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大娘子 第7章

作者:青丘一梦 标签: 穿越重生

  明苓故意鼓着脸想一想,向徐缜伸出两根手指头,“要吃两块!”

  徐缜刚要答应,徐问真轻轻一咳,明苓连忙回头去看,然后露出一点哀求的表情,“就吃两块嘛!”

  原本坐在徐大夫人身边的明瑞跳下榻凑过去撒娇,显然兄妹二人都苦姑母之威久矣。

  徐问真点点明瑞的额头,道:“他们牙齿未长成,t怕坏了牙,不好给多吃甜点。何况又馋得很,除了樱桃酥饼还要偷吃许多果子,哪里亏到你们了?”

  两个孩子皱起小包子脸,目光期盼地看向翁翁婆婆,徐大夫人低头饮茶不言声了,然后背负着屋里最后希望的徐缜轻轻咳了一声,“嗯,听你们姑母的。”

  两个小孩脸上这下是掩不住的失望,明苓用很复杂的目光看看徐缜,又看看一旁一言不发的徐大夫人,最后好像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

  她坐在那里摇头晃脑,“那便听姑母的话吧,若我不听姑母的话,姑母该伤心了。”

  徐问真忍俊不禁,只想去捏她圆鼓鼓的小脸,徐大夫人目光温柔地看看明苓,又看看徐问真,嘴角不知不觉间提了起来。

  比起撒娇耍宝的妹妹,明瑞显得内敛许多,但显然是一位撒娇水平分毫不弱的选手,这会使使劲爬到徐问真身边,蹭着她道:“瑞郎听姑母话!”

  徐问真轻轻一笑,顺手一捏他,明苓就不干了,扑通一声跳到地上,等等跑到徐问真身边,马上张开双手,“抱抱我!姑母抱抱我!”

  好嘛,上首夫妻俩对视一眼——怪不得方才两个孩子乖乖地就一人一边坐他俩身边了,原来是姑母只有一个分不过来。

  徐问真和她身边的人倒是很习惯的样子,含霜与凝露办了两个墩子来,叫他们挨着徐问真脚边一边一个地坐下。姑侄三人又在上房里待了一会,约莫差不多到大长公主吃早饭的时间,徐问真才告辞道:“女儿先带他们往祖母房中去。”

  徐缜点点头,很温和地对女儿说:“且去吧。这几日天寒,不要光顾着两个孩子,你要添一件斗篷。”

  徐问真笑着应下,辞父母往东上院去。

  留下夫妇二人,目送三个孩子走远,直到看不到背影了,徐缜才收回目光,旋即发现自己还是笑着的,再转头一瞧,徐大夫人正在笑,杏眸又湿润着,微有泪光。

  徐缜愣了一下,“怎么了?”

  “……我的真娘如苓娘这样大时,是否是如此爱笑、爱闹的模样?”徐大夫人喃喃着,她嘴唇轻颤,“我……”

  她心里有很多话,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徐缜轻叹一声,走过去揽住她,“咱们真儿在京中长得很好,倘若当年咱们带她去洛城,药食供应都不如京中周全,反而是亏待了她……咱们如今一家人不是在一处吗?你若哭,我的心里不好受了。”

  徐大夫人用力摇摇头,却说不出话,她将头埋在徐缜怀里,许久没有言语。

  徐问真带着两个小的溜溜达达回了东上院,大长公主果然起身,见徐问真来了,便吩咐人摆饭,又笑吟吟道:“直到有两个小馋猫回来了,正叫人做了樱桃酥饼,不知是谁要吃。”

