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澄
“大哥!”刚爬上岸的那人喊道。
“小四,怎么样钱拿到了吗?”
“拿到了,在这儿呢,不过不知道这袋子防不防水,钱湿了没有。”
“没事儿,就是湿了也不要紧,反正这钱咱们也不可能在这里花,到了港城,谁还管你这钱是不是泡过水。走吧,你到车里去换件衣服,咱们这就回去,让姓夏的那两人看孩子,我还是不怎么放心。”
“大哥,咱们真要把那孩子弄死吗?”
“咱们在道上混的这点信义还是有的,现在既然拿到了钱,答应那人的事就该办到。况且你怕什么?咱们以前在港城的时候,帮派间争斗时又不是没砍过人。”
话是这么说,可帮派间抢地盘砍人,跟对着这么小个孩子下手还是有些不太一样的,叫小四的这人
难免有些迟疑。不过大哥说得也对,为了以绝后患,还是不留活口的好,何况这些天他们在那孩子面前可没有遮掩过,那孩子已经看到他们的脸了,就算年纪还小,也不能再放回去了,想到这里,他嗤笑了一声。
“那傅振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给的这笔钱正是他儿子的买命钱。”要是没拿到钱,他们还不会动手呢。
“大哥,夏家的那两个怎么办?就让他们跟着咱们一起去港城吗?”那叫小四的又问道。
只是两人越走越远,后面那人说了些什么,陈远川已经听不到了,他也并没有立马就从水里出去,而是耐心地又等了片刻,直到远处隐约传来了汽车的发动声,他才从水里出来。
等他朝着汽车声音的来源寻去时,正好看到一辆面包车往远处驶去。
陈远川眯了眯眼睛,听刚才那两人的对话,看来这场绑架还别有隐情呢,拿了人家的钱,还要要人家孩子的命,未免太过分了吧。他又转头朝身后望了一眼,也不知道那些公安跟上来没有。
没错,他在水里时就发现后面有人跟着他一起下了水,当时岸上没有别人,除了那些公安不作他想。只是他的速度太快,那些公安在水下又不像自己这般视物极佳,一时半会儿地便没能追上来,现今也不知找对了方向没。
陈远川当时脱离众人独自入水的时候,别人没有注意到,胡景中却是注意到了的。刚见到陈远川时,他跟崔胜一样,都有些担心陈远川会给他们的行动添麻烦。可经过这么一天的相处下来,他发现陈远川极为气定神闲,这要不是个草包来骗钱的,就是个有真本事,胸有成竹的,所以他对陈远川难免关注了几分,自然留意到了陈远川悄悄地下了水。
隔着这么几百米远,按说等到他们游到桥中央时,桥下那人也早该跑了才是,那陈远川这个时候下水是有什么办法能够追踪到那人吗?胡景中当机立断,立马带着几个水性好的跟着一起下了水。早在那绑匪让傅振带着钱到石关桥中间时,他们就有所预料,这次可能会需要下水,叫来的大多都是会水的,至于其他人则沿着岸边查找了起来。
可惜陈远川的速度哪是一般人能够追得上的,胡景中他们只能确定陈远川大概是往哪个方向去了,这便在水下就耽误了不少时间,上岸后也不像陈远川那般精准地跟在了绑匪后面,又搜寻了好一阵,才算是找到了绑匪开车离开的地方,这还是因为陈远川留下了记号。
“胡队,那边的一棵树上绑着个布条。”
胡景中过去一看,那布条和陈远川今天穿的外衣一个颜色,一看就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且布条下面的树皮上还用石子画了个大大的箭头。
第81章
陈远川追在那绑匪的车后面,一追就是100多公里,这着实令他有些意外,没想到这绑匪的窝点离市区还挺远的,光路上就差不多走了两个多小时。
到了地方后,那两个绑匪将车停到了路边的一片树林里,便下了车,然后两人徒步朝着不远处的山里走去。
这会儿正是半夜时分,到处都静悄悄的,洪坤和洪四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他俩在发觉后面没有车子追来时,便放了心,丝毫没想过会有人靠两条腿追在车子后面,所以两人说话时便没有了顾忌。
“咱们做完了这一票,便老老实实地在村子里待上一段时间,避避风头。等过些日子,查得不严了,咱们就去港城,只是我这手……咱俩从港城回来时差点连累了你,要不咱们这次还是联系个蛇头送咱们过去吧。”洪坤说道。
