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绛红
朝璃却盯着她的手心,那双杏眼瞬间睁大了,旋即她发出一身嗤笑,满怀恶意地开口:“祝遥栀,你和那些个勾栏女子一样水性杨花!你手上的是合欢印吧,怎么,一边说着喜欢玉哥哥,一边又给什么野男人下合欢蛊!你真是不要脸啊!”
她这几天在祝遥栀这里屡次受挫,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如今总算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子,她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她还要把这件丑事闹得人尽皆知!
朝璃暗自用了好几张扩音灵符。
她要人人都来耻笑祝遥栀!
另一边,琉璃塔最高一层。
这一层不同于其他六层,只设了一座恢弘宫殿,金雕玉砌,琼花碧树间是曲折回廊。
正殿的玄玉大门紧闭,晨风掀不起厚重帘幕的一角。
而青纱床帘却蓦然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撩起,眉间点朱砂的少年靠坐床头,缓缓垂下了眼睫。
李眉砂额上覆了一层薄汗,雪缎寝衣些许凌乱。
他第一次做梦,呵,原来他也会入梦。
只是一想起梦中情景,他不自觉乱了呼吸。
梦里江流倒悬,冰月宛如一轮沉璧,破碎月影中央的少女玉软花柔,莹白肌肤遍开桃花色。他甚至能记起少女眼尾浮出的水汽,尝起来是些许咸涩的味道。
但他记不起梦中少女的面容,像是蒙了一层雾。
一场诡异的艳梦。
李眉砂很快起身披衣,但他忽然瞥到了水镜中的一抹红痕,他的锁骨和肩背上零星落了几道红痕,是用指甲抓挠过的痕迹,月牙一样细小的印记,梦中少女柔软的手按在她肩上,或轻或重地抓挠,指甲圆润小巧。
到底,是谁……
他说不上来这一瞬间涌上的情绪是什么,只是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灵力威压荡开,殿中所有镜面轰然碎裂,发出清脆声响。
殿外几树木香花也被震落,花瓣落如细雪。
“公子?”殿外的仙盟修士纷纷跪下,惊疑出声。
“……无事。”李眉砂极快地用术法抹去身上的红痕,顿了一下才哑声吩咐,“备水。”
他平日里并无晨起沐浴的习惯,因此又补了一句:“备冰泉水。”
“是,公子。”殿外的仙盟修士很快应下。
他们恭敬得不像修为高强的修士,更像是卑微的侍者。
就连仙盟长老,都要退居侧殿。
一段时间后,正殿的大门才打开,殿外的仙盟修士整齐跪下,低头不敢直视从殿中走出的少年。
李眉砂束了发,衣袍也穿戴整齐,利落玄衣在日光下隐现金纹,他冷声问:“昨夜有人擅闯?”
“回公子,并无。”
李眉砂冰凉的目光冰雪一样掠过这些修士,母亲派来给他充当守卫的修士,修为自然不弱。
究竟是何人,竟然能越过好几个元婴期强者直入正殿,对他……
李眉砂的眼神越发沉冷。
这时,一名仙盟修士快步行来,跪下行礼道:“禀公子,应泊川求见。”
“让他过来。”李眉砂想起正事,眉眼冷肃。
“是。”
片刻后,应泊川再踏入正殿,只见李眉砂坐于檀木桌后,桌后是十六扇山河落地屏风,屏风后的仙盟修士低头跪坐,作为随时待令的侍者。
“大师兄。”应泊川恭敬行礼。
李眉砂并未看他,提笔悬腕,正在纸上勾画。
应泊川知道他这位大师兄不喜拖泥带水,立刻开始汇报:“百年前遗落玉曲的天外奇物,已经找到,确是一枚陨星碎片。”
他拿出一方玉盒,一个仙盟修士很快上来,捧过玉盒置于檀木桌上。
这玉盒通体莹白,但细看之下有一丝一丝的金线缠绕其上,像是某种高阶符篆。
李眉砂屈指在玉盒上一敲,鎏金符篆散开,白玉盒盖自动打开,露出里面一块形状不规则的奇物,如玄铁如乌石,绵密而多孔。
“这枚‘卵’已经空了。”李眉砂冷冷一瞥,“天降祸星,以万物为血肉,生养邪物。”
“玉曲镇的丰盛余孽已经尽数清除,只是,我们没有找到从卵里孵化出来的丰盛血脉。”应泊川观察了一下李眉砂的神情,见少年面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才继续说,“但我觉得有一个人,很可疑——她叫祝遥栀,是剑阁修士。”
李眉砂说:“霎雪剑?”
