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绮里眠
他喃喃地道:“师妹乃是丹修,又是丹师伯的真传弟子,此物便交由师妹,他日炼制出丹药来,能够分我一粒也便够了。”
温雪意闻言,微微有些哭笑不得。
玄金丹、或是其他金丹期“宙”阶丹药,按照常理,乃是丹明子这个级别的炼丹大师,才能够着手炼制,其成丹率也往往低得惊人。
她如今才不过筑基初期的修为,这位余师兄又不知道她的本事,若非了解对方的秉性,几乎要让人以为这是反话讽刺她了。
不过,若不是知道钟斯年的眼光,对余同舟的性情也略有耳闻,她从一开始,也不会如此坚持要分割收获给对方了。
温雪意对这株半生莲的分配,心中已有了腹案,道:“我等都是筑基修士,两位师兄更是都已踏入筑基后期,数载之内,想必便要冲击结丹,有玄金丹辅助,自然如虎添翼。不若便将此莲花交予我师尊,请他老人家出手,为我等开一炉丹。至于丹方之中其他辅药,再另行添补便是。”
余同舟便不觉点头。
温雪意便先将莲花仍旧收起,莲子、莲藕则一分为三,道:“这些只均分便是。”
莲生于藕,她丹田之中有那株神秘小苗在,便是将来需要更多的半生莲,也可以用莲藕从容培植,因此并不在意这些小节。
纤细指尖将白生生的藕节和莲子推到了面前,钟斯年眸光沉敛,只一言不发地收了。
余同舟见他不语,也默认了温雪意的处置,将自己的一份小心收纳起来。
温雪意又将另一只宝匣推到了中间,其上封印着层层叠叠的禁制,即使摆到了几人面前,也没有打开的迹象。
余同舟不由得询问地望向她。
她神色平静,淡淡地道:“这是那夺舍老魔身殒之后,留下的金丹。”
“当时情形极危,是你不计代价,触发了那一处隐秘机关。”始终沉默不语的钟斯年忽然开口,徐徐地道:“此物还当归你所有。”
他积威极重,既一开口,余同舟当下也跟着点头,道:“师妹不必多想,此物只有一颗,总不好一斫为三,你本居首功,方才那株宝莲,你身为丹修也未曾先取,此时独得一件也是应该的。”
温雪意便不再谦让,翻手收起了宝匣,便指着一旁的金环、飞刀,道:“如此,这两件法宝,便由两位师兄拿去便是。”
钟斯年看了她一眼,随手一探,将那套子母金环摄到了面前,余同舟也无异议,自取了那柄淡红色的莹润飞刀。
单独在外的几件宝物都已分配完毕,温雪意便随手抓过那兽皮储物袋,神识略一感应,便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
这储物袋应是那名鬼面修士之物,大约是对方堆积修炼材料之处,她抬手一抹,将内里十数枚筑基中、后期的妖兽魂珠、兽丹亮了出来,又将兽皮袋放回了桌上,道:“都是些人魂、兽魂、兽丹之物,看来此人作恶颇多,倒是死有余辜。若是此中有我上清弟子,送回师门之中,也算略有告慰了。”
钟斯年将兽皮袋取过,神识向内一探,顷刻之间,将内里兽魂、兽丹尽数取了出来,便将袋子留在了手中,淡淡道:“此事交给我便是。”
温雪意心神略微低沉,闻言方稍稍一振,应了声“好”,打起精神来将桌上的兽魂大概均分了一番,仍一人一份地各自收了。
下一件储物戒仍是那鬼面人之物,其中价值较高的,有一本薄薄的天孙锦簿册,封皮上写着《太阴真玄经》,显然是一部传承功法;一面还未炼制完成的万魂幡,却已见鬼气森森、凶光炽盛;一件造型朴拙的青铜色小鼎,乃是一件法宝,不知鬼面人是从何处得来。
另有各品阶法器若干,中品灵石十余颗,下品灵石四千余枚。
对于前两件鬼道珍宝,钟斯年和余同舟显然都并无多大兴致,不过依旧一人拿了一件,将那件青铜小鼎留给了温雪意。
至于法器,三人都并不十分看重,和灵石一样草草地瓜分掉了。
中品灵石与下品灵石的兑换比例,虽然原则上应为一比一百,但灵石品质越高,其中所含的灵气越是精纯、丰沛,在市场上,自不能如此简单地换算,实际兑换成交价格,往往在一比一百二左右。