  “我!”“我!”明苓明瑞便如两只雪兔子,蹦蹦跶跶地就滚了进去,凑到大长公主身前,先行了个圆滚滚的礼,徐虎昶在一边看着,眉眼柔和一些。

  大长公主是喜欢家人一起吃饭的,年轻时在宫中,每日三餐都只有自己。后来嫁了人,徐虎昶只要在京,必算着食时与她一起用膳,但有公务在身时便没办法。

  后来有了儿子、儿媳,家中人多了起来,大长公主反而厌烦起热闹。

  对她来说,一顿饭,桌上她和丈夫、儿子坐着,儿媳妇们恭恭敬敬站在一边捧羹布膳,简直是一门鬼热闹。

  她不愿意一日三餐对着儿媳吃,干脆就打发各房吃各房的饭,徐问真出生后就被送到她身边,她才开始有了每日三餐不离的固定饭伴。

  于是很多年里,公主府餐桌的席位都是三个,大长公主、徐问真,与一个大多数时间在的徐虎昶。

  如今家里饭桌上又多了两个小的。

  他们倒是自立得很,虽还不大,但坚持用调羹自己舀,不要乳母喂,大长公主笑吟吟夸他们“能干!”“自立!”

  徐问真在大长公主跟前一向活泼,悄悄拆台,“前些日子还要乳母喂呢,那天兄妹俩吵架,话赶话说到‘我能自己吃饭’,然后争一口气,就都要自己吃。”

  大长公主直笑出声,徐虎昶看了眼用力吃饭、听不清姑母在说什么的两个小的,有些好笑,叫人给二人又加一块蒸饼,“你这几日忙,可以将他们两个留下,等会我和你祖母带他们两个骑马去。”

  其实他俩还没小马的腿高,说骑马,就是徐虎昶举着,在马上坐一会。

  但二人听了还是眼前一亮,又舍不得离开徐问真,最后讨价还价,变成徐虎昶明日、后日、大后日……都要带他们骑马。

  徐问真看着古灵精怪的两个小孩,和看似严肃实则一退再退的徐虎昶,忍不住想叹气。

  大长公主忍不住笑,看看她,用一种喟叹的语气道:“我们真娘能长得如此沉稳懂事,真是多亏了我。”

  徐虎昶完全没感到心虚,好像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只赞同地道:“是殿下养得好——但我教得不差,咱们真娘骑术是数一数二得好。”

  大长公主只觉嘲讽到棉花上了,白他一眼,看向两个孩子,“太翁和太婆婆给你们选了两匹最好的小马,英俊着呢,今日真不去瞧瞧?”

  她知道徐问真这几日忙,有心将两个孩子引走,让她轻松一点。

  然而两个孩子心动一点后,又马上坚守立场,用力摇头,“姑母答应今日一整日都带着我们!”这回发言的是明瑞,他立场坚定,显然兄妹两个已经统一战线。

  徐问真笑了,神情轻松温和,“就叫他们在我屋里,左右有人瞧着,不妨事的。”

  正说话间,她屋里一个使女急匆匆地过来,进屋面带惊喜之色,“回殿下、国公、娘子,十七娘子醒了!”

  徐问真立刻起身,院中石榴树上有两只喜鹊清脆开嗓,屋里屋外都盈满了喜意。

第9章

  十七娘子傻了!

  十七娘苏醒无疑是家中目前最大的喜事。

  大长公主亦欣喜万分,与徐虎昶忙带着两个小的往临风馆里去,然而一迈进厢房的门,他们便察觉出事有不对。

  满屋婢仆面上皆无半点喜色,问真身边最稳重妥帖的大女使含霜神情凝重,大长公主皱眉问:“怎么了?”

  她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到底上了年岁,已不如年轻时经事,此时竟觉手脚微微有些发软。

  徐虎昶忙扶住她,那边徐问真按住白芍,回身安抚大长公主道:“并无什么事,只是十七娘这孩子好似睡糊涂了,竟有些认不得人。”

  她一面说,侍女已带着林医官飞似的跑了进来,徐问真年岁虽轻,房中的规矩却立得很清楚,婢女带人飞奔这样的事是从未发生过的,大长公主见状,才真是浑身一软。

  徐问真忙命女官们扶住公主往外间榻上坐下,大长公主摇摇头,缓了口气,走近内间来,便见床上刚从鬼门关里抢出命来、孱弱的小孙女满面茫然无助,手还紧紧抓着长孙女的袖角不肯松开,甚至瑟缩着,像是想要往阿姊身后躲去。

  宛如一只误入猎人丛的孱弱小兽。

  大长公主纵然久经世事,此刻不禁浑身哆嗦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半晌,问刚在徐问真的帮助下搭上十七娘脉的林医官:“我家十七娘、这是怎么了?”

