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如闲
丹妮斯反手握住忒拉可的手腕,用力一捏,许久未好好休息的老妇被长期锻炼的少年捏得只觉骨头快碎了,吃痛地放开了丹妮斯。
“我不知道你男儿在哪。”丹妮斯开口,依然是温柔的、充满耐心的,将重复了许多次的话语再重复一次。她选择用慈悲的眼神看着忒拉可夫人。
她会原谅她,哪怕这个女人再一次地拦截丹妮斯,狠狠捏着丹妮斯的肩膀问那些已经回答腻了的问题,她也会原谅她。
你该庆幸自己是个女人,忒拉可夫人。丹妮斯在心中说。
有人踩着积雪走来,咯吱咯吱的声响越来越近,对方在晦暗之中看了一会儿,才认出自己要找的人。
“哎呀,阿姨!”达米卡的声音由远及近,“您怎么在这,急死我们了...啊,丹妮斯!你...你还好吧?”见到丹妮斯也在,达米卡有些紧张,生怕忒拉可夫人伤害到了丹妮斯。
“我没事,忒拉可阿姨又问了一遍小巷的情况。”
“唉...阿姨。”达米卡看起来也很疲惫,看来她也被忒拉可折腾得不轻,“丹妮斯已经过了多少轮的测谎了?就算您不相信治安部、不相信神殿,难道王庭的调查结果也不相信吗?丹妮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请您不要再为难她了!”
“达米卡...”忒拉可一见到她,突然变得很脆弱,任由达米卡将她揽过去,圈在怀抱里。
达米卡向丹妮斯使眼色,让她趁机离开。
“好了,阿姨,我明白您担忧贝勒扎,我也很想牠。就让我们相互依靠吧,我会像您的亲女儿一样的,就算是为了贝勒扎...”【“老不死的蠢驴!我究竟要哄她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改遗嘱把继承权直接给我?我快忍无可忍了。”】
达米卡的话语与心声同时在丹妮斯背后响起。
——
在那美好的、一看就适合发生故事的雪夜,又有个城里的男孩失踪了。
以极快速度进步着的见习神侍妲穆拉,迎来了她的第一次公开祝祷。她步履稳健地登上布告台,面对台下端坐着的信徒们,先进行常规的旧规讲解,妲穆拉今天特意选取了男德章宣讲。末了,又向大家说起最近王城发生的少男失踪案,“让我们为这些可怜的男孩祈祷,希望母神垂怜,原谅牠们的污孽,愿牠们不洁的灵魂得以在神憩庭园的池塘中洗涤,愿牠们...”众人都将双手交叠在胸前,随着神侍的指引祷告。
唯有丹妮斯在走神,心里不停吐槽妲穆拉说的话——人家少男的母亲还寻着人呢,你倒好,直接把人家说死了。再说,母神的池塘怎么还得洗男人啊?洗完了这池子水还能要么?
祈祷过后,妲穆拉还为在座的母姐提供了叮嘱与建议,委宛温和地劝告她们管好男儿,最好不要让牠们出门,若必须出门,起码要有女人陪同。
每周的祝祷,都有不少男人被牠虔诚的母姐或夫主带来。骄宠男儿的其实是少部分,大部分人家的男儿都像丹妮斯前后左右坐着的那样,来神殿听祝祷几乎是牠们唯一的出门机会。每个男人嘴部都用围巾捆得紧紧的,防止牠们开口说话。虽在冬天,但神殿内部有魔法供暖,男人们热得满头是汗,又不敢将手从胸前拿开擦汗,怕被母姐、夫主骂祈祷不认真。
妲穆拉容貌老实,气质温和,语调舒缓,往母神雕像前一站,整个人如同镀上了层神性的光辉,她为在场之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不出意外的话,妲穆拉的祝祷将会是她这批见习神侍中效果最佳的。
然后,就出意外了。
丹妮斯已经盯了前座的男孩好久,牠呱噪的心声吵得丹妮斯想直接给牠一闷拳。妲穆拉每说一句话,牠在心里的吐槽比丹妮斯还狠,内容还跟丹妮斯截然相反。
【“才不是!男人也应当上学念书!”】【“怎么能这么说受害者呢?可恶的女人!”】【“外边有坏人,就该让治安部抓紧破案,凭什么限制男人出门啊?”】【“我应该勇敢一点...我应该...”】
丹妮斯大觉不好,差点伸手去堵男孩的嘴。那围着薄围巾的男孩在妲穆拉强调严格管教男儿的必要性时,透过层层织物发出了一声:“你不该限制...唔!”牠本就因紧张和害怕而颤抖的微弱声音被人迅速堵住。以牠为中心,周遭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来,捂住男孩嘴的牠的母亲又惊又怒,慌乱地冲台上表情崩坏的妲穆拉道歉。
妲穆拉说到一半的话卡在喉咙里,震惊过后的狂怒下差点把布告台讲桌捏碎。很快,两侧旁听的神侍姊姊们上前分工明确地捂住她的耳朵,将她扛了下去。
不光妲穆拉,连旁听的神侍们都要因这男孩的半句话而进行净化仪式。被妲穆拉出色的能力所吸引的信徒们替她难过不已,这本该是场完美的祝祷!现在全毁了!