他和洪四是亲兄弟,他在家中排行老大,洪四是最小的,本来中间还有两个兄弟,但灾年的时候,那两个连带他们爹妈都没能熬过去,一家子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他俩的家就在附近的村子里,他们可以说是靠着吃百家饭,磕磕绊绊长大的。
前些年洪坤听人说港城那边日子好过,便带着洪四去了深市,别看洪四长得瘦小,水性却极好,而他那时也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于是两人硬是靠着游水游到了港城。
只是他们一穷二白的,在港城又没有户口,刚开始只能打了段时间的黑工,那老板见他们是黑户,便总是克扣他们。洪坤受不了这个气,便干脆和洪四一起加入了当地的帮派,成了混**的一员。
因为他敢拼敢打,倒是在帮派里混出了点名头,过了几年还算风光的日子。可惜大半年前,他在一次帮派火拼中被人砍断了左手。失了一只手的他,显然不再适合在帮派里那种整天打打杀杀的地方继续混日子了。
而洪四本来就生得瘦小,打架也不怎么行,以前全靠洪坤照顾,才能在帮派里待得下去,没了洪坤这个靠山,他的日子也艰难了起来。
这样一来,洪坤便生出了回来内地的心思,他俩像当年游水过去一样,照旧游水回来了,但洪坤却忘了,他如今早已不比当年了,没了一只手,他在水中很难保持平衡,差点就被浪给冲走了。幸亏洪四水性好,及时拖住了他,艰难地带着他游了回来。
洪坤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害怕再拖累到洪四,才提出找蛇头坐船的,可是洪四却有些犹豫。
“要不咱们还是游水去吧,咱们带着这么多钱,做蛇头的船会不会不安全?那些人跟对岸的好些帮派都有联系,还是算了吧,反正我水性好,到时候我带着大哥你。”他大哥的身手可比不过当初了,这要是被蛇头盯上了,再来个黑吃黑,他们冒这么大风险,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洪坤想想洪四说得有道理,他心中多少也有些顾虑,便没有反对。
“港城那边原来帮派里的好些人都认识咱们,咱们去了也不用多待,想办法把钱换成黄金,就去南洋。”洪坤说起自己对未来的规划,去港城只不过是个跳板,他打算到南洋去谋生,这笔钱可以当成本钱,做点小生意什么的都可以。
而跟在后面的陈远川也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才注意到洪坤少了一只手的,不过这对他来说倒是无所谓,洪坤有没有那只手,都不可能打得过他。
洪坤和洪四所在的村子,后面便有座不大不小的山,他们此时去的就是这座山,只是没从村子里过罢了。
而山里有一座破庙,那破庙缺砖少瓦的,轻易没有人会到那里去。洪坤就选了那破庙当作落脚点,孩子也被他们藏在那里,由跟他们合伙的夏家兄弟看守着。
说起夏家兄弟,也是镇上的混子,但再怎么混,跟洪坤这种在港城拎着刀跟人干架的**小头头还是没法比的。洪坤回来之后,夏家兄弟便与他结识了,两人正是逞凶斗狠的年纪,听洪坤说起以前在港城的那些经历,不仅没觉得害怕,反而还很是向往,立刻就拜了洪坤为大哥,想要让洪坤带他们去港城。
洪坤本来只是应付着这两人玩的,但接了这次绑架的活后,只他和洪四两个人,人手便不怎么够了,他这才想到了夏家兄弟的身上。
而夏家兄弟听说了洪坤的打算,一口就应下了,只当这次绑架是洪坤引荐他们入帮会前拜山头的,两人也没要求分赎金,唯一的要求就是想跟着洪坤去港城。
洪坤和洪四去拿钱时,便将看管孩子的活交给了他们。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洪坤就完全信任他们了,他心眼还挺多,进破庙之前便将钱拿出了一大半藏在了破庙外头,这才走了进去。
夏家兄弟也还算警觉,一听见动静就出声道:“是谁?”
“是我,我们回来了。”
“坤哥,你回来了,怎么样还顺利吗?”夏家兄弟中的老大问道。
“挺顺利的,钱已经拿到了,孩子怎么样?”
“晚上哭闹了一阵,被我和我弟吓唬了一番,就不敢出声了,现在睡着了。坤哥,既然钱已经拿到了,这孩子要怎么放回去?他看到我们的脸了,会不会
有麻烦?”