  林医官是满面郑重,徐问真怀里搂着瘦小单薄如轻飘飘一张纸一般的小妹,与白芍交换一个眼神,心渐渐沉下来。

  林医官仔细诊脉半晌,又细细检查了从前被他们忽视、只简单处理过,认为并不重不算紧要的头部伤口,沉思半晌,对大长公主道:“娘子此次致命的危险在于落水时间长、口鼻呛入太多水,头部的创口不大、并不算深,所以最初我们并未十分在意,但如今看来,或许头部伤口落水时又受了巧力,伤到颅内,以至出现了失魂之症,如今娘子畏人不识,正是失魂的症状,不敢言语或许是因为失魂而忘记言语……”

  他说罢,见大长公主眉头紧锁,又小心进言道:“此只系臣一家之言,臣见识短浅,从医虽有数年,却并未见过真正的失魂之症,对娘子的症状不敢断言,还请殿下再请数位医官明家来,共同诊断,如此倘臣有失察之处,不至耽误娘子病症。”

  大长公主闻言侧头看了身边女官一眼,便是默许的意思,又皱眉问:“若十七娘不识人了,她是还认得问真吗?”

  她看向榻上紧紧拉着徐问真衣袖不肯撒手的十七娘,与面色凝重的徐问真。

  林医官迟疑一下,“或许……近几日娘子偶有神智清醒只是婢仆们未曾发现,正逢真人前来探望,便记住了真人的声音?”

  白芍道:“正是,方才大娘子初到时,t小娘子并无特别反应,仍然十分惊惧,是大娘子出言安抚之后,小娘子才表现出对大娘子的亲近。”

  她们往日虽然一直守在这里照料十七娘,但不敢随意言语,所以算来算去,还是徐问真在这屋里对十七娘说的话最多。

  大长公主最后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折了,但小孙女出了这等事,她知道自己不能慌乱。真儿刚刚主事,此刻心中怕慌乱,若她表现出惊慌,岂不叫真儿连心里最后一点倚靠失去了?

  她拿定主意,强定了定神。

  两个小孩没见过如此场面,大人们都满面凝重,最依赖的姑姑搂着另一个小孩坐在榻上,面色沉重。

  他们不禁都慌了神,大长公主忙揽着他们轻哄,唤来他们的乳母,交代将他们抱走。

  两个小孩被莫名凝重的气氛感染,哪里肯走,坐在地上哭起来。还是徐问真定下神,一面搂着十七娘安抚她的情绪,一面安抚二人道:“勿要慌乱,这边有些事情要姑母来办,你们先随着妈妈们下去,叫妈妈给你们一人煮一碗甜酪好不好?”

  明瑞十分不安,止不住地哭,明苓眼含着泪懵懂茫然地看着徐问真。徐问真温和地笑着,坚定地与她对视,“我们苓娘与瑞郎是最乖巧、最懂事的孩子,能够照顾好自己,不叫姑母担心,是吗?”

  明苓用力点点头,明瑞稍微收住一点眼泪,两个小的被乳母抱了下去。

  其实徐问真并不像大长公主想得那样慌乱。

  她这几年在山里,名义上是清修,该看的都是那些满是清静、大道的经文,其实光看那个哪有意思?历代奇人的逸事笔记都看了不知多少,如今城中最以售卖逸事笔记、传奇本子闻名的如意书局便是她为了收集有趣笔记开设的。

  失魂症在现实中不常见,在各种逸闻记事中却只能算一般套路,她看得都厌了。

  方才林医官给出这个诊断,大长公主他们都慌了神,她反而镇定下来——好歹有个说法,治起来就有思路,总比是无名无因由之症要好。

  她哄走了两个最小的,十七娘问星紧紧抓着她的衣袖不肯放开,宛如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这一个却是哄不走的。