“怎么回事?这男孩怎么回事?”一位中年人拍椅而起,“居然在这么神圣的地方...”她气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您别怪我嘴毒,家里孩子不好,就不该把牠带出来,把周祷搅合成这样,也不怕母神怪罪!”一个声音尖利的女人直接冲男孩的母亲开火。
“我早就说,现在的男儿们越来越堕落了!都被教坏了!最近的男儿失踪说是找不到元凶,哼!根本就没有什么「元凶」!那是姥天娘对牠们的惩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边说边用手里的拐杖锤地,她身边的年轻男人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责怪那个看起来十几岁的男孩和牠的母亲,男孩早被吓得啜泣不止,鼻涕眼泪将围巾全浸湿了,母亲还捂着牠的嘴,牠哭都哭不出声。男孩母亲涨红着脸,一个大女人,羞臊地向周遭的人鞠躬道歉,堪称是颜面扫地。
丹妮斯读着她恨不得钻地缝里的心声,起了点怜惜之情,站起身冲大家示意,“哎,算了算了,各位听我一言!”
在场不少人认识丹妮斯,刨去她的贵胄身份不说,常来神殿的人都知道丹妮斯目前也算神殿的一员,她的话大伙是愿意听的。
“事已至此,再多的责怪也无法弥补,不如...”一个想法在电光火石之间闪现,让当事人回家好好管教男儿的话语被咽了回去,丹妮斯转换了说辞:“不如干脆不让男儿进神殿的好。”
此言一出,带着男儿的母亲们多少有点不乐意,姐姐们及带着配子的夫主倒是若有所思。
无防,向前微小的一步也算进步,这次哪怕只能多劝一位女性将她家的男儿囚困家中,丹妮斯都算是赚了。
宗教让牠囿于家中,受家长控制,斩断牠和社会的联系。文化让牠违抗家长,追求陌生人的垂怜,斩断牠和家庭的联系。最终社会不会容纳牠,家庭也当牠是外人,牠没有家人,没有祖国,孤身一人犹如世界的弃儿。这还不算完,无数针对牠的恶意潜藏在每个角落,时刻准备着让牠死无葬身之地,让牠痛苦、让牠恐惧、让牠步履维艰。而牠残破的血肉甚至不会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痕迹,人们如同观景般围绕着牠新鲜的尸首咂么着牠的苦痛,觉得无趣了便转身将牠遗忘在历史的尘埃中。
这就是这一世她要做的事情。
这就是上一世她们所承受过的事情。
丹妮斯凝视着前面那个几乎要被母亲闷死了的男孩,牠已经失去力气了,只能温顺地倚靠着母亲捏着牠头脸的手。
第二天,那位老实本分的母亲强忍着羞愧前来神殿,找妲穆拉道歉。但妲穆拉的净化仪式还没弄完,是丹妮斯代为接待了她。她笨嘴拙舌,说不出什么情商超群的好话,只低着头,微微颤抖着手,向丹妮斯递上一个小盒子。
“麻,麻烦您,把这个交给妲穆拉姊妹,告诉她我真的很抱歉。”
丹妮斯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截被割下的舌头。
第29章 双板斧6
糯男周报办得有声有色,许多作者尝到了甜头,签署了长期合同,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神殿风波后,好多本来能在部分情况下出门的男人,被勒令不许踏出家门半步,这反而激起了牠们的逆反心理。有钱的小哥支使男仆偷偷出去买报纸带回来。家境尚好的中产男儿,便趁母姐出门工作,跳窗翻墙,拿攒下的、或是从母姐那偷来的钱买报纸,被母姐发现了,打骂一顿,牠们便更坚信这是牠们在反抗压迫——母姐不让我买、不让我看,我偏要买要看!
