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澄
“我才没有对她耍流氓,我就是想让她起来把铺位还给我。”
目睹了全程的陈远川,看了看躺在卧铺上说什么也不起身的周老太,花白的头发满脸皱纹,又看了看红了一张脸的吴飞,白净斯文年纪轻轻,心道这周老太竟然能喊得出抓流氓,这俩人的年龄外貌在这儿放着,在外人看来还不定是谁对谁耍流氓呢。
想到这里,陈远川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吴飞正觉难堪,突然听到了这声笑,转头看去,见是坐在对面的陈远川,不禁有些恼怒,别人不了解内情,陈远川就坐在他们对面,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吗?不帮着自己说话也就算了,竟然还嘲笑自己。
余蔓也有些看不过眼,她悄悄推了陈远川两下,低声道:“你要是有办法就帮帮这小伙子吧。”这小伙子一看就是个文化人,八成也是去北京出差的。
陈远川看了眼余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要是对这老太太上手,怕是也得成个耍流氓的了。”
余蔓想想也是,就这老太太的年纪,轻不得重不得的,她要是胡搅蛮缠起来,还真不好处理,便也不欲再让陈远川多事儿了。
吴飞后来把列车员叫来了也不好使,不管跟周老太说什么,她都死活不起来,你要是敢碰她一下,她就立马大喊着耍流氓,把列车员也给闹得没了脾气。这要是小偷拐子什么的,还能找些人手把人抓起来,可碰着这么个占了铺位的老太太,你能把她怎么办?
闹了半天到底也没能让周老太让出铺位,把吴飞给憋屈得不行。
不过是人总有三急,一直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周老太不去厕所不行了,这才终于从铺位上起来了。吴飞一直守在旁边,周老太一走,他就立马抢回了自己的铺位,也顾不得这是周老太刚躺过的了。
等周老太从厕所回来,发现吴飞已经躺在那儿了,她翻了个白眼,倒也没有非要跟人家正主抢位置,而是又往别的地方去了。
陈远川以为这段插曲就这么结束了。
傍晚该吃晚饭时,他提议带着孩子们到餐车去吃。
“车上也有卖盒饭的,咱们就在这里吃好了,还用跑到餐车吗?”余蔓估计餐车那边的饭食可能会贵一些。
“既然出来一趟,就什么都感受一下,走吧。”
余蔓听了也没再说什么,两人带着孩子一起去了餐车,餐车在卧铺车厢和硬座车厢中间,需要提前买票才能就餐。他们买了票去了餐车,才发现餐食的种类并不多,也就那么几样常见的菜肴,像是青椒肉丝、番茄炒蛋什么的,且分量还小,不是很实惠。陈远川有些失望,看来是不能对火车上的吃食抱有什么期待了。
两人带着孩子随便吃了点就回去了,没想到还有个“惊喜”在等着他们。
也不知是看陈远川和余蔓两人带着孩子像是好欺负的,还是为了报复陈远川上午笑的那一声,周老太不知从哪儿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这回躺在了陈远川他们的铺位上。
“嘿,这老太太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陈远川有些明白这周老太的策略了,他这是专挑脸皮薄的年轻人下手,能躺多久躺多久,被别人抢回去了,也不跟人死磕,再换一个目标。偏她还这么大年纪,动不动就喊耍流氓,别人还真不能对她怎么样。
“你还说呢,现在怎么办?要不我去把她拽起来。”余蔓想着男同志一上手,这老太太就喊着耍流氓,自己是个女的,这老太太总不能还喊耍流氓了吧。
她想得是挺好,可惜周老太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余蔓在说了无用后,也想把人给拽起来,结果刚一碰到人,这周老太又喊了起来,这回还换了词。
“打人啦,你个年轻女同志下手也太狠了,我这么大年纪了,一身的病痛,不过是在你的铺位上躺了一会儿,你就对我下黑手。”
余蔓无语了,自己不过才轻轻碰了她一下,连劲儿都没用呢。
陈远川见状,便知道还得自己出马,他从包里翻出了个他们带的搪瓷茶缸,上水池那儿接了满满一杯水,回来后二话没说就照着那周老太泼了过去,且角度精准,全泼在了周老太身上,一滴都没溅到铺位上。
虽说五六月份的天气,水已经不怎么凉了,但任谁被这么兜头泼了一茶缸水,都不会舒服了。周老太“啊”了一声,便从铺位上跳了下来,不停地擦衣服上的水。
“你干什么呢?”