“后面的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我和小四会想办法把人放回去的,被看到脸了也没事儿,你们这段时间别往深市去不就行了,反正过些日子咱们就去港城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或者夏家兄弟因为害怕而退缩,洪坤并没有告诉两人自己这回不单单只是绑架,而是接了个活,为的就是要傅杰的命。
“行,坤哥,那我们先回镇上了,我们平日里总在镇上,一直不出现容易惹人怀疑,等过了这个风头,咱们再商量去港城的事儿。”
洪坤应了下来,目送着两人走出了破庙。
陈远川此时也确定了,这群绑匪总共就只有4个人,其中两个还是一知半解的。等夏家兄弟脱离了洪坤的视线范围,他就立马跟了上去,将夏家兄弟打晕了,拖到了旁边的林子里。
等他再回到破庙时,也不过几息的功夫,洪坤他们还没来得及对傅杰下手。
“大哥,咱们现在动手吗?”洪四问道。
洪坤见洪四准备去拿刀,便阻拦道:“这么个小崽子,随便一捂就完事儿了,哪用得着见血,等会儿直接在山里挖个坑,把人埋了就行。”见了血总归会留下痕迹,还是谨慎些为好。
洪四点点头,他大哥没了一只手不太方便,他打算自己动手,就算他的体型跟强壮的男人比不是很占优势,但好歹跟着大哥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制服个孩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陈远川见到这种情景,就准备出手了,本来他还想等等看,这两个绑匪会不会谈论到幕后主使,眼下却是等不了了。谁知还不等他行动,破庙的前面又来了个人,陈远川犹豫了下就没立马现身。
这边洪四正要到后面,破庙的前门就被人敲响了,两人瞬间警觉了起来,这破庙与其说是有个前门,还不如说是一层薄薄的木板,轻轻一推就能推开了,根本不用敲,而且大半夜的谁会上这里来。
洪坤走到门后,顺着缝隙往外看了一眼,面露惊讶之色。他想了下,没将人引进来,而是自己走了出去。
“傅叔,你怎么来了?”洪坤注视着眼前这个花白着头发,一瘸一拐的老人,有些疑惑。
暗地里的陈远川听到这个称呼,也挑了挑眉,傅?
“你们还没动手吧?”傅松原问道。
“还没呢,傅叔,你这是有什么想法?”
傅松原沉默片刻,还是说道:“想来你们应该也拿到钱了,既如此,也算没让你们白忙活一场,你们把那孩子放了吧。”
洪坤和身后也跟了出来的洪四,互相看了看,
都很是讶异。
“傅叔,傅清老弟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是又改了主意,还是说这是你一个人的想法?”
傅松原叹了口气,他和傅振他爸是亲兄弟,早年他大哥没有出国前,他们兄弟俩关系也是十分要好的,只是没想到他大哥去了国外,这么一别就是几十年。傅清最初提出这么个主意时,他是不同意的,可耐不住傅清决心坚定,又提起了他去世的妻子,傅松原一时鬼迷心窍,便默许了。
可这两天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想起幼时和大哥的相处,还有侄子回国后对他们一家的关照,他到底还是过不去心里这个坎,连夜跑到了山上来,想要阻止洪家兄弟对傅杰下手。
“这事儿我会跟傅清说的,你们把孩子放了吧。”傅松原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傅叔,傅清老弟早先说的是不留活口的,
所以我们就没有遮掩,这孩子可是看到我们的脸了。“洪坤也不是什么杀人狂魔,他也不是非要那孩子的命不可,说起来他会接这个活,大部分原因是为了钱,还有一小部分是因为傅叔去世的媳妇跟他是一个村的,六几年那会儿,他带着弟弟艰难度日时,傅叔看他们兄弟俩可怜,曾接济过他们,这份恩情他一直都记着,他洪坤别的本事没有,还是有点子义气在身上的。
所以傅清提出这个计划,找他们帮忙绑人时,他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并且除了问傅振勒索的赎金,他可是一分钱都没要傅清的。现在傅叔想要改变计划并非不行,刚好他还不用脏手了,只是他多少有些顾虑。
“那么小的孩子不会记得什么的,而且你们不是要去港城吗?”傅松原说的话跟洪坤安慰夏家兄弟的差不多,洪坤却不像夏家兄弟那般好糊弄,他是要去港城没错,但眼下风头正紧,他还打算在老家待段时间再走的,要是这段时间里被公安找上门查到了什么,那不就麻烦了。
已经弄清楚了幕后指使的陈远川,则在想着谢书海还说那傅清是个木头疙瘩,瞧瞧看走眼了吧,什么叫咬人的狗不叫,人家直接就来了个狠的,要对着亲侄子下手呢。
他也没再耽搁,趁着洪家兄弟在那里纠结的时候,他直接去了破庙后面,找到了傅杰。山里的温度本来就比较低,傅杰这两天又担惊受怕的,陈远川将人抱起来时,才发现这孩子有些发低热。
陈远川皱眉,他这整件外衣都被撕完了,胡公安他们怎么还没到?这人也是不经念叨,陈远川刚想到这里,胡景中他们按照陈远川留下的标记,就找了过来。
洪坤此时正好站在高处,看到有黑影往山上来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到屋里去抱孩子,可惜却被陈远川抢先了一步。
他发现孩子不见了后,更是脸色大变,立马招呼洪四:“小四,快跑!”