神殿报社、报社神殿,不过是丹妮斯的左手与右手而已,牠们从一边逃到另一边,其实从没逃出过丹妮斯的手掌心。相比于拿绳索绑着虜隶,给虜隶们选择,让牠们相信自己是自由自愿地选择了左边或右边,才是最好的控制方法。
上面那位试图为男性赋权的贵人,丹妮斯坚信牠就是国王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王男——贝儿-诺博。自疯疯癫癫的忒拉可夫人满世界乱嚷,让牠的努力付诸东流后,丹妮斯便失去了跟牠交锋的机会。大祭司说,偏向男性的新规最初的版本出自王宫,不知谁写的——不会是二王子,她纯是为了跟自己那与神殿关联颇深的大姊过不去,才推行新规的。于是在这一问题上,贝儿-诺博又理所当然地成了头号嫌疑人。
贝儿-诺博不过是封建王朝骄生惯养的小王男,她可是背负着几千年性别压迫史、有着二十余年做驴经验,最终还能掀了大鼎、砍断锁链、站直做人的大女人——那小爷们拿什么跟她斗?
垃圾不如的新规,她一定会让其变为历史长河中被冲散的一块泥,百年之后的孩子不会看到任何与它有关的记录!
丹妮斯闷头奋笔疾书,时隔数月,她又要给报社发匿名投稿了,关于失踪男儿的报道母报社不让发,那她就换种方式在糯男周报上发。
一篇结合了恐怖、悬疑、恋情的中篇小说开始在糯男周报上连载,讲述的是一位聪明优雅的连环杀手,如何通过各种充满艺术性的手段,将一个个美丽可爱的少男虐杀,并切下一部分肢体做纪念品的故事。
全篇一半通过上帝视角描写主角华丽的艺术创作,一半通过追查此案的侦探视角,慢慢挖掘主角背后的故事。主角被描写得完美无缺,她那沾染无数鲜血的双手是如此精准可靠,她那思考着完美犯罪技巧的头脑是那样聪慧迷人。侦探查出主角会变成杀手的原因,是她少年时,眼睁睁看着可爱的弟弟被切割烹煮,自此留下了心理阴影——如果这世界上最好的男孩都要受这般苦楚,那么其牠男孩也应被如此对待。
当然,既然是刊登在糯男周报上,故事是必须要有男主角的,丹妮斯用暗示的方式描写牠的高贵地位,将其设定为长得跟主角弟弟十分相像,牠是主角最后的金券,在主角一次次的精神操控中不可救药地恋慕上她。最后,尽管侦探极力阻止,男主还是毅然走向主角。哪怕明知她背后正藏着用来肢解牠的刀。
对了,男主被命名为贝亚勒-纳比拉①。
这篇小说再次看得报社上下目瞪口呆。尤其是知道作者是谁的利达,“您的每篇作品都堪称石破天惊啊!”利达不由赞叹道。
“过奖了。”丹妮斯只怕男人们不往最近的案件上想,特意在结尾后标上一句「部分灵感取自现实」。
随着忒拉可夫人彻底崩溃而逐渐沉寂的少男失踪案,在这篇小说结束后再次被热烈地讨论起来。
——
“唉,这个世界对男人的恶意太大了,希望以后大家的姐妹都不要再生男儿了,免得牠们受苦。”
【“用你说?表姐一定会一举得女!”】柯琳偷笑。
“就是啊,要是我失踪了,妈妈得多难过啊,我一定好好听她话,再也不独自出门了。”
“也不能这么说吧,外边有坏人,就该把坏人抓起来,干嘛限制我们出行呢?”
柯琳白了说话的男生一眼,道:“谁也没被绑家里,你愿意出去就出去呗,看看你是不是这个罪犯的贝亚勒。”那男生被牠说得低下了头。
别的男生也在讥讽牠:“你又听了谁的胡话了?我姐都说了,让我少跟你玩。”
“你...谁稀罕跟你玩?”
“哼,王城的男孩多了,怎么咱们都好好的,就牠们两个失踪呢?我看呐...啧啧。”
“牠们不会真的像贝亚勒一样,恋上凶手了吧?”
“谁知道了?说不定真是牠们自己乐意的呢,哈哈。”
柯琳高傲地放下牠精致的茶杯,“哪怕我遇险了,表姐和妈妈也一定能及时来救我的。”牠每次举办茶会都得显摆显摆自己的母姐有多厉害,又有多么宠牠。
由于糯男周报面向的都是闺阁男儿,报社里那帮糙老娘们没法进行客户调查,丹妮斯又绝不接受利达要雇佣男员工的建议。于是利达露出得逞的笑容:“唉,咱们这群人里,谁能接触到闺阁男儿呢?哎呀,是谁呢?”
