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陌桑
斯派罗眉间一跳,猛地意识到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
这来历不明的年轻人明明手无寸铁,却胆大包天,张嘴就要副官配备的军刀。总司令的副官至少也是个中校,要是真输给普通人,一个字就够崩他千百回。
满室阒寂,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陆霜双手抱胸靠在椅背,言笑晏晏,模样跟在阎王面前脑袋摘下来当球踢没区别。
施密特双眼微眯,望着这灯光下年轻人锐熠生辉的长眸。几十年战场、政坛与名利场上摸爬滚打,他嗅得出那种熟悉的气味。
亡命之徒的气味。
亡命之徒有两种,一种是迫切地想毁灭别人,一种是迫切地想毁灭自己。
这年轻人属于后者。
“可以。”
施密特陡然扯开嘴角,一笑。
“你还挺识货。”
这是钢鹰C-26军刀,是一种制式甩刀,民间又名“蝴蝶|刀”。作为世界几把顶级军刀之一,它使用高强度昂贵不锈钢制作,经过特别热处理工艺,完全不会卷刃或钝化。
而陆霜指定的这把刀更是由欧洲军方特别生产制作,与普通制式天差地别,只有高级别军官才能配备。
“21点?”他笑眯眯地问。
施密特懒洋洋地望向斯派罗。斯派罗立即会意,亲自坐到桌边当荷官。
任他如何身经百战,洗牌的手仍止不住微微颤抖。施密特自然是惹不起,但这神秘来头的小子既然口出狂言,八成也是哪家全球顶级权贵的公子。
斯派罗预感到,今晚的局面可能很难收场。
第一轮发牌结束,各家翻开自己的明牌。
施密特坐庄,一张3。陆霜一张4,一张5。
两人都没有大牌。*
陆霜将面前所有筹码推到牌桌中央:“All in。”
经理在一旁殷勤地倒酒,不由也暗暗捏一把冷汗。
施密特不以为意地笑笑。陆霜抬手:“拿牌。”
第二轮发牌结束,他继续抬手:“拿牌。”
斯派罗忍不住擦擦冷汗,抬起眼皮,狐疑地望向他。
他总不可能每次都小吧?
连要三轮,陆霜才停牌。
他手中四张牌,一张4,一张5,一张7,一张4。刚刚好卡在20,确实没爆牌。
陆霜神情自若,抬眼笑看施密特:“请。”
施密特翻开暗牌,一张9。
满场惊叹。局面对施密特并不有利。
除非他能刚好摸到21点,否则他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平局。
施密特一言不发。他伸出手去,从牌堆里摸出一张牌,缓缓翻开一角。
陆霜向后仰,单手撑在椅背上,胸有成竹。
施密特脸色铁青,将牌甩在桌上。
一张Q。
22点。庄家爆牌。
陆霜眉开眼笑:“施密特先生,您输了。”
施密特没有说话,淡淡地瞟一眼副官,身形凝定如山。
副官走到陆霜身旁,手按腰间,不怒自威。
腰间不止有军刀,还有枪套。
斯派罗张张嘴,欲言又止,冷汗涔涔流下。比起施密特对自己这个荷官的迁怒,他更害怕这来头不明的小子血溅赌场。
他到底图什么?
先是不请自现,在大厅爆杀全场,显然是有备而来。可斯派罗这段时间跟其他赌场的老板通气,谁都没听说过国际上有这么一号人物。
最离奇的是,施密特先生竟然会答应他的要求,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豪赌。
军刀铿然一声,冷锐出鞘。
陆霜面不改色,笑吟吟地伸出手。
副官倒转刀柄,递给陆霜。
“多谢,施密特先生。”陆霜接过来,顺手耍了几下眼花缭乱的蝴蝶|刀花,赞赏道,“好刀。”
施密特咬牙笑:“看来真是行家。”
——下一刹那,副官陡然拔出手枪,顶在陆霜的太阳穴上!
满场人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斯派罗。
他整个人瞬间从椅上弹起,又被身边的军官不容分说地按回去。他不由谨慎地赔笑,大脑飞速运转:“施密特先生……您看,这毕竟是我的赌场,您能不能……给我个面子?要不,今晚赌场的盈利都做个薄礼,我先恭送两位出去?”
