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素咩咩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第一道题目之上——论如何巩固边防外事。
第229章 策论,才德之辩
祝澜扬了扬眉毛,这个问题,只怕也是梁帝所关心的。
然而镇北王位高权重,自己现在的力量尚不能与之抗衡,更不可能直接在会试的答案之上大谈削藩之策。
最后,祝澜决定从军队的治理入手。先前在北疆大营时,慕容静曾与自己和祝青岩聊过一些治军的棘手问题。
比如打仗得胜之后,便会有大批士兵涌入附近城镇的秦楼楚馆,花天酒地,吃喝嫖赌。如此行为必然有损军队形象,却从未被禁止,反而渐渐成了常态。
这是因为士兵得胜之后得到银子和土地,不少人便会丧失斗志,想要解甲归田,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只有放任他们去挥霍一番,趁着兴致将赏银花得差不多了,才会继续安心打仗。
祝澜思索一番,决定以整治军队乱象作为切入点来作答。
写到实际事例之时,祝澜隐晦地提及了几位前朝功高盖主、养寇自重的将军名字,既能让阅卷之官员心领神会,又不至于太过露骨。
祝澜草拟完第二场全部试题答案时,已经是深夜,贡院蜂窝似的号房之中已经有人陆续熄灭了烛火准备歇息。
交卷时间是明早,有些考生喜欢一鼓作气,将试卷誊抄完毕再休息,因此决定通宵达旦。不过祝澜属于另一边的,早春的夜晚颇为寒冷,加上一整天的作答有些疲倦,若在黑暗之中强打精神誊录答案容易出错,反而不如好好休息一晚,明早早起再进行誊抄。
她看了一眼桌案之上自己带来的铜制烛台,上圆下方,十分稳当,上面的蜡烛堪堪烧完了一半。祝澜吹灭蜡烛,注意到左右两边的号舍也已经黑了下去,看来也是同她一个想法的。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便有锣声敲响,提醒考生们早起,该作答的继续作答。
祝澜在羽绒被里伸了个懒腰,勉强活动了一下身子,这才重新坐在桌案前,点起蜡烛,认真誊录起来。
待天色完全变亮,祝澜也已经誊完了试卷,她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将卷子收好。
这时,隔壁号舍忽然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叫声,接着是纸张翻动的“哗啦”声,听起来隔壁之人无比慌乱,紧接着是嚎啕大哭的声音,在寂静的贡院中显得十分惨烈。
负责这片号筒的号军听到动静立刻走过来查看。
从隔壁的哭声中,祝澜听出来,是那人移动蜡烛之时不慎将蜡油滴在了卷子上,留下了蜡渍。
大梁的会试虽有专门的誊录官誊录朱卷,然即便如此,试卷上的痕迹仍然会有与誊录官串通作弊之嫌。为了最大程度保证公正,带有醒目痕迹的试卷在初检之时还是会被直接作废处理。
而此时距离交卷只剩下半个时辰,重新誊录一份根本来不及。
隔壁的哭声绝望又崩溃,很快,那人便以扰乱贡院纪律为由被带了出去——与其说是带,不如说是被两个人扶着。
经过祝澜的号舍前,祝澜眼睁睁看着那考生吐出一口鲜血,瞪大双眼栽了下去,不知生死。
贡院之中重新恢复了宁静,除了地上那一滩血迹,安静得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祝澜收回目光,心中轻叹一声,有些唏嘘,其余号舍之中的学子也不免露出物伤其类之色。
……
会试终于到了最后一场,也是最为重要的策论。策论的题目有近千字之多,光是读完就要费一些时间。
阅读完前面的材料,祝澜的目光落在题目最后一句话上——
“……士人当以何为先?才乎?德乎?试述德才之关系,并论士人修身之要。”
祝澜薄唇微抿,这题目出得甚是有趣。
按照儒家的观点,德为才之基,才为德之辅。儒家追求君子德才兼备,但若是不可兼得,则往往更倾向于修德。
毕竟有德无才,最多不过是个愚人。若是有才无德,那便成小人了。
祝澜却私以为,朝廷选拔人才,若一味将德行放在才能之前,便会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些只会坐而论道、尸位素餐之辈。
若放在太平盛世,多一两个无能的官员无伤大雅。但若在乱世,都已经脖颈悬斧了,还指望用德行去感化敌人,未免过于理想主义。
正如大汉之时独尊儒术,以察举制任命官员,过于注重德行。被举荐者多是备受社会舆论称颂的,言行符合儒家规范之人。
如此选拔出来的人才守成尚可,却少了几分机变。以至于到了东汉末年,汉室虽有股肱之臣,铮铮铁骨令人钦佩,却终究难以挽狂澜于既倒。
而曹操颁布的《求逸才令》则彻底推翻了儒家那一套,即便是身负污名、不仁不孝之人,只要身负过人才学,亦可当大用。
以至于后来天下之英才,十之八九皆列于大魏之朝堂。
所以究竟重德还是重才,还是得分时机。
小人不是不能用,这是一把双刃剑,究竟是伤人还是伤己,端看帝王的水平能否驾驭。
祝澜将思路理清,提笔蘸墨,一气呵成。
再抬头时,恍然间已是夕阳余晖。
……
三月十六日的清晨。
会试终了,铜钟之声悠扬响起,回荡在贡院高墙之内。士子们闻声纷纷停笔,将手中狼毫搁置,细心地整理着面前的试卷。
卷纸被郑重地交到受卷官的手中,受卷官们一一清点,确保无误,再由弥封官弥封试卷并且编号。送往同考官处分房批阅,进行预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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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放榜,会元
夜色已深,阅卷房内灯火通明。同考官刘大人坐在长桌旁,面前堆放着高高的试卷。
他们要在五日之内将试卷预选完毕,挑出其中的优秀答卷,交给主考官批阅。
房间四角点着青烟袅袅的香炉,沉香的气味与浓浓的墨香交织在一起,却并不能舒缓刘大人脸上那纠结在一起的五官。
也不是头一回当阅卷官了,每回都能碰到些想要另辟蹊径的考生。
刘大人望着面前的卷子,用鼻孔呼了一口气,还有些恼火。
都到会试这一步了,老老实实写字不行吗?用甲骨文答卷,难道是生怕考官有耐心看完?
