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澄
“行,明天买了票,咱们这就回去。”陈远川这次很是爽快地同意了。
“对了,昨天夜里你是不是出去了?”余蔓昨天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感觉陈远川有出去过。
“我肚子不太舒服,去上了个厕所。”陈远川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大晚上跑别人家里查探的事儿了,以往他都没有瞒过余蔓,这一次却没说,只因他没法解释他为什么对许瑶这般关注。
如果说因为多年前被许瑶推了那么一下,而耿耿于怀至今,一心想要报复,总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他之所以想要报复许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许瑶欠了原主一条命,而且这又牵扯到许瑶为什么要推原主,总之解释起来很是复杂。前世今生这种事儿太过于玄乎了,陈远川没打算跟任何人透露,所以这一次陈远川就没有告诉余蔓。
而此时的许瑶家里,已经堆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衣服、鞋子、收音机什么都有,许家这回几乎是把老底儿都给掏出来了,就准备跟着许瑶往内陆一些省份发大财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许瑶的姑姑许慧上门了。许慧就是路青青的母亲,在路青青的父亲死了之后又改嫁了的那个。
“姑姑,你怎么来了?”
“瑶瑶你也是的,有了发财的机会,怎么不跟姑姑说一声,你从小姑姑可是最疼你的,要不是你爸在电话里说漏了嘴,我还不知道呢。”
许瑶看了心虚的许父一眼,也没打算计较。
“姑姑,我们准备上外地去,难道你也要去吗?”
“我这把年纪了,跟着你们出远门也不方便,但是程宇可以去呀,让他也进点货,跟着你们一起去卖。”程宇就是许慧再嫁后的继子。
“程宇不是有工作吗?”
“请几天假不就行了?许航和许广不都有工作。”
见许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瑶也就答应了,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刚好还能让姑姑一家承她一个人情。
“还是瑶瑶你有本事,哪像我们家青青,这一去下乡就再也没消息了,这么多年连封信都没寄回来过,我这个闺女啊,算是白养了。对了,瑶瑶,你和青青不是分在一个生产队的吗?这你都回来了,青青她人呢?”
许瑶眼睛眨了眨,她哪里知道路青青人去哪儿了,她去了劳改农场后就再没回去过,这路青青也没有回来,难不成是在生产队里嫁人了?
“我也不清楚,姑姑我好多年前就不在生产队里了,不过我走之前,好像见青青跟队里的一个男知青走得挺近。”那时候路青青好像是对赵珏有意思,说不定她还真跟赵珏在一起了。想到赵家后来的下场,许瑶暗自乐了,这路青青还以为她自己多有眼光呢,她要是没跟赵珏在一起也就罢了,要是真巴上了赵珏,那她这会儿八成已经跟着倒霉了。
许慧不知道许瑶心中所想,只是一个劲儿地埋怨道:“这个死丫头也是个不检点的,找了对象都不跟家里说一声,我
就知道我这辈子是指望不上她了。”
有了程宇的加入,这回准备往内陆省市去的人又多了一个。一切准备就绪后,许家三兄妹加上程宇,4个人就出发了。
他们背着大件的行李上了火车,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坐了下来,还没来得及擦擦汗喘口气,公安就直奔他们而来。
“同志,有人举报你们投机倒把,麻烦把行李打开让我们检查一下。”
许瑶三兄妹和程宇彻底傻了眼。
同一时刻,陈远川和余蔓也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你在乐呵什么呢?”余蔓看陈远川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到,这投机倒把被抓到了,听说要判好几年呢。”
“这么严重,那你还是跟安子说一下吧,让他小心点,千万别被抓到了。”
“我早就交代过他了,他不敢带太多东西的。”但是其他人可就说不定了。
陈远川心想,他也算是为原主出了口气。至于以后嘛,只要有他在,这许瑶就别想过上好日子。
第66章
余蔓说是要开制衣厂,可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总得做许多前期的准备工作。
首先就是在政策这一块,余蔓去当地相关部门问过了,虽说私人开办厂子在内地还没有完全推行开,但沿海那边既然已经允许了,这边也没有明文规定说不行,只是各项都要审核,进程很慢。
余蔓也不着急,备案了之后她就开始选地方,原本她想把厂子设在县里,毕竟县里交通什么的都要方便一些,但县里目前并没有合适的地方能够用来开厂。
最后余蔓便把地方选在了镇上,那里刚好有一个旧的作坊,以前是个酿酒作坊,现在改建一下倒是可以用来当厂房,反正余蔓这厂子规模也不大。
再就是人手问题,她打算主要从周边的生产队里找人,一个是距离近,上工方便,再来她这是制衣厂,主要招的是女工,也能给附近生产队的女同志们一个工作的机会。