一旦出赌场这道门,他们斗生斗死也就与斯派罗无关,麻烦也找不到他头上。
施密特面沉如水,陆霜却不动声色,姿势都未变一下,手里仍然耍着蝴蝶|刀,发出细碎清脆的声响,像在哼着吊诡的歌。
斯派罗见没人理他,更是心急如焚。
场上气氛凝至冰点,施密特却陡然一笑,骂道:“谁他妈说我要杀这小子?斯派罗,你还不了解我?我最不喜欢杀人。”
他醉醺醺地站起身,晃荡着走到副官身边,一把推开他的手,夺过枪。
“哐当——”
左轮手枪的枪膛洞开,六颗子弹滚落到施密特手中。他放入其中一颗,手指一滚,枪膛飞速旋转。
陆霜转眼看来,笑道:“要玩轮盘赌?”
“再给你个机会,”施密特皮笑肉不笑,“我赌你这条命。你赌什么?”
陆霜视线逡巡,勾起唇角,接过施密特手里的枪:“我用五枪,赌你这把刀。”
他指的是施密特腰间的佩刀。
施密特脸色一沉,饶有兴趣地挑眉。
“你看上这把刀?愿意拿命来换?”
斯派罗再也忍不住,推开人群,质问道:“陆,你是不是疯了?”
左轮手枪一共可装弹六颗,虽然现在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但如果连开五枪,他不死的概率只有六分之一,而他有六分之五的可能血溅当场。
死亡率83%。
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就算这年轻人一心寻死,也不能死在幻影赌场。
平常赌客死不足惜,但他举手投足不凡,谁知道背后藏着多少麻烦?
施密特却挑眉,哈哈大笑:“我该说你是太想死,还是太识货呢?”
他取出腰间佩刀,拍在桌上。刀甫一出鞘,众人都觉眼前一亮。
这是世界传奇名刀,名为大马士革|刀。
这种刀最早来源于波斯,以印度北部地区特产的乌兹钢制成,因冶炼和锻造工艺复杂,破甲如砍瓜切菜,且制造的伤口极难愈合,素有“天下第一刀”的美名。
而这种刀的制造工艺于17世纪就已经失传,施密特手里这把是世界上仅剩的存货之一。
乌木制刀柄,两侧各镶嵌三颗精巧的宝石,以便于握持。刀身约三十厘米,一面平直,一面弯曲,两面开刃,深厚的血槽令人不寒而栗。最罕见的是刀身上的花纹,乃是铸造时自然形成,奇特华美,仿佛玛瑙翻卷,又如流云堆叠。
陆霜的视线锁住刀锋,双眼发亮,仿佛自己全然未曾命悬一线似的。
“年轻人,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但我赞赏你的勇气。”施密特满意地抚掌大笑,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将双腿翘上赌桌,“你的命虽然没它值钱,但我愿意一赌。”
上一轮21点已是作弊一般的存在,他不相信这次命运还会眷顾于这小子。
他倨傲地抬起下巴:“斯派罗,我奉劝你们走开点,别到时候被血溅到,场面不好看。”
“愿赌服输?”陆霜举起手枪,目光灼灼地问施密特。
“愿赌服输。”施密特笑道。
手枪顶在眉心,陆霜闭上双眼,唇角还留着笑意。
“第一枪。”他扣动扳机。
手枪空响一声。
他轻笑,面不改色,立即移到太阳穴,扣响第二枪。
空弹。
“施密特先生,您最好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陆霜!”
陆霜嘴角撕扯,露出一个癫狂的笑,双眼亮如灿星。他陡然将手枪对准下巴,连开三枪!
施密特眼角一跳,下意识微微起身。斯派罗更是不由退到墙边,内心一片冰凉。
三枪空响!
陆霜低头垂目,嘴角的笑容渐渐收敛。不知道为什么,他脸上全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只有沮丧和绝望。
施密特目瞪口呆,缓缓坐回椅上,一个字说不出来。
纵横赌场七十年来,他从未见过任何人能赢得这种生死局。
命运竟然真会如此眷顾同一个人。
陆霜放下手枪,枪膛洞开,仅剩的一枚子弹滚落桌面。
他没有看任何人,抄起桌上的大马士革|刀,转身离去。
满场人惊得鸦默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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