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海观澜
俞阁老本人初初得知?此事时,也颇为讶然,甚至当着几位阁老的面当场询问他作何想。
李尚书倒是十分?坦然,说?得尽是实诚话:“家里小?孙子念书十分?有灵性,我如今年纪又大?了,朝中有的是有为之?人,少我一个不少。家里小?孙子却是缺人教导,我不若趁现下还能提得动笔,回去教一教,以后保不齐能跻身一甲之?列,也是朝廷一栋梁呐。”
说?完,捋了捋长须,神?情颇为自得。
正为家中后辈皆有些?不中用,怕是他一退,家族就要往下跌落而心烦的俞阁老:......这人好烦。
李尚书打定?主意要致仕,也就真的致了仕。且因他时间掐的准,旨意下来?时,刚好是封印仪式前一天。跟几位阁臣同僚说?了几句心里话,连封印仪式都没来?,彻底地在?家歇了。
已经从李尚书处得到过?暗示,却没想过?会这么快的明侍郎却是多少有些?没想到会这么快,连夜嘱咐明夫人,千万要约束好家中,不要因他入阁而露出骄狂之?态。
老夫老妻的,明夫人也不给?他面子,白了他一眼?:“还要你特意叮嘱?”
见他讪讪的,明夫人接着道:“放心,得了消息后已经吩咐过?了,不是至亲之?家,来?送礼的一概没收。”
升了职的明尚书连忙起身,亲自为明夫人斟了杯茶,赔了个不是:“家有贤妻,是明某之?福。”
明夫人接过?,慢悠悠抿了口,大?度表示原谅。想起明棠随礼单送来?的书信,跟丈夫笑着抱怨:“幼娘这丫头,越发没大?没小?了,今儿送的信上竟说?我们娘俩如今是‘并驾齐驱’了,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损了她的名声?”
女儿因嫁入勋贵门第,已得了“世子夫人”的诰封,初封就是正一品,明夫人却是此番丈夫入阁后才能水涨船高,心中喜悦之?下,看见女儿的书信,哭笑不得。
明尚书亦是为明棠这话摇了摇头:“待她初二回来?,你千万好生教导她一番,免得她习惯了私下这样,见人时也脱口而出,言语不慎,惹下大?祸。”
听他如此说?,本在?抱怨的明夫人又不乐意了:“幼娘从小?就是这样,私下有些?不着调,外人面前却很端得住,你何曾听说?过?她在?外人面前被人挑这挑那了?”
静华堂中,正与众人一道热闹的明棠却不知?道,娘家父母因她的一封书信而小?小?拌了几句嘴。
若是她有幸在?场,定?要在?一旁稍稍架薪拱火。
已是除夕夜,裴家众人自是要齐聚在?裴夫人的静华堂一道守岁。
地龙烧得正旺,屋中暖如春日,因那只?笨鹦鹉被裴夫人挪到了另一间屋子里养着,裴泽强烈要求之?下,明棠命人把?小?马也带了来?。
许是还留着对静华堂的记忆,屋中又有许多熟悉的气息,小?马只?稍微警惕了一会儿后,便恢复了以往那副理所当然的态度,跃上桌面,迈着优雅中透露着几分?笨拙的步子,睥睨天下。
裴泽头一次在?静华堂跟小?马玩儿,兴奋地不得了,跟它在?屋中互相追逐了一会儿后,热得满头大?汗。
急躁地扯了扯衣襟,裴泽嚷嚷着要脱衣服,大?人们却怕他冷热相激之?下反倒受寒,自是不肯答应。
两相僵持之?下,门外侍女们流水般端进来?的各色小?食霎时吸引了裴泽的目光。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再看了看已经摆满到让小?马无处下脚,委委屈屈缩到了一张圈椅中的桌子,裴泽停顿几息,还是打定?主意先解决身上裹得他不舒服的衣服,张开双臂:“脱衣裳~”
见他十分?急躁的模样,明棠招手叫他过?来?:“来?,婶娘帮你。”
裴泽登时得意了,看了眼?在?他身边却不帮忙的周奶娘,又对明棠笑了笑,小?跑到她身边,张着手臂等。
而后,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裴泽先是享受到了明棠亲手擦汗的待遇,而后又充满优越感地向没见过?这些?小?食的婶娘一一介绍,遇到自己也不认识的,还要扭头寻求帮助。
一番忙活,终于满足了婶娘的好奇心,裴泽长叹一口气:“娘,好可怜,都没吃过?~”
虽然平常因裴夫人管着,他能吃到的机会也不多,但不妨碍裴泽此时对明棠展露怜悯。
明棠点头:“是呢,我好可怜。”
裴泽依旧是双臂张开的姿势,此时察觉到手臂有些?酸了,低头一看,发现衣裳还好端端穿在?身上,登时疑惑:“咦,不热了?”