“泼你一茶缸水已经算是对你客气了,别在这里倚老卖老,你这套对我不管用。”
都说神鬼怕恶人,陈远川这么一发火,周老太大概也知道陈远川不是个好拿捏的了,即便被泼了一身水,也没敢说什么,灰溜溜地走了。
陈远川一转头,就收获了好几道崇拜的目光,其中竟然还包括那对面铺位的吴飞。
“爸,你可真厉害。”陈冬冬眼睛亮晶晶的,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下次你要是再在地上撒泼打滚,我就用这招对付你。”陈远川笑眯眯地看着陈冬冬。
陈冬冬僵了一下,他如今大了,也爱面子了,闻言立马不愿意了。
“我早就不那么干了,我奶说你都老大个人了,为了个鸡蛋还在地上打滚呢。”
“我那是为了我自己吗?我那是为了全家,你都不知道当时我们穷成什么样了,我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去后山,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陈远川双标地理直气壮。
早先陈远川刚来时的事儿,陈冬冬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了,他都是听刘银凤念叨的,这会儿见陈远川说得振振有词的,也没有再争论什么。
倒是余蔓看了眼对面的吴飞,对陈远川道:“你既然有办法,上午怎么不帮下对面那小伙子?”
“那又不是我们的铺位,我替别人泼水合适吗?”
从本质上来说,陈远川并不是个喜欢自找麻烦的人,但要是麻烦非来找他,那就没办法了。
之后的路程就很是顺利了,快到北京时,对面的吴飞终于忍不住了,跑来找陈远川交谈了几句,他总觉得陈远川跟一般人不太一样,有心交个朋友。
陈远川这才知道,吴飞在他们市里面的地质局上班,这回是到北京开会的。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陈远川也没拒绝吴飞的示好,两人交换了下姓名和联系方式,约好了等从北京回去后再联系。
陈远川他们出站后,就见到了开了辆吉普等在路边的谢书海,比起五年前,谢书海眉宇间褪去了些稚气与浮躁,他梳着时下流行的二八分发型,身上穿了件白衬衫,一看就很是时髦。
“大川哥!”谢书海一看见陈远川几人,立马高举着手冲他们示意。
陈远川挑挑眉,不管谢书海外形上有什么变化,整体上还是那个开朗活泼的青年。
等他们走到近前,谢书海便一一招呼起了众人。
“大川哥,嫂子,这一路上挺辛苦吧,赶紧上车,我早就让你们来了,你们一直拖到现在。哟 ,冬冬和笑笑都长这么大了,当年我走的时候,笑笑还抱在手上呢。”
“小谢叔!”陈冬冬跟陈笑笑异口同声地喊道。
“好,好,赶快上车,我带你们去吃顿好的,只当给你们接风洗尘了。”
几人寒暄了几句,便一起坐上了车。
陈远川看着首都的街道不禁心生感叹,他们那小县城和大城市果然是没法比,看来人还是得走出来才行,不然就成井底之蛙了。
“书海,我们这是上哪里去吃饭?”
“北京烤鸭店,让你们尝尝我们这里最地道的烤鸭,绝对是一绝,开了百十年了,保证你们吃了流连忘返。”
谢书海开着车很快就到了地方,陈远川先打量了下烤鸭店的门头,还没等进去,就听见了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
“大川!”
第46章
“大川!”
陈远川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叫自己的人竟然是周建业,要不是周建业一年前回家探亲时,两人才见过,陈远川都不一定能认出来这个表哥。
“建业哥,你怎么来北京了,没听我大姨说起呀。”刘金凤是知道陈远川一家来北京的事的,要是周建业也在北京,刘金凤没道理不跟陈远川说一声。
“我也是今天刚到,还没来得及跟我妈说。”
因为两人都不是独自一人来吃饭的,都有各自的朋友跟着,便也没有硬要凑在一起,只说这两天约个时间见一面再详谈。
“刚才那个就是你那个当兵的表哥?”谢书海是在生产队待过的,知道周建业这么个人。
“嗯,没想到他从边疆来了这里,怎么了?”
“没什么,看他身边的人应该都是军人,一看走路的架势就不一样。”谢书海当年回北京后,到底也没有去当兵,不过他也没下乡,家里后来给他找了个单位上班去了。他虽然没去当兵,但接触过的军人还挺多的,一眼就看出来了。
陈远川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周建业本来就是军人,身边可不都是他的战友吗。
说完了周建业,话题又回到了烤鸭上。
“来,来,你们都尝一尝,这可是咱们老北京的特色。”谢书海热情地招呼陈远川几人品尝烤鸭。
别说北京烤鸭能在全国出名,还是有它的道理的,这烤鸭一端上来,就透着炭烤的香气,而且色泽鲜亮,外酥里嫩,咬一口还会有汁水溢出。
陈远川几人都是第一次吃烤鸭,尤其他们还在火车上吃了两天没滋没味的饭菜,这会儿顿时被烤鸭征服了味蕾,一个个赞不绝口,吃得头都不抬,就连5岁的陈笑笑都擦了擦油乎乎的嘴,露出了个甜笑。
一直到吃完了饭,几人才有空说了下接下来几天的安排。他们先约好了第二天去谢书海家拜访一下谢书海的父母,别的不说,这些年谢父谢母可没少给陈远川寄东西,既然来了,总得上门表示一下感谢。随后就由谢书海带着他们游玩了,他可是地道的老北京人,用他的话说,四九城里就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