丹妮斯只好撺掇柯琳时不时办场茶会,广邀王城男眷,她像个变态一样躲在楼梯口偷听少男谈话,还要总结信息,返还给报社。
大股东就想不干活?利达会告诉你不可能的。
但听那帮智障一样的男人讲话真的很烦,丹妮斯很快就腻歪到不行,得换个常年在家、靠得住,且不会被男孩们防备的家伙替她做这些。
偌大个豪克府,竟然没有这样的人!
听得耳朵快生疮的丹妮斯愤懑地将自己扔到床上,熟悉的开门声、关门声,紧接着是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壁橱拉门轻微的吱嘎声,又以同样的声音被关上。
可恶啊!帕伍林就像生活在她壁橱里的大蟑螂一样。要不是跟某个人承诺过,以后再也不杀人了,她真想把帕伍林从楼上扔下去。
丹妮斯蹦下床,走到壁橱前,用力地拉开门。这么长时间了,帕伍林几乎没有长个,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只,随时畏缩着,瞪着两只充满惊恐的大眼睛。
她有时候,很偶尔地,会拿帕伍林撒气。偶尔是因为她太忙了,还有无数好友随时能陪她对打,发泄情绪,实在轮不着这家伙。唯有一件事,是丹妮斯绝不会对着朋友们发泄的。
有时候,真的很偶尔的,她真的很想很想杀掉什么人。这样的想法会郁结于心,令她总担忧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所以,帕伍林终于能发挥点牠的作用了。
她强有力的手掌心感受着脉搏逐渐从有力变得微弱,心中奇妙的感觉难以形容,硬要说的话,这或许是独属于她的钢丝,而她明确地知道自己有能力掌控这一切,她尽可以在钢丝上旋转、跳跃,她强壮可靠的身体绝不会让她摔死。
帕伍林知道丹妮斯主动打开壁橱不会有别的事,牠很乖,一动不动地躺在窄床上。丹妮斯这次或许真的会杀了牠——或许不会,牠不知道,这样的未知令牠心脏狂跳,可悲的心脏随即在丹妮斯手下越跳越慢。
丹妮斯看着帕伍林,盘算着,这家伙常年待在豪克府里,被找回来后不知听了哪个长舌男的闲话,自己给自己洗脑说丹妮斯喜欢牠,牠已经是少妵的人了。所以算得上忠心...不过柯琳很明确地表示讨厌牠,有事没事就带着一帮男仆欺负牠,估计是靠近不了茶会的。
到时间了,丹妮斯松开了手,她把握得刚刚好,绝对没有违背约定。
帕伍林亦如往常地抬手捂住脸,轻声抽泣。已是深冬,豪克府屋内自然有魔法供暖。但若出门行动,哪怕只是从主楼走到仆役楼,都必须要穿得厚实才行,可帕伍林身上还是牠刚来时春季的衣服,牠好像只有两套可供换洗,露出的一截手臂上满是冻疮和冻疮留下的疤痕...还有一道一道的,像是被利爪抓出来的痕迹,浅粉套深红,几乎是天天被挠的样子。
“谁挠的呀?”一时好奇,丹妮斯拎起牠细瘦手背上的皮问道。
“啊...”帕伍林没想到丹妮斯会接触牠的手,宕机了一会儿才回答:“是,是那只,小狐狸。”【“我都喂了它好久了,它还是一见面就挠我。”】
女儿节上芙立夏送给丹妮斯的礼物小狐狸,一直养在豪克府后花园,丹妮斯虽知道它多半是生了灵智的妖精,但始终抽不出时间来管它,只嘱咐仆侍们说小狐狸非常珍贵,必须好好照顾。
原来是那小家伙太凶,被甩给帕伍林照顾了啊。
嗯,等等,长时间在家、靠得住、不会被防备...
“狐狸现在是放温室里吗?”丹妮斯问。
“是,是的。”
“陪我过去。”丹妮斯需要有个人守在门口防止别人进去。
“遵命,少妵。”
外边又下雪了,兼有夜晚的寒风呼啸,帕伍林这身衣服要是守门的话,绝对会冻成冰雕吧。她认真思考了下,要是帕伍林因为听丹妮斯的命令被冻死了,这人究竟算不算是她杀的。
算了,她现在没心情处理尸体,便走到衣帽间,随手扯出一套厚实的上衣裤子,扔给帕伍林,“穿上。”
第30章 丰雪之冬1
“所以,你到底同意不同意?”丹妮斯说得口干舌燥,还要时不时瞥向门口,怕有人经过听见。
小狐狸长大了不少,侍从们为它定做了一个宽敞舒适的窝,顿顿都喂肉吃,日子过得比部分仆侍还滋润,这会儿蜷缩在角落,像只红色的球一样,眯着眼睛,耸立的耳朵一晃一晃的,不知道听丹妮斯说话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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