如此一来,单是每人从这鬼面人手中得到的灵石,便有两千之数。
这个价格,已经足够在天宝镇的大商行中,购得一件品质不高的法宝了。
要知道,对于绝大多数筑基修士来说,法器才是战斗的主要武器,只看这名金袍鬼修便知,炼制那件给金丹期做准备的万魂幡,已将近使一名假丹散修倾家荡产。
余同舟已经有些麻木,一手抓着酒葫芦忘记了喝,就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看着温雪意轻描淡写地抓过了第二枚储物戒。
接着,就看到羽裳少女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灵石……”
她犹疑了一下,索性将灵石袋都取了出来,清脆的声音连绵不断地响起,每只灵石袋里,上限是一千枚下品灵石。
“灵石,四万六千余枚。”
最后一声轻响,掉出来的是一只花纹更加华丽、贵重的锦袋,一股更为浓郁的灵气,从中流/溢而出。
“中品灵石一百枚。”
“……上品灵石,四枚。”
温雪意不由得抬手揉了揉额角。
一枚上品灵石,换算一百枚中品灵石,按照市价折算,就相当于将近一万五千枚下品灵石。
——这位夺舍老鬼“朱珠”,究竟是何方神圣,随身携带着这样庞大的资财。
她不由得想起初见之时,对方侍弄一盆价值四百灵石、除了观赏价值一无所有的“重蕊海月花”。
当时,她只觉得筑基修士财大气粗,此人手面阔绰。
后来,她对普通修士的身家慢慢有了概念,却已将此事抛在脑后,如今想来,方有些说不出的恍然。
她报完了数额,面前一片寂静无声。
她不由得转眸。
钟斯年一贯的沉静淡漠,除了方才分配金丹,和后来关于鬼修手中人魂之事,开口一言定调之外,并无更多言辞。
温雪意也知道,他一生所求惟剑而已,对这些身外之物,允多允少,向来不放在心上。
至于余同舟,却已经靠坐在了舱室壁上,满脸的超脱之色,仿佛并未听到温雪意所报出的数目一般,神色比钟斯年还要淡然。
温雪意不由得摇头轻轻一笑,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寂,道:“此处还只是灵石而已,其后尚有其他珍宝,倒不如将宝物都拿出来看过,再一处分割。”
余同舟机械地点了点头。
温雪意便将满桌的灵石袋拨到了一旁,手一抹,放出下一件灵宝来。
第38章
温雪意神念驱动之间,将储物戒和储物手镯中的灵物一件一件亮了出来。
随着她的动作始终不停,余同舟面上隐隐露出紧绷之色,倏忽站起身来,将数十枚灵石投进飞舟的控制枢内,舱室之内光幕一闪,竟激发了又一重隔绝禁制,将满舱的异色灵光牢牢遮蔽住了。
金系异宝曜阳铁,昔日在天音商行拍卖会中,婴儿拳头大小的一枚,便拍到一千灵石的高价,在朱珠的储物戒中,竟有一尺见方的一整块,足足四、五十斤重。
诸如培植某些特殊灵植所必需的“厌灵土”,与曜阳铁同级别的后天异宝“星云魄”等等,数量都颇为惊人。
其中一些,温雪意也叫不上名字,只看其中涌动的灵力,便知品阶不低。
便是如“木心火”一般的先天之宝,也有金系“砂下金”和土系“陨星石”两种。
还有灵植灵药之属,单是千年份,便有鬼眼芝、玄瑛草等十余种,都是炼制金丹期丹药的材料,百年份的灵药更是不计其数。
另有一些妖兽皮、骨材料,金丹期的符箓、丹药,包括《玄牝刀法》在内,四、五种玄妙法门的记录玉简,一张飞舟法宝“卷云舟”的图纸。
倒是其中法宝只有寥寥几件,一套通体呈现淡淡霞光的阵盘、阵旗,符文繁复,无风微微拂动,其中灵力澎湃不已。
一只灵光内敛的宝葫芦,洁白如玉雕而成,触手生温,材质非木非石,在葫芦口处,还可以看到藤蔓纤细的纹路。
一尊紫金色泽的小钟,一面清光蒙蒙的宝镜,储物戒中的法宝,竟只有这样几件,不过,每一件都品质非凡,显然是贵精而不贵多了。
便是温雪意,此刻也不由得一阵后怕。