“你如果整天带着我们到处玩儿,不用上班能行吗?”陈远川记得谢书海可是有工作的。
“没事儿,我们那单位不怎么忙,请几天假也不要紧。”就谢书海本人,他是不喜欢这样在单位按时按点地上班的,他总觉得不适合自己,不过目前他不上班,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干,总不能整天闲在家里吧。
“你心里有谱就行,可别因为我们耽误了你的工作。”
谢书海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吃完了饭他们就去谢书海给他们找好的招待所休息了,因为他们提前到了北京,余蔓那边的培训还没有开始,倒是可以先跟着他们玩上两天。
谢书海家是在军属大院里的,出入审查的还都挺严格。陈远川第一次来这种家属院,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早就知道谢家家境应该不错,到了这里更是深有体会。
谢家住的是一栋两层的小楼,还带个院子,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草,看着就赏心悦目,屋子里收拾得也简单大方。谢父谢母对陈远川一家很是热情,他们一直记着陈远川当年救了自己大孙子的恩情。
“快坐下说话,你们都别客气,小陈是吧,书海整天把你挂在嘴边上,我早就想见见你人了。”谢父嗓音洪亮,很有些雷厉风行的军人作风,据说他是因为伤痛提前病退的,不然应该还能再在部队里发光发热几年。
“我也早就想要来拜访您二位了……”
谢母退休前是在军区医院当医生的,如今虽然上了年纪,却依然保养得宜,待人接物很是亲切,她见谢父跟陈远川聊得投机,便拉着余蔓的手关心了一番他们的近况,中间还兼顾着让两个孩子吃水果,丝毫不会让人感到被冷落。
在谢父谢母的盛情相邀之下,他们中午还在谢家吃了顿午饭。谢父听说陈远川身手不错,吃完饭还吆喝着要跟陈远川比划两下。
陈远川想着谢父本就有旧伤在身,年纪又不小了,自己哪敢跟他比划,干脆就给谢父随意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照着院子里的一块大石头一巴掌劈了过去,石头应声而裂。
“好家伙,这要是早年间你都可以去表演胸口碎大石了。”谢父瞪大了眼睛,颇为见猎心喜,他也是个粗人,幼年也是穷苦出身,让他舞刀弄枪的还可以,最不耐烦的就是跟那些学问高的人说话了,陈远川就很是对他的胃口,一时间都舍不得让陈远川走了。
“看来我爸是真喜欢你,要不是你年纪大了,他一准儿得劝你去当兵。”谢书海一边带着陈远川他们往外走,一边说道。
陈远川还没说什么呢,陈冬冬先插上话了。
“小谢叔,我爸不愿意去当兵,我愿意呀,我长大了要去当兵。”陈冬冬虽然年纪小,但在刘银凤夜以继日的熏陶之下,跟这里大多数人的想法都差不多,对绿色军营还是挺向往的,他们小伙伴里面,谁家要是出了个军人,都特别有面子。
“行啊,冬冬!”谢书海哈哈一笑,“我跟你爸都是那种受不得拘束的,我俩这辈子是跟军营无缘了,你以后好好努力,你小谢叔我看好你。”
接下来的两天,谢书海带着他们参观了几个北京著名的景点,还起了个大早去看了陈冬冬心心念念想看的升国旗,之后余蔓就参加培训去了,陈远川则是带着两个孩子跟周建业见了一面。
“建业哥,你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跑北京来了?”就陈远川所知,像周建业这样驻守边疆的军人,轻易是不会到别的地方去的。
“这事儿说来话长了。”原来周建业和他驻扎在边疆的几个战友,前段时间在边境抓到了两个敌特分子,这两人在国内潜伏的时间不短了,之前用种种手段盗取到了一份机密文件,准备从周建业他们驻守的边境逃往国外时,被周建业他们抓获的。但丢失的机密文件却始终没有找到,周建业他们这次就是押送这两人来北京受审的,顺便接受上级的嘉奖。
周建业之所以没有告诉家里自己来北京的事儿,一来是因为这次的行程要保密,二来是因为他之前在抓捕敌特的过程中受了枪伤,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要是让刘金凤知道,怕是少不得要担心念叨许久。
那天会跟陈远川碰见,也是因为他们已经把人给转交了,任务算是基本上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等着上级的表彰以及调派,他们这才会出来吃饭的。
当然周建业在跟陈远川说起时没有说得这么详细,只提了自己是有任务,押送人员才会来北京的,以及自己受伤的事。
“我就是不想让你大姨知道,才没给家里说的。”
“建业哥,你的伤真的没问题吗?”陈远川打量了下周建业,从外表上倒是没看出来有什么,想来应该伤得不重。
“真的没问题,不然上级也不能让我押人来北京。”周建业无奈地解释道。
陈远川想想也是,便没有再揪着不放。
“你受伤的事不想给我大姨说,接受表彰这事儿总不应该也瞒着,大姨和姨父要是早知道你来了北京,这回怕是也要跟着我一起来了。”
“他们想来北京,以后有的是机会。”
陈远川听出了话音,立马问道:“什么意思?你不回边疆了?”
“看上级领导的意思,有可能会把我调来北京附近的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