刘大人扫了一眼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子,毫不犹豫将这份扔到了右边的卷纸堆中,拿起下一份。
嗯,这份字迹清秀之中不失刚劲,看起来顺眼多了。
此考生的文章中提到前朝那些拥兵自重的将军,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刘大人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镇北王权势滔天,陛下也对他处处忍让,以至于朝中那些武将每逢见到他们这些文官,莫不是趾高气昂。
对对对,拥兵自重,就是没有好下场!
刘大人乐呵呵地将试卷移到了左手边。
几位同考官阅卷完毕,将挑选出来的试卷交由誊录官誊录朱卷,最后将朱卷送至主考官岑松柏处。
……
四月初时,礼部尚书周显清来到御书房觐见,身后的官员手中捧着一个匣子,岑松柏亦跟随在后。
“陛下,此乃岑大人遴选出最为优秀的十份考卷,谨呈陛下御览。”
四月的天气已经回暖,然而梁帝手中的手炉却比冬日之时还要更热一些。这十份考卷将由他亲自决定排名,称为“元魁卷”。
次日,梁帝命人将排好次序的朱卷送回至礼部,由周显清和岑松柏一同对照朱卷和墨卷,将裁可的举人按照名次依次定为合格,制成名簿。
……
会试发榜的日子定在四月十五,合格者的名单会被发布于礼部衙门前的彩亭之中。
东宫内院,董兰心来到燕修云的书房外,轻轻推开门。
燕修云一见她来,忙不迭起身,小心地扶董兰心坐下,“初春风寒,若要找我,让下人来通报便是,何必亲自出来?”
董兰心声音温柔,“妾身思念殿下,加上于榻上久卧有些烦闷,这才出来走走。”
“若让腹中的儿子受了凉,那可如何是好?”
董兰心打趣道:“孩儿尚未出世,殿下怎知会是男儿?万一是个女孩可如何是好?”
燕修云微微抿唇,眼底闪过一抹阴沉。
董兰心敏锐地察觉到燕修云的不悦,笑着转移了话题,“今日乃是春闱放榜之日,听闻礼部门前可是热闹得紧,殿下怎不亲自去看看?”
“那有何可看的,名次已定,孤去不去看,结果不都一样?不过是春闱而已,若真有名臣能人,自会在殿试之时见到。”
……
曙光初明,礼部衙门的石阶前早已是人头攒动,车马喧嚣。
石阶高耸,朱红的大门威严地紧闭着,门楣上悬挂的匾额书有“礼部”两个金色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远远停了下来,却并未见任何人从车中下来,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祝澜与乔悠悠、肖婉、祝青岩一道而来,几名女子身着青衫,神态从容地谈笑风生,顿时吸引了附近不少人的目光。
能够考中举人,来此等候会试结果的,多是熬了大半辈子科举之人,其中不乏耄耋老人,便是而立之年的青年学子,出现在这里都免不了被称一句“年少有为”。
而祝澜一行人明显年纪更小,更何况还是为数不多的女子,一时间汇聚在她们身上的目光钦佩者有之,妒忌者亦有之。
乔悠悠左右张望,在祝澜身边小声嘟囔道:“许诗明说的那位‘闻人月白’,今天应该也在这里吧?”
“应该是在的。”祝澜心中对这位闻人公子同样有几分好奇,尽管二人从未见过,目光却仍然忍不住向周围扫了扫。
从许诗明的叙述来看,这闻人月白的实力不容小觑,兴许会是科举场上的一位劲敌。
祝澜眼中隐隐燃起了几分兴奋的光芒。
随着辰时的鼓声敲响,礼部大门缓缓开启。官员们鱼贯而出,为首的周显清和岑松柏皆身着绯色官袍,腰悬金鱼袋,神态庄重。
当他们身后的几名小吏小心翼翼地抬着那张备受瞩目的榜单出来时,所有学子皆屏住了呼吸。
锣声过后,周显清高声宣读天子圣旨,本届春闱共录取二百八十人,赐“贡士”称号。
接下来,周显清开始宣读前十甲的名字。
“第十名,青州塘县人士,周泊。”
……
……
“第六名,江州昭平县人士,祝青岩。”
话音一落,祝青岩愣了片刻,继而心头涌起狂喜。而待她冷静下来,又有些哭笑不得。
又是第六名榜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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