剩下的就是资金的问题了,因为开这个厂子,余蔓把她和陈远川手上的钱全投进去了,上回在北京买了房之后,他们手上剩的钱就不多了,哪怕她这只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小厂子,仍然是需要投进去不少钱的,不说人工的工资问题,就说做衣服的缝纫机、裁剪机之类的机器,也得买上几台。恰好他们机械厂就有一批旧机器,余蔓便跟机械厂协商了下,将那批旧机器给接手了,反正算来算去他们手上的钱是不太够的,这便只能找人借钱了。
余蔓首先想到的是陈远山,他在运输队当司机,手上应该是能攒下不少钱的,但基于陈远山两口子那一毛不拔的性格,余蔓就有些犹豫,而且听向小燕那话里的意思,他们两口子似乎也想买个房子,只是北京那边的房子不好碰,他们才没有行动。
“山子两口子大概是想把钱留着在大城市买房,弟妹上次不就羡慕你在北京买了个房子吗?这样的话我倒不太好意思跟他们两口子开口了。”余蔓对陈远川说道。
“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他们是想买房子,可北京的房子有那么好买吗?这得碰,咱们要不是因为有书海帮忙留意着,哪那么容易在北京买房。如今书海到深市开厂去了,那就更不好弄了,他们难道要指望大姨和姨父?总之我看这房子一时半会儿买不了,咱们先借来用用也不要紧,等这厂子开起来了,很快就能还上了。”
余蔓看陈远川说得满不在意,可开厂的事她自己虽然有些把握,但也不敢说是百分百就一定能挣钱的,所以她一时还有些拿不定主意。
“要不我先跟明子说说看。”陈远明手上应该也是有些钱的,他们两口子好像没有什么大的花销。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余蔓刚提起陈远明,陈远明就找来了,还主动提出要投钱给他们,对此余蔓和陈远川都挺意外的。
“大嫂,你不是要开厂子吗?这估计要花上不少钱,我这里钱虽然不多,但也能出一份力。”要么说陈远明算是陈家里最有头脑的一个,他竟然提出要在余蔓的厂子里掺上一股,打的主意就跟陈远川出钱给陈远安去南方进货是一样的,就是自己只出钱不出力,等到将来挣钱了还能分上一份。当然一旦赔钱了,这钱就拿不回来了,全看个人的取舍。这回陈远明的要求也不高,就是想在厂子里算上一小份就行。
“这个,明子你可想清楚了,我这厂子开起来之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我想清楚了,大嫂,我对你这个制衣厂还是挺看好的,我听说南边拉过来的衣服在县里总是被人一抢而空,你这厂子只要衣服款式做工什么的都还说得过去,我估计应该不愁卖,真有个万一赔钱了,我也不会怪你。”言外之意就是这笔钱是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的。
余蔓跟陈远川商量了一下,觉得这样也行,还跟陈远明似模似样地签了个协议,有了陈远明这么个前例在,余蔓想了想,还是跟陈远山和向小燕开了口,她也说了,他们愿意借钱也可以,愿意投钱也行。
借钱的话,哪怕这个厂子将来亏了本,她也会想办法把钱还给他们的。投钱的话就跟陈远明一样,将来挣钱了也有他们的一份,亏钱的话就算自个儿的。
陈远山跟向小燕两口子都是谨慎的人,他们私下里商量了老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借钱给余蔓,哪怕是看在陈远川当初把工作让给了陈远山的份上,这钱他们肯定也是要借的,只是两口子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没敢像陈远明一样直接把钱投进去。
余蔓对此也没有在意,陈远山两口子的选择大抵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两人平日里都是只进不出的,能愿意借钱就不错了。
而陈美妮知道了这事后,也回来投了些钱给余蔓,她一向爱跟着陈远川走,如今既然陈远川都支持余蔓办这个厂子,陈美妮自然也愿意相信余蔓,所以她都没想太多,就投了份钱进去。
最让人意外的还是陈远扬,别人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收入来源,只有他,手上就只有当初分家的500多块钱和周丽给他的800块,结果他也投了1000块钱给余蔓,心态还很是乐观。
“我看大嫂你这厂子准能办好,等到将来厂里挣钱了,我不就有固定的收入来源了。”家里兄弟姐妹里就数他没有来钱的门路,上回好不容易从周丽那儿挣了笔钱,险些没被他妈抽死。
尽管余蔓一再重申,这钱投进去也有可能会亏了的,陈远扬却毫不在意,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信心,笃定了这个厂子肯定能挣钱。不光如此,他还跟余蔓说,等厂里的衣服能出货了,他想拿些衣服到周围的县城去卖。
“行吧,你想好了就行。”
看着陈远扬欢天喜地地走了,余蔓感觉到肩上的压力越来越大了,不管是投的还是借的,这些钱加在一起也差不多够了。这厂子要是真能发展得好还好说,要是没能开起来或者亏钱了可怎么办,即便事先都说明了投钱的话,自负盈亏,但如果真的亏了,亲戚之间还怎么相处?
