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锈唐刀
“你,找,死!”
这句话几乎是从何清平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沈长宁能够听见。可她仰头,无所畏惧地和他对视。
又过了片刻,马车车帘被人缓缓掀开,有一张陌生面孔终于从车帘后露了出来。
那人高鼻深目,眉眼虽然俊美非凡,却因其中泛着的锐意冰冷实在过盛而让人根本不敢直视。
街边站着的百姓们刚被人好心告知过他的身份,见状立刻止住话头,再次敬畏地俯下身去。
陆景行下了车。
他站在安静站着的马匹边,目光落在前方站着的沈长宁以及何清平身上,片刻后他弯了弯嘴角,轻笑道:“何大人,今日这街倒是巡得挺有意思。”
何清平的理智被这一声硬生生地从暴怒以及恐惧中拽了出来,他猛地清醒过来,转身毫不犹豫地下跪,开始冲着陆景行叫冤起来。
“大人,冒犯大人了实在是下官之罪,此刁民不知是从何而来,信口雌黄,下官这就将其处置了。”
他说着便要转身去拉扯沈长宁,却被陆景行慢悠悠地制止了。
“不必了,何大人。”
陆景行冷声打断了他,而后看着沈长宁,说道:“金钊,去把那封信拿过来。”
“遵命。”
沈长宁俯身,深深一拜,而后将信件递给了金钊。
何清平脸色发白,直直注视着那封信,目光阴狠到了极点。
金钊将信件递给陆景行,陆景行拆开信封,展开信纸。目光落到纸上后,他神色微顿,
只见那信纸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还请大人派人搜捕矿洞,对峙公堂】
就这么明晃晃地写在了纸上,当做证据递到了他手里,这是偷着摸的,当着何清平甚至这么多的人的面,和他在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
当真是好聪明的手段。
陆景行垂目,面上不显,眼底却逐渐泛起丝缕的笑意。
第63章 惊雷“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何清平也不知道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他只知道,随着陆景行读完那封信,而后将目光投向自己,他心下便突然如同空了一拍一般
猛地一跳,眼皮也不停地颤动起来。
紧接着便见对方轻轻抬起了手。
“来人呐。”
四目相对,何清平心中顿时生出浓郁的不安。
而后,他朝听陆景行说道。
“暂且将何大人拿下。”
话音落下,何清平只觉得耳边一片寂静,他僵滞在原地,环顾四周似乎是想从那些如同蝼蚁一般的百姓脸上看出半点异常神色以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却只看到了一片与他自己此刻神色中如出一辙的茫然。
直到视线被彻底遮挡,他被听令上前的金吾卫完全围住,何清平才终于猛地反应过来。
强烈的恐惧和愤怒井喷一般地不停上涌,顷刻间便彻底夺去了这位从来呼风唤雨,生杀夺予的太守大人的全部的理智。
“听信此刁民的一面之词,你要干什么!陆景行!”
他竟然当着所有人甚至包括陆景行的面这样直呼陆景行的名字,显然已经是非常失态。
许多百姓早便已经在胡四等人的故意传播之下知道了陆景行的真实身份,听闻此声只觉得惊讶不已。
“唉,太守
大人的官不是比那位大人要小吗?他竟然直呼那位大人名姓!”
“就是啊,我怎么觉得有点像心虚呢?”
“正是啊!陆大人不过是让人将他暂且扣住,他若没做过那些事,又为何要如此惧怕?”
百姓们虽然单纯,但也不是傻子。他们见陆景行不过是让人将何清平暂且扣住便惹得人脸色大变,显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便也慢慢回过神来。
街边细碎声响逐渐连绵,落入何清平耳中,更是觉得刺耳无比。
陆景行看着面前显然已经乱了方寸的何清平,只不着痕迹地轻轻弯了弯嘴角。
“何大人不要着急,本官自然不会偏信任何人。”
说着他又张口,目光穿过何清平的肩膀,落到了他身后不远处跪着的沈长宁身上。
“来人。”
随着这一声响起,早就已经等候多时的金吾卫立刻从旁边冗长的队伍中走了出来。
“大人有何吩咐。”
陆景行垂眼,将手中的信件折起,轻轻递给他。
“这信上写明了那矿洞的位置以及大概情况,你速速带人前去查明情况是否属实。”
“是!”