“是,”应泊川将在玉曲的所见所闻简要陈述,又说,“以剑阁那些人的修为,进入玉曲不久就会被邪神血脉污染,血肉开始畸变,但我观其丹田紫府,未有任何异化之象;而且,传闻祝遥栀喜欢师弟司空玉,但我却见她对司空玉态度冷淡,和传闻判若两人。”
“所以我怀疑,祝遥栀已经被邪物夺舍了,”应泊川眉眼一凝,“五阶以上的邪物,神智已经远超常人,夺舍并伪装成人,也不少见。”
“玉曲的陨星,只是戊三,远不到五阶。”李眉砂垂眸在纸上又落下几笔。
“可是,那些邪物会不断演化。”应泊川深深皱眉,“一开始由天外陨星滋生的邪物,乡野村夫就能对付,然后邪物就学会了他们的拳脚功夫,再然后就学会了王朝士兵的刀枪剑戟,再是仙门修士的灵力与术法。现在能够像人一样说话做事,也不是全无可能。”
李眉砂不置可否。
下一刻,他并指一推,写好的那张纸就飞了下去,应泊川双手接过,看到了上面几排人名。
最后一列添上了剑阁一行人的名字,“祝遥栀”三个字被用朱笔勾了起来。
李眉砂说:“将这些人派去菱镇。线人传来情报,魔教会在菱镇招新,一旦确证这些人与魔教有染,杀无赦。”
明朗天光照入,“祝遥栀”三字周围的朱砂像是一圈血迹。
“是。”应泊川低头领命,“大师兄放心,我等定不辱命。”
李眉砂略一颔首,然后起身离开正殿。
应泊川多问了一句:“大师兄是要去哪?”
浮雪一样翻飞的木香花瓣中,李眉砂的背影顿了一下,然后少年冷淡的声音遥遥传来:“找人。”
应泊川暗自奇怪,大师兄一向独来独往,有什么人可以找的?
总不能去找女孩子吧哈哈。太荒谬了。
李眉砂原本打算按照元婴期以上的修为来筛选可疑女子,但他很快发现,整座琉璃塔,除了最高一层,剩下六层一个元婴修士都没有。
难道,这人不在琉璃塔内?
他不喜人多的场合,于是独自立于琉璃塔的一角飞檐上,任由几瓣白梅落在玄色衣袍上。
这时,琉璃塔最低一层忽然传来一道嘲讽的女声,声音宏亮如雷贯耳,应该是用了扩音灵符:
“祝遥栀你竟然用合欢蛊勾引男人!你口口声声说喜欢玉哥哥,转眼就跟别的男人勾搭上了!下贱!水性杨花!”
另一个少女的声音不紧不慢:“你这是在做什么?**羞辱?都修仙了,我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
“你这种轻浮货色我见多了,来榴花汀没几天就移情别恋了,说!跟你鬼混的野男人是谁?”
少女轻轻一笑,声音柔和:“这与你无关吧,小师妹。就算我的心碎成了好几块,每一块都喜欢上了不同的人,又关你什么事?”
“祝遥栀!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岂有此理,倒反伦理纲常!你竟敢同时勾搭好几个男人?!”
“你总不能要求这世上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你擦亮眼看看,修真界有多少好看的男人。”
“呵,照你这么说,修真界美人榜上的男人,你岂不是都要去勾搭一遍?”
“这话可是你说的,不是我。”
“祝遥栀你可真够不要脸,好看的男人就是你的?那岂不是连玲珑七阙的首席李眉砂,你也敢要了!”
被迫听到这里的李眉砂:“……”
因为用了扩音灵符,这番胡搅蛮缠的争吵整个琉璃塔的人都听得见。
正要下楼的应泊川听到自己大师兄被嘴了这么一句,一脚踩空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祝遥栀这个可疑的女人怎么敢肖想他们刀宗的大师兄?
吃瓜群众也议论纷纷:
“传下去,祝遥栀敢强要七阙首席李眉砂!”
“何止啊,人家祝遥栀要同时搞很多个,美人榜上有名的美男全都要了!”
“李眉砂是榜首,那他做正宫,其他男人只能做小了。”
“可祝遥栀不是还喜欢司空玉吗?”
“汝爹也!堂堂刀宗首席,人家李眉砂肯定要做正宫,其他人他直接一刀捅死就完事了。”
……
“休要妄言!”应泊川听不下去了,身上威压扩散出去。
嘈杂的议论声立刻消散,但还有三两不怕事的在窃窃私语:
“看,放威压的是刀宗的人!他们急了。”
“刚才我还觉得是流言蜚语,现在刀宗的人都出面想要压下这件事,可见并非空穴来风。”
“是哦,看来李眉砂确实和祝遥栀不清不楚。”
其他不敢开口的修士一听,是这么个理,都面露赞同地点头附和。
应泊川:“……”
对不起,大师兄,他好像越抹越黑了。
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不过,他这阵威压一扩散开来,小阁内的祝遥栀就感受到了。
朝璃扬了扬手里的扩音灵符,得意洋洋地说:“祝遥栀,你就等着被人戳脊梁骨吧!所有人都会笑你。”
祝遥栀“哦”了一声:“你先给我磕两响头看看有多孝。”
朝璃没有反应过来,趾高气扬地接了一句:“你当然好笑,我肯定笑最大声。”
她自以为摆了祝遥栀一道,心满意足地走出小阁,门外几个修士看到她,忍不住噗嗤一笑:“看,要孝敬祝遥栀的出来了。”
朝璃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祝遥栀那句话是在拐弯抹角地骂她,顿时怒不可遏,但祝遥栀已经把门关上了,她进不去。
围观的修士看她那副无能狂怒的样子,笑得更欢了。
“哟,瞧这小脸上还红了一道,怎么了,给祝遥栀磕头磕的?”
朝璃脸皮子薄,架不住被这样取笑,眼圈一红,扭头躲回自己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