眼看两人就要往山里跑去,陈远川自觉抱着个孩子对付他们也绰绰有余,便现身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洪坤的眼神明明灭灭的,他虽然不知道陈远川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眼下也没工夫多想了。他用完好的那只右手从衣服里抽出把刀来,就朝着陈远川怀中的孩子砍去,打的主意便是以此牵制陈远川,给旁边的洪四创造下手的机会。
洪坤想得是挺好,陈远川却没将这点小伎俩放在眼里,只见他转了半个身子,一脚就将洪坤手里的刀给踢飞了,紧接着又是一脚踹到了洪坤的肚子上。洪坤被这一脚踹的,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竟是半天没能起来,那边的洪四也是差不多的待遇,所以等到公安赶来时,这俩人已经没什么反抗的能力了。
至于傅松原,他则压根儿就没跑,先不说他这样走路艰难的人,在公安的追捕下能跑到哪儿去,就说公安既然找到这里了,查到他们只是时间的问题,他还有什么跑的必要?
傅振得知陈远川这边留下了标记,他急于想知道儿子的安危,便也开着车跟了过来,同行的还有假装关心的傅清。
傅清一路上都很是紧张,在傅振家里时,他也没发现那个陈远川有什么特别的,怎么就能追着洪坤兄弟俩追了100多公里呢。车子越是靠近这边,傅清的心就越沉,他只能在心里祈祷,洪坤兄弟俩最好是解决了孩子之后跑掉了,不然要是落到公安手里,只凭当年他爸接济他们的那点情分,那两人怕是不会为自己一直隐瞒下去。只是他跟着公安来到了山里的破庙后,万万没想到的是,傅松原竟然也在这里。
“小叔,你怎么在这儿?”傅振也很是奇怪,他一时还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傅松原看了傅振一眼,摇了摇头。
傅振还待再说些什么,陈远川就抱着傅杰走了过来。这下子傅振也顾不得傅松原了,他急忙扑了过去抱起傅杰。
“有点低热,应该没有大碍,也没受什么伤。”陈远川解释道。
大概是傅振搂得太紧,又或者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怀抱,傅杰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看到眼前的傅振,“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这可把傅振给心疼坏了,他安抚了孩子好半天,才看向陈远川。
“陈先生,是你救了我儿子吗?真是太感谢你了。”
恰好胡景中他们也压着洪家兄弟走了过来。
陈远川便指了指旁边的树林,说道:“那边还有两个姓夏的兄弟,是他们的帮手,已经被我敲晕了。”他又指向傅松原和傅清,“那边的两位则是主谋,只不过傅清想要孩子的命,傅松原还算良心未泯。”
听了这话的傅振僵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傅松原和傅清,半晌才张嘴问道:“这是真的吗?我有哪里对不住你们,让你们想要我儿子的命?”
傅松原低着头没有说话,一念之间铸成大错,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如果说上山之前的傅清还抱着些侥幸心理,那在发现他爸也在这里后,他便心知一切都完了,不管傅杰有没有出事,总之他们父子俩是跑不掉了,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此刻被陈远川指认出来了,他也没有太过惊慌,反而平静地望向傅振。
“你对不住我的,那可多了。你看看我爸,他才50多岁,已经花白了头发,还瘸了条腿,而我妈更是年纪轻轻的人就没了。这些还不都是拜我
那好大伯所赐,要不是他跑到了国外,我爸怎么可能会因为有海外关系而被下放,受了那么多年的苦楚。而你爸却在国外发达了,当你们灯红酒绿,吃喝不愁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正因为你们,在国内受苦受穷,吃糠咽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