第68章
扯了扯衣服, 确定了衣服没被偷偷换掉,裴泽面上表情越发惊讶,半晌也想不通这?事是如何发生的。
他?表情实?在是生动, 明棠忍笑, 揉了揉裴泽头发:“阿泽太厉害了,说着话就把热气赶跑了。”
裴泽闻言, 笑得眯起?眼, 谦虚地摆摆手:“没有没有, 是娘比较厉害。”
屋中众人?再?也忍不住哄笑出?声, 连蹲在一旁静静看着的小马也随着众人?“喵”出?声, 似是附和。
裴夫人?边笑边叹,见裴钺亦是眸中笑意?深深, 整个?人?透出?与去岁不同的鲜活气, 欣慰之下, 命人?取了酒来。
裴钺素来酒量好,明棠亦算是好酒之人?,裴夫人?既然唤人?取了酒来, 自然是见者有份, 三人?团坐在一旁, 说着闲话,围炉饮酒取乐。
唯有裴泽, 因被三位长辈排除在外,很有几分不乐,瞧着跃跃欲试, 很想尝一尝酒的滋味儿一般。
明棠见他?如此?,悄悄吩咐闻荷几句,稍后, 自闻荷手中接过个?酒壶,浅浅倒了一杯底,悄声唤裴泽过来。
裴泽接收到暗示,眼前?一亮,放弃说服祖母的想法?,绕了两个?圈子,装模作样,似不经意?般到了明棠身?边,接过明棠手中杯子。
仗着自己个?子小,完全躲在明棠身?后,怀揣着莫大的期待,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随即,立刻被酸得整张脸皱成了一团,看看杯子,又看看正?自斟自酌的祖母,确认祖母喝的是从与婶娘一样的酒壶中倒出?来的东西,脸上写满了怀疑。
大人?们就喝这?种东西?
天啊,太可怜了。
将杯子还给明棠,裴泽立时跑去找周奶娘:“喝蜜水~”
裴夫人?将这?一系列动作看在眼中,看着裴泽接过装了蜜水的杯子,一气喝了大半杯才放下,随后再?也不提要尝尝酒的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命人?将那装了醋的酒壶和杯子放得远些,免得自己也不小心中了招,明棠朝裴夫人?笑了笑,十分坦然。
反正?,喝口醋断了他?的念想总比一直应付他?来的轻松。
至于裴泽长大后会不会因此?对酒产生排斥感……明棠浅浅饮了一口杯中物,反正?少喝酒对身?体有好处。
裴泽年岁小,从前?从未参与过守岁这?种重要活动,平素里一直是早早睡下,兴奋劲儿过了,便有些困倦,脑袋一点一点的,让人?疑心他?眼睛一闭,下一瞬就能原地睡着。
裴夫人?见状,吩咐人?带他?下去睡了。裴泽本人?却是还挣扎着不想就此?离开,摇了摇头表示不愿:“阿泽要守岁~”
说着,摇了摇头,睁大眼睛,极力表示自己是清醒状态。
裴夫人?心知他?平日里睡得有多早,见裴泽困成这?副模样也不愿睡觉,又气又心疼,张口便要弹压,想起?明棠平素的作风,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说出?口的成了另一句话:“好啊,那阿泽就陪着大家?一道?守岁吧。”
裴泽顿时喜滋滋点了点头,毕竟困了,点头时差点就这?么倒在炕上睡过去,随即连忙端正?了身?子,以示决心。
明棠一乐,举杯与裴夫人?示意?,两人?对饮一杯,目中都含着笑意?。
及至子时,新旧之交之际,外间鞭炮声不绝于耳,更有烟花接连绽放于深黑夜幕上,耀眼而?炫丽。