幸而那“朱珠”面对他们三人之时,怀有轻视之心,并未倾尽全力,最后也是猝不及防,陨落在天狂神君遗留的后手之下,否则,恐怕此刻他们三人,尸骨都已无处安存了。
她清点到最后,不由得“咦”了一声,面色微微古怪,摸出一只木匣来。
木匣之中,躺着一枚通体乌沉、非金非铁的漆黑令牌。
这令牌看上去并无一点特别之处,正面镌刻着数道扭曲痕迹,却不是当今修真界通行过的任何一种语言,而是只在一些极古老书籍之中,才有零星记录的偏门文字,在令牌上的这一枚,其含义应解释为“地涌雷霆”。
令牌的背面,只有一座巍峨殿宇,幽邃深远,雾气朦胧,使人难以窥察清楚。
温雪意看着此物,眼中却涌上一抹深思。
无他,一模一样的令牌,在她手中已存有一枚——正是当初在天灵堡筑基修士裘易手中,所得到的那一只。
她本以为这令牌是裘易无意间得到,随手丢在储物戒中,但此刻看来,却并不似如此。
她试探着将灵力注入令牌之中,那令牌却仍是乌沉沉的,连光泽也不泛一点,更没有一丝异样了。
她摇了摇头,还是将其放在了桌上。
收藏在两只储物法宝当中的资源,在全部清点完毕之后,如此大喇喇摆放在舱室之中,其代表的庞大价值,宛如一座灵石堆积而成的小山,落在了三人的眼前。
余同舟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喃喃地道:“回去之后,我要把那位同门手里,所有的灵酒都买下来。”
他话音未落,就感觉坐在对面的羽裳少女,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温雪意轻咳了一声,越发不好说出自己就是那个他心心念念的酒商的消息,一面又不免好笑,不知道日后余同舟一朝得知真/相,回想从前,又该是怎样的表情。
她将两件储物法宝重新放回桌上,沉吟片刻却微微叹了口气,道:“或许此人当日,邀请我等前来此处之时,便已经做好了不再回去的准备。”
所以,不同于那位鬼面修士,这里的财宝,应该就是“朱珠”的全副身家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依旧显得太过惊人。
温雪意摇了摇头,她在储物戒中细细搜寻过,并未找到能够直接证明对方身份的物件,有些可疑之物,被她单独归置在一边,回山之后,交给师父、或是掌门师叔等人,或许会有所决断。
分割这些珍宝之时,余同舟却极为坚定地推拒掉了大部分,最后只拿走了两成的财宝,余下的部分,则被温雪意和钟斯年两人对半分剖了。
温雪意抚着新出现在手腕上的储物镯,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
难怪前世之中,在天争海上,最为危险也最为富有的一群人,并不是勤勤恳恳、日夜赶海屠妖的海猎手,而是专门杀人夺宝、臭名昭著的“掠海者”。
同类相残,所能得到的庞大利益,确实足够相当一部分人抛弃底线,即使有可能因此陷入心魔劫中,也无所顾忌了。
她思绪浮动之间,身畔光线忽地微微一暗,清凛锋锐的气息随之侵入了她的鼻端。
“钟师兄。”
她微微仰起头,对上了黑衣剑修沉静垂落的视线。
“嗯。”
钟斯年简洁地应了一声,手腕一翻,那对子母金环浮现而出,闪烁着淡淡的微光,向她面前漂来。
温雪意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从鼻腔里浅浅地哼鸣一声。
“我观你对敌之时,似乎少些御敌于外的手段。”
钟斯年语气平静,淡淡地道:“攻击之时,似用一柄飞剑。你喜欢剑?”
温雪意略一恍惚。
很多、很多年前,也有一个黑衣的少年,站在她的面前,眼瞳深湛,如多年之后,她见过极北冰渊长夜里的寒星。
“你喜欢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