那金吾卫接过信件沉声答应,随后立刻带了一小队人马,头也不回地向街道另一边跑去。
做完这一切,陆景行收回了目光。
他低头看向在他将那封信递出后便彻底白了脸色的何清平。看见了对方脸上那浓郁到几乎无法遁形的恐惧和慌乱。
陆景行垂眼,不着痕迹地冷笑了一声。
他今日特意邀对方出来巡街,便是为了将人从那被对方的私兵包围得严密不已的太守府中弄出来,而后光明正大地置于这公众眼中,更是置于他的人手包围当中,让其无法传递信息,为这案子再造出一些变故。
毕竟公堂之上变故太多,陆景行没办法掌握全局,更没办法全然护住沈长宁。
而此举虽然冒险,但若是成功了,那何清平几乎是顷刻间便会颜面扫地,后面再想处置他便会是轻而易举。
而若是失败了。
陆景行笑了笑,他并不觉得自己和沈长宁的这场天衣无缝的合作计划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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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条长街,挤满了人。
金吾卫将此处包裹得水泄不通,百姓们挨挨挤挤地站在街边,却没有一人说话。所有人都隐秘而又兴奋地盯着街道正中间的那几人。
沈长宁从陆景行让金钊替他从街边铺子随便搬来一套桌椅的时候便已经反应过来了。
当街审理。
她不由得瞥一眼几步之远外那被围在其中的人影,随后眼底泛起浅淡的笑意。
这边还在僵持着,那边两队人马已经在城外接应上了。
“如何?”
不久前才接了陆景行指令出城的人见到熟悉的同伴,一边打马上前一边问道。
那同伴瞥他一眼,随后轻轻哼了一声。
只见片刻后,随着脚步声,车辙声响起,从官道拐角处走出来一大队人马。
有人走在路上,虽衣着脏乱,面容憔悴,神色却异常振奋;有人坐在车中,看上去虽然面色红润无比,却脸色惨败,仿佛以至大限。
目光从那伙人身上收回来,两人对视一眼,随即默契地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那边气氛轻松,这边空气却仍旧凝滞。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何清平心中的不安与焦躁便越来越盛。
而与他截然不同的,则是上首正低头喝着茶水,看上去一派云淡风轻的陆景行。
“陆大人!”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厉喝声将正百无聊赖地发着呆的沈长宁从神游天际中猛地叫醒。她不着痕迹地轻轻一抖,随即看向何清平。
只见对方被一群人高马大的金吾卫团团围住,连身形都显得更加瘦弱。
“我虽敬你贵为大理寺卿,可我毕竟乃一方太守,你听信一小民之言,当街将我拘住,如此行事,岂不是有失偏颇得很!”
沈长宁看着对方说话时轻轻发抖的身体,忍不住想看来这何清平真是慌了,竟然怕成这样。
也对。
沈长宁想,他如今被陆景行的人画地为牢,关在了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任何自己人可以接触到他,既不能找人翻转此时的局面也不能传递信息出去,不着急才怪呢。
但沈长宁可不会同情他。
一个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落到今日这局面完全是咎由自取。
“何大人。”
而不远处再次被何清平呵斥了的陆景行也终于张口,说道:“您何须着急?”
他看着何清平,面上虽挂着浅淡笑意,那双眼睛中却漠然一片,看不出半分笑意。
“如今众目睽睽,您与那女子皆不得离开,我也已经派金吾卫前去搜寻那信上所说的矿洞,不出意外的话,稍后便会有结果。”
“若是假,那当着这满城百姓的面,我会立即宣告大人的清白,并依照律法,将那诬告之人凌迟处死,以平大人心中之愤。而若是真。”
说到这里,陆景行突然顿住,随后意味深长地笑看着何清平,一字一句地问道:“何大人如此抗拒,莫不是真做过这种事?”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陆景行的声音已经掺入冰冷杀意,何清平猛地一抖,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他与陆景行对视,看见对方眉眼间浅淡的讽意,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
他转头,在几个金吾卫之间隔出来的缝隙中看见身后少女正仰头看着自己,眉眼间盈着浅浅的,与之前拦车鸣冤时的悲痛恐惧全然不同的笑意,仿佛一派淡定,胸有成竹。
这两个人此刻的样子竟然如出一辙。
这一刻,如同惊雷劈下,有什么东西被强行灌进何清平脑子里。
方才尚且还能支撑着他去喝问陆景行的气势霎时间荡然无存,他颓然地跌坐在地,终于在莫大的惊愕之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根本没有什么兴致上来,邀他巡街,也根本没有什么兄长失踪,拦车鸣冤,这从头到尾就是针对他而设的一个局,这两个看似立场截然不同的人其实自始至终就是一伙的?!
何清平被这个认知所震慑,他呆愣地坐在原地,清楚自己大势已去,今日这一劫必然是逃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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