坚持要守岁的裴泽却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这?样大的动静也没能让他?转醒,在小被子中睡得脸颊红扑扑的,咂了咂嘴。
早料到会有如此?场面,裴夫人?弯腰为他?掖了掖被子,与小夫妻两人?互相道?过新年好,自袖中取出?红包递给明棠,笑道?:“母亲给的压岁钱。”看了眼裴钺,含笑揶揄,“你是娶了媳妇的人?了,今年就没你的份了,压岁钱就给你媳妇收着了。”
裴钺正?经颔首:“应当的。”
明棠大大方方收了,亦是不见羞赧之态,还想着臊一臊两人?的裴夫人?不免觉得没趣,摆摆手:“行了,快回去稍歇一歇,马上还要进宫。”
初一日,不仅朝廷命官要至宫中朝拜以贺元旦,命妇也要进宫,此?时已过了子时,的确是稍歇一歇便要进宫。
睡得晚起?得早,明棠挣扎着醒来,一样样穿上命妇冠服,点了唇脂,将那一抹红色在唇间抿开,深觉还好一年中也唯有这?一天需要如此?。
若不然,简直是比上班还要受苦受难。
因是大朝拜,定国公?虽没了官职,今日也要前?往宫中,瞧见裴夫人?三人?时,面色始终不虞。
裴夫人却连眼风都未扫他一眼。
当年老定国公?夫妇还在的时候,定国公?都没能压服她。今年回府,定国公?不知发了什么疯,要插手裴钺房中事务,虽说最终没能成功不说,还吃了个?亏,裴夫人?却更看不起?他?了。
一晃十数年,这?人?还是如年轻时一般,仗着自己生来的身?份,便事事想当然。
但时至如今,她已没了年轻时那些激烈的情绪,心中对这?个?人?已不在意?,谁又管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絮絮交代着家?中人?看护好裴泽,裴夫人又检查了一遍明棠身?上服饰,见她身?着世子夫人?冠服,脊背挺直,目光清亮,立时就有了种与平日里不同的高华气度,已经对明棠脾性有几分了解的裴夫人不由一笑。
这?个?儿媳妇也算是“表里不一”的典范了。
到了宫中,定国公?与裴钺自然要至前?朝,与皇帝、一众大臣及皇亲国戚们在一处,裴夫人?与明棠则至了后殿。此?处以太后、皇后为尊,座下则是王妃、公主并一众外命妇。
因是重要场合,要比寻常宫宴严肃许多,众人?都不敢放肆,入座后尽是安安静静,少有人?说话。
裴家?座次靠前?,不远处就是皇室的几位贵人?,明棠跟在裴夫人?身?后,缓缓入座时,目光不由扫过这?些贵妇人?们。
因座次与服饰严格,即便未见过,明棠也很容易分辨出?了这?些人?的身?份。四位王妃皆是那一种为如今之世称道?的长相,端庄雍容,大气清正?,却又各有分别。
四位王妃皆是带着恰如其分的笑意?,若是不知情之人?看了,定然半点也看不出?这?四位因丈夫的身?份和近来的表现而?际遇各不相同。
心中感叹一番,明棠随着裴夫人?入了座,老老实?实?坐好,看着眼前?杯碟上的花纹出?了神。
太后毕竟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开宴后略坐了一会儿便离了席,留下皇后主?持这?开年第一场的宫宴。