陈远川看出了余蔓的担忧,安慰她道:“别想那么多了,他们愿意投钱也是因为他们都看好你这厂子的发展,你只管放开了去干,真要有个万一,咱们在北京不是还有套房子吗?也不至于赔不起。”
余蔓想想也是,便做起了下一步的规划。
而家里又是借钱,又是投钱的,动静闹得这么大,这事儿自然也让刘银凤知道了,她很是不能理解,转头就把陈远川叫了过去。
“我说你们这好好的日子不过,都在瞎折腾什么呢?余蔓都已经是6级工了,每个月70多块钱,在县里能有几个人比她的工资还高的,结果这又要去开什么
厂子,还要投进去这么多钱,这要是亏了可怎么办?”
“妈,你就不能说点好的,这厂子还没开起来呢,你就先想着亏钱的事儿了。”
刘银凤跟陈远扬刚好处于两种极端,陈远扬有一种莫名的信心,相信这厂子肯定能行,自己以后就有收入来源了,哪怕他投的钱不多,以后分的钱也不会太多,至少也是有收入了,就没想过亏钱的可能。
而刘银凤则是光往不好的地方想,生怕这厂子没弄成,老大两口子再欠了一大笔外债,这还是因为她不知道余蔓准备辞职不干了,不然更得上火,不过她也问到了这一点。
“这厂子是你要开的还是余蔓要开的?”
“当然是余蔓要开的,我又没上过班,哪懂得这开厂子的事儿。”
“余蔓不是有工作吗?她怎么去开厂子?”
陈远川眼珠转了转,斟酌着道:“这些国营厂子里现在有一种说法叫作停薪留职,就是工作还给你保留着,但工资不给发了,你什么时候要想回去上班,还可以随时回去。余蔓就是这么弄的,她开这个厂子也是想要试一试,要是能行当然最好,以后她就是厂长了,谁还愿意在那机械厂的车间待着,万一要是不行,她就还回机械厂上班。”
这个停薪留职还真不是陈远川自己瞎说的,是他听谢书海说以后这些国营的单位有可能会这么推行,只可惜现在还没有实施,不管是谢书海还是余蔓,他们要想出来办厂,目前只能辞职了。
陈远川怕刘银凤知道了这事儿,又得起不来床了,便没有说实话,毕竟年纪大的人思想都保守,估计很难接受一个6级工工作不要了去开厂。
刘银凤听了陈远川的说辞,心里确实放松了些,她知道余蔓想要干什么,她也拦不住,好歹最后实在不行还能回厂子里上班,凭着余蔓的工资,就是欠了外债,也是能还上的。所以刘银凤在陈远川的劝说下,最后到底是没有对这事儿再说什么。
不过余蔓说是辞职,但也没有那么快,等到厂子这边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已经是80年的春天了。
现在厂子开工在即,厂房已经改建好,机器设备什么也都就绪了,就差工人了。
余蔓之前就刊登了招工的通知,但实在没想到招工的时候会来那么多人,他们这厂子规模小,就跟个作坊差不多,初期只打算招上二十个女工,至于以后可以等到厂子规模扩大了再说,结果招工时却一下来了两百多号人,从十几岁的小姑娘到50多岁的大妈不等,大概是觉得做衣服这种活,即便是大妈也能干,兴许还觉得自己上了年纪更有经验呢。
余蔓看着外面这乌泱泱的人群深感头疼,她当初就是考虑到,乡下地方好些女孩子学历都不高,这才没有在学历这一块设门槛的,谁知道会来这么多人。
招工这天除了陈远山出车了以外,余蔓还通知了陈远明,陈美妮和陈远扬,好歹厂子也有他们的一份,所以他们都来了。
这会儿陈远明就给余蔓出了个主意:“大嫂,你不如先简单面试一下,等她们进来后给她们一人发张纸,让她们写一下自己的基本情况,以及对厂子里的一些发展建议,也不指望她们真的能提什么建议,最起码把那些文化水平太差,或是压根儿就不识字的人给刷下去,咱们这好歹是招女工,总得能读得懂基本的规范要求,还有手太粗糙,一看就不是适合做针线活的也得刷掉,没的再把布料给刮坏了”。
