嫁时,一日下晌,他与她在园中相遇,霞光映在她的脸颊上,她的手腕处戴了一串茉莉,那花的白,盖不过肤白……
“姜川。”陆镇放缓步子,唤他上前,压低声神神秘秘地交代他两句。
将茉莉花用针线串起来可以做成香香的手串,他的内人桐月自嫁与他脱籍在家后,无事时也会做点这个打发时间,再把那手串戴在她们的女儿手上。
姜川只当陆镇要他寻人摘花是为着让沈沅槿串花打发时间,并未多想,焉能料到他是打算亲自拿针线给心尖上的女郎串手串。
日沉月升,天色渐暗,琼芳站在廊上指挥人点亮檐下的灯笼和屋中灯轮烛台,照得庭中亮堂堂的。
陆镇携沈沅槿外出归来,扭头看她提裙跨过高高的门槛,方继续正视前路。
姜川早叫人摘了一小篓饱满的茉莉花朵送到屋里,琼芳推开门,清浅的香味立时扑鼻而来,因房中本就设有茉莉盆栽,沈沅槿闻到那花香,道是寻常。
陆镇很自觉地坐到她不常坐的那边去,命人去取针线来。
沈沅槿本不解他要针线做何,待看见案上的那篓茉莉,下意识地以为陆镇是单给她预备的,欲要看她串花。
他是如何知道自己会做这个的?沈沅槿全然不知他早在数年前就看到过她串花,亦不记得在汴州的那日下晌,他看见过她手上的茉莉花串。
岚翠取了针线送来,陆镇先给沈沅槿挑了一根大小适中的针,再给自己挑根差不多的,而后笨拙地拉长白线,剪断,再对折成一段,穿过针眼,在线尾打了一个丑丑的结。
那花被他串成了歪的。沈沅槿忍俊不禁,看他又串了两个,实在心疼那些花儿,抬腿走到他身边,颇为好心地手把手教他串。
独属于女儿家的清幽气息萦绕在他的鼻息间,她的手搭在他的手上,身体也靠得很近,实在很难让人集中注意力。
陆镇需要调动极大的意志力和自制力来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饶是如此,亦不能奏效,他还是觉得口干舌燥、肌肉紧绷,待沈沅槿从他身边离开,他方好受一些。
勉强集中注意力串完,陆镇自鸣得意地拿过去给沈沅槿看,即便同她做的相比,他的有些拿不出手,仍是王婆卖瓜般地往她眼前凑,要她放下针伸出手来,弯腰俯首,亲自给她戴上,“好看,衬你。”
沈沅槿抬起戴了花串的手,沉目看了两眼,正欲点评两句,陆镇的面孔猝然靠近,惹得她急忙伸手去抵他的肩。
她的那点子力道,在陆镇面前犹如螳臂挡车,只需稍稍使些手段,便能轻松应对。
沈沅槿不知自己是如何被他抱起来的,等离开他的怀抱时,人已经躺在柔软的锦被上了。
陆镇欺身上前,两条粗壮的手臂撑在她的腰侧,俯身吻住她的唇。
熟悉的温软触感,混着口脂的清香和女郎的幽香,陆镇再难抑制连日的思念和情意,血脉贲张,浑身都燥热极了,急不可耐地撬开她的牙关,扯去她的衣衫,让那呼之欲出的丰盈仅由一层绸缎诃子遮挡。
沈沅槿身前一凉,意识到他似乎不满于简单的亲吻,不禁伸手去挡,花串和袖子便随着她抵他的膀子动作往下坠。
诃子的系带在背后,陆镇遍寻不得,暂且离开她的唇,哄她抬腰。
沈沅槿摇头拒绝,“做什么要抬腰?大郎不是说过成婚前不会再与我行周公之礼吗?”
“好沅娘,我只看看...”陆镇辩解哄骗的话语还未道完,眼尾的余光便不察瞥见那截带着茉莉花香的皓腕。
陆镇暗暗滚动喉结,轻而易举地制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继而用脸颊去蹭她的手腕,勾住她的腰抱她坐起身来。
没了床褥的阻碍,陆镇很快便找到了诃子的系带,三两下将其解开,扯下,扔到一边。
屋中烛火未熄,陆镇的瞳孔里映着一抹白,制住沈沅槿的手楞楞看了数息,抱她坐在自己腿上,环住他的脖子,终究未能做到只是拿眼看。
陆镇闹了一会子,将沈沅槿的裙摆叠至腰上,退至床下,唇手俱不得闲。
手心的细汗沾湿了褥子,沈沅槿仰颈,小口吐气,细碎的寅声自喉咙里透出,落在陆镇耳里,犹如引人沉醉的仙音。
陆镇饮了水解渴,又去外间斟一碗茶水吃下,返回里间询问伏在褥子上的沈沅槿渴不渴。
沈沅槿出了汗,焉能不渴,当即诚实地冲人点头。
陆镇索性拿被子裹住她,抱她去罗汉床上喝,耐心等她喝够,胡乱解去腰上的蹀躞带,攥了她的手过去。
青筋虬结,掌心滚烫。
沈沅槿嫌恶地扭过脸,麻木地由他掌控,只当那戴了花串的手不是自己的。
这一晚闹到二更天,沈沅槿仔仔细细地净了手才开始洗漱,太久没有这样应付他,一沾床便沉沉睡去,次日睡到辰时,陆镇早往宫里去了。
这日陆镇不知被什么事绊住了脚,一夜没来,至第二日上晌才见着人。
姜川备好马车,来屋外传话。
陆镇看沈沅槿戴了帷帽,状似随口一问:“怕她们知晓你尚在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