待到皇后说过祝国运昌盛一类的场面话,众人?齐齐起?身?敬酒,酒过三巡,宴中气氛也稍稍放松了些。晋王妃率先起?身?向皇后祝酒,尽显皇家?长媳的气度,仿佛晋王被禁足一事从未发生过。
皇后含笑饮了,与她略说几句话后便命她坐下。
晋王妃落座,众人?也各有思量,妻贤夫祸少并?不是空话,今上登基以来,因皇后娘娘素来贤明,她们这?些命妇进宫说话时都觉得心下安然。
亦是有人?隐晦将目光投向楚王妃,想看看她会说些什么。
毕竟,晋王被禁足这?段时间,时常有些楚王悲悯百姓的传闻流传出?来,朝野之间,楚王很是有了几分贤名。
众人?目光中,楚王妃款款起?身?,却没有如晋王妃一般祝酒,而?是微露歉意?,言自己有了身?孕,希望以茶代酒。
楚王成婚多年,楚王妃这?还是头次有妊,这?话一出?,楚王妃顿时成了全场的焦点。皇后亦是十分惊喜,连声命人?给她换了茶,又命人?送了个?大迎枕让她垫在身?后。
大年初一得了儿媳有孕的消息,连前?殿的皇帝听了都觉得欢喜,立时命人?过来宣了一大篇赏赐。一时之间,哪还有人?留意?晋王妃方才展现出?来的气度?
瞧了场天底下最尊贵家?庭的家?长里短,等归家?时,已经将近未时。
昨日毕竟睡得晚,又进宫一趟,回了诚毅堂,明棠第一件事就是拆了簪环,换了家?常衣裳,到床上补眠。
裴钺不过因与人?交待事情,慢了一刻钟,进了内室时已经只能看到明棠熟睡的面孔,停顿一霎,叹了口气,摇摇头,觉得自己也生了困意?。
俯身?,抖开外侧的被子,动作一顿,从锦被下拾出?一个?红包,正?面却并?非是与寻常红包一样的样式,而?是用掺了金粉的墨水端端正?正?写了四个?字“过年红包”。
打开看时,里面崭新两张一百两的银票,红包开口处却写着“压岁钱”三个?小字。
明棠醒来时,已是晚间,睡了回笼觉的感觉十分惬意?,有种浑身?疲惫皆被拂去的感觉,精神上却还是懒懒的,在被中打了个?滚,明棠翻过身?,却见裴钺正?睡在外侧。
一时心痒,明棠微微靠近,指尖轻轻触了触他?眼睫,正?要继续作乱,被裴钺牢牢握住。
拇指在明棠手腕上轻轻摩挲两下,裴钺睁开眼,目光清明,丝毫没有刚睡醒的模样,声音中更是带着笑意?:“幼娘睡时我不愿打扰,幼娘醒来便这?样作弄人?么?”
明棠丝毫没被他?唬住,另一只手撑着床面,居高临下俯视裴钺,反问道?:“你方才是在睡觉吗?”竟被钓鱼执法?了,失算、失算。
长发倾泄而?下,有几缕落在裴钺面上,带来几许痒意?,手中明棠的手腕微微挣动几下,裴钺却没顺势放开,而?是稍一使力,翻身?过去,将她压至身?下:“这?样就不必劳动你拢头发了。”
的确不用拢头发了,现在被头发骚扰的是她。
床帐之中,这?样的姿势,自然唤起?了许多旖旎回忆,明棠一时心动,随即坚定意?志,表示拒绝:“明日还要回家?呢。”
裴钺却也不急,指尖顺着袖口缓缓探进去,沿着明棠小臂向上,另一只手则拨弄两下,扯开了中衣的衣带。
中衣宽松,衣带松开后,顿时衣襟大敞,露出?其下风光,明棠瞬时睁大了眼睛,随即,以手遮面,透过指缝悄悄欣赏。
这?掩耳盗铃般的举动让裴钺一顿,随即笑意?止不住地从眼中流露出?来,他?大笑:“幼娘深得‘此?地无银’的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