“行,就按你说的办。”余蔓觉得陈远明确实有想法,难怪陈远川说整个陈家就他心眼最多。
这样一来倒是的确刷掉了绝大多数的人,很多人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凑个热闹,也没指望真的能当上女工。对于剩下的五六十个人,余蔓考察了下她们的裁剪和针线手艺,既然是做衣服,总不能一点基础都没有吧,她这是开厂子,又不是开学校。
最后余蔓细细比较了一下,总共选出了22个人,比预计的多了两个倒是不打紧,她给这些人规范了一下要求,通知她们两天后来正式上班。
把招工的事情忙完了,布料余蔓也已经联系好了,还是谢书海给介绍的关系,接下来就是等着正式开工了。
余蔓回生产队的时候,陈美妮也跟着一起回来了,说是有事儿要跟她大哥说。
余蔓知道陈美妮很是信任陈远川,也没有多说什么。等他们回到家里,却意外地发现家里也聚着很多人。
余蔓刚一进院子,就有个不认识的大妈冲上前来一把抓住了余蔓的手。
“这就是大川媳妇吧,人真是又好看又能干,听说你自己开了个厂子都当厂长了,侄媳妇,咱们可是实在亲戚,我家英子干活绝对是一把好手,你看你那厂里不是要招人吗?”说着那大妈把一个晒得黝黑的姑娘推到了余蔓面前。
余蔓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被旁边的一个老太太给拉了过去。
“大川媳妇,我是大川他表姑的表姨,我两个孙女都是心灵手巧的好姑娘,十里八乡就没人不夸的。”
“大川媳妇,我是你婆婆的小婶子,我们家秀秀的针线活,那时打小就练出来的。”
“……”
余蔓看着这些平日里都没见过的七大姑八大姨,只觉得比刚才招工的时候还要头疼,以前也没见怎么来往,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余蔓只得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各位婶子们,我们厂子里的人已经招够了,不需要人了。”
“侄媳妇,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家那口子跟爱国可是兄弟,你这招人都不照顾一下亲戚的。”
“就是说,咱们这么亲近的关系,大川媳妇……”
“都别吵吵了!”陈美妮一声高呼,打断了刚才那老太太想要说的话,又用眼神制止了其他想要反驳的人。
“我说你们都是谁?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家有这么多亲戚,就你,说什么你们家那口子跟我爸是兄弟,我爸生病那会儿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怎么没见着有这么个兄弟上门?我告诉你,我爸的兄弟我就只知道我大伯陈保国一个。”
“还有你,什么表姑的表姨,你没听说过一表三千里吗?你这都六千里了,还上门认亲呢?”
“还有你,说是我妈的小婶子,我姥姥姥爷早都没了,我就没听说过我妈还有小婶子!”
陈美妮把这些人一一怼了回去,最后还总结道:“你们这些人一口一个侄媳妇,大川媳妇,好像我嫂子就没名字似的,我嫂子现在可是厂长,你们对着县里的那些厂长敢这个样子说话吗?你们都没把她当回事儿,还指望她把你们家孩子招进厂里做工,做什么美梦呢。”
“哎,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咱们都是老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