  徐问真叹了口气,指着榻上的枕头,几次示意,才叫问星明白是要她躺下,问星抿着唇,试探着躺下,徐问真立刻露出笑容,做出安抚的动作。

  这孩子……若是能恢复还好,若不是不能恢复,就此痴傻了……

  屋里气氛一时凝滞起来,如阴雨未落的天气,闷得令人几乎窒息。

  徐大夫人这时得了消息匆匆赶来,东院与东上院距离很近,她赶来时其他医官、郎中还未曾到,含霜将事情简练地对她说清楚,纵然以徐大夫人的沉稳老练,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等到七夫人赶到时,她已经碎嘴的婆子传完了经过,事情已经发展到“十七娘痴傻了”,因而来了之后低着头恨不得缩到地缝里,一声不敢出,随她来的见满、见显二人虽不知其故,却心觉不对 ,便立在母亲身后,静悄悄地未言声。

  最后还是大长公主咬着牙骂道:“那该死的孽障!”

  她厉声道:“还不把那孽障给我勒死!”

  徐虎昶忙道:“殿下稍安。”

  纵然要处置,这会人多口杂,满院仆妇,不能将这种话宣之于口。

  徐大夫人知道轻重,连忙上前劝解大长公主。

  徐问真还稳得住,知道祖父与母亲必能将事情圆回来,便不着急,坐在榻边,与白芍耳语几句后,又轻轻对徐问星反复道:“十七娘不怕,阿姊在。”

  徐问星双眼茫然中混合惊惧地看着她,显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徐问真便轻轻拍着问星的肩,如哄明苓、明瑞一般,即便知道她听不懂,柔声反复安慰着。

  言语的力量有时并不在多华美的言辞,语音声调能在无形之中传递给人信息。如此几次后,十七娘果然稍微安稳一点点,目中惊惧稍退,却还是忍不住靠向徐问真,紧紧抓着她衣袖的手未曾松开。

  柔滑矜贵的料子就这样被抓得皱巴巴的,徐问真不在意,就这样坐在榻边任她牵着,一边温声回长辈的话。

  又是留国公府兵荒马乱的一日,徐家十七娘子最后被太医诊断为失魂症,是否痴傻还未可知,要持续观察。

  新上任的问星小娘子懵懂瑟缩地躲在徐问真身后,最后还是徐问真将身边面孔最敦厚、声音最柔和无害的秋露喊了进来,专负责照顾十七娘子,再加上问星稍微熟悉一点的含霜配合,她才得以从厢房中脱身。

  众人暂时都在临风馆正房落脚,凝露带着人一位位地奉茶,大长公主与徐虎昶坐在东屋内上首榻上,婢女们又端了数把檀木禅椅来,请其他人坐。

  太医既已给出了诊断,大长公主又请他们商量给出方剂。然而太医们嘀咕了半天,虽说给出了方子,但说失魂之症向来治疗效果不甚明晰,用药、行针治疗下去,是否会有效果,让徐娘子忆起前事,就要看命数了。

  大长公主从小听厌了这一套说辞,听罢虽皱着眉,倒没为难他们一定要给出准话,徐虎昶对太医们客气两句,命人厚谢,徐大夫人忙出来交际。

  人散去了,大长公主叹息一声,“真是一笔糊涂账……只可怜了孩子。”

  倘若只是失去记忆还好,无论能不能想起前事,都不重要,本来十七娘才五六岁,寻常人长大了,五六岁前的事能记得多少?按从前十七娘的天资看,不是天资聪颖绝顶聪明的样子。

  记忆找不回来不算什么。

  可若是痴傻了……

  大长公主不禁再次长叹,对徐问月母女更是痛恨至极,“那母女俩何其恶毒啊!还有那群刁仆,尤其那个姓温的奶娘,一定不能轻饶了!”

  不叫她们尝尝阎王殿前的汤,真叫世人以为她周胧歌做了面人了!

  徐问真低声道:“自然不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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