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澄
雷志高被李亮的喊声惊回了神儿,赶忙把嘴里的鞋子拿了出来,连着呸了好几声,一时酒气上头,眼睛都红了,抡着拳头就朝陈远川扑了过去,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道:
“我你妈,老子揍死你。”
然而他气势摆得很足,还没等靠近陈远川身边,就被陈远川一脚踹到了一旁。
门口围观的人见这里打了起来,有那热心的就去报了公安。刚好国营饭店不远处就有个派出所,所以两个公安同志接到消息很快就赶了过来。只是他们想象中打架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只见一方当事人抱着手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另一方则捂着肚子哎哟呦地坐在地上。
两名公安同志了解了大概情况后,就把人给带回了派出所里。其中一位姓邓的公安给他们做笔录,陈远川很是痛快地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公安同志,我可没想打人,是他自己抡着拳头要来打我的,我才把他踹到一边了。”
邓公安也知道这事儿确实不是陈远川挑的头,但该教育的还是要教育的。
“那你也不能把鞋子塞在别人嘴里呀,这是一种侮辱他人的行为,是不对的。”
“就是,你个乡巴佬,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你必须得补偿我。”雷志高也顺势喊道,他现在一想起陈远川那只沾了泥巴的鞋子,就直犯恶心。
“公安同志你瞧瞧,到底是谁侮辱谁,这人还说自己是什么工人家庭出身的,却这般瞧不起我们农民,我看他就是专门来离间农民阶级和工人阶级的敌特分子,对待敌人就要犹如严冬般冷酷,我塞他鞋子,没塞他臭狗屎都算是对他客气了,我建议你们好好查查他的背景。”
邓公安瞄了陈远川一眼,知道这也是个刺头,他经验老到,倒没想真的把这事儿进一步升级,不过也顺着陈远川的话说了雷志高一通。
“你也少说两句,你贬低歧视农民同志更是不对,工农一家亲知不知道?”
一旁正在叫嚣的雷志高听了这话,发热的大脑终于降温了,酒也醒了大半儿。
“你瞎说什么,谁是敌特分子?公安同志你别听他的,我们家可是根正苗红的工人家庭,不信你
们去机械厂打听打听。“听到陈远川这么上纲上线地给他扣大帽子,雷志高慌了起来,如今的人最怕的就是什么和阶级对立挂钩的事了。再加上他本就是个窝里横,今天完全是酒壮怂人胆,这会儿也不敢再提什么赔偿了。
见雷志高消停了,邓公安松了口气,又转向陈远川,调侃道:“小伙子,你嘴皮子挺溜啊,当个农民种地有些屈才了。”
“可不是嘛,公安同志,我也觉得我需要更大的舞台才能发挥我的才能,可这不是党和人民没给我机会吗?”陈远川皮了两句,知道这事儿差不多算是了结了,便准备回去了,他也无意再揪着雷志高不放,反正他也没吃亏,该出的气当场就出了。
陈远川这边刚走,挺着大肚子的余蔓就赶了过来,因为雷志高之前一副酒醉未醒的模样,出于稳妥起见,公安同志就通知了他的家属。
正在车间里上班儿的余蔓接了电话,只能到派出所来领人。她听邓公安说了事情的大致经过,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得知可以走人了之后,便跟着雷志高一起走出了派出所,对之前发生的这场闹剧只字未提,只是平静道:“你先回家吧,我只请了一会儿假,还得回去上班。”
“哎,媳妇儿,你身上有钱吗?先借我点。”雷志高一手揉着被踢了一脚还有些疼的肚子,另一只手拉着余蔓的袖子。
“我的工资都是你妈去领的,我有没有钱你会不知道吗?”
雷志高想想也是,他松开余蔓的袖子,也没管她大着肚子来回奔波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就自顾自地走了。
留在原地的余蔓低着头,捶了捶酸软的腰肢,在厂子里不是久站就是久坐,工作强度对如今的她来说其实是有些难以承受的,可余蔓都咬牙坚持下来了。
厂里的人都只当是她太要强,快生了还要坚持工作,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不想在家里待着,长期面对着那母子俩罢了,对她来说,在厂子里上班就算身体累一些,也比心里憋屈压抑着强。
不过她转念又想到,很快就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要来到世上了,余蔓麻木的心也柔软了下来,对未来也有了一丝期盼。
陈远川回到大队的时候,队里的人都还在上工,也是巧得很,上次他和陈远安一起回来碰到了落水的许瑶,这回又在河边碰到了路青青,好在路青青没有落水,不然陈远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陈同志!”路青青一看见陈远川就跑了过来。
陈远川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路青青在这里是等自己的。
“你是……路知青对吧?你找我有事儿吗?”陈远川对这些知青没怎么关注过,对许瑶有印象,还是因为旁人说那是陈来宝喜欢的对象,他才多看了两眼,而路青青往常一向不怎么惹人注意,所以他回想了半天,才算是没有叫错。
“是这样的,陈同志,上次我表姐许瑶落水,听说是你路过救了她,我就想替她表示一下感谢,只是我来到这里当知青,身边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本伟人语录就送给你吧,希望咱们在乡下也能接受到领导人的熏陶。”路青青表情诚挚地举着一本红皮子书,封面写着四个大字“伟人语录”。
陈远川盯着路青青手上的红皮子书愣了半天,一时没想明白这是玩的哪一出。他跟这些知青一向没什么接触,救许瑶的也不是他,他就在旁边动了动嘴皮子,要感谢也该感谢陈远安才对。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路青青,和路青青探究的目光正好撞了个正着,心底升起了几分猜测。
“其实主要还是许知青运气比较好,命不该绝,倒也不用专门感谢,而且你总不会有两本伟人语录吧,这要是给了我,我堂弟那里要怎么办?”
“这个……我可以再送他别的东西表示感谢。”路青青勉强笑笑,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天我表姐吓坏了吧?她回去还发了场烧。”
“她一个女同志掉到河里差点就没命了,受了惊吓生场病也是正常的。”话是这么说,但陈远川可不觉得那许瑶是吓病的,气病了倒是有可能。
眼瞅着路青青的笑容都快要维持不住了,陈远川没等她再说什么,就接过了那本伟人语录。
“路知青真是谢谢你了,我正愁没有机会学习进步,你要是送别的,我还不好意思收,这本伟人语录,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看着陈远川一脸感激地捧着书走了,路青青什么也没打探到,很是郁闷。
她今天之所以会来找陈远川,也是有原因的,路青青在现代是个穿越小说的资深爱好者,受荼毒甚深。她坚信自己能够穿越到这个年代,必然是天生的女主角,而有女主角,必然就有男主角。
按照穿越小说的一贯定律,她来到这里应该有两个任务,一个是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另一个就是和男主相亲相爱,羡煞众人。如果是穿成知青的话,通常还要加上一个高考回城,打脸极品家人,而原主爹死娘改嫁,从前在家里没少受欺负,也是基于这一点,路青青认为自己十分符合女主角的条件。只是如今离高考恢复和允许私人做买卖,还有好多年,这两条她暂时都无法达成,那就只能先找到男主角了。
而按照穿越定律,男主角一般有三种类型,一种是浪子回头型,也就是前期猫嫌狗厌,和女主角相遇后,幡然悔悟,奋发向上,成为浪子回头里的“金不换”,惊掉众人眼球。
第二种,人见人爱型,要么有极高的颜值,要么有极强的背景,总之站在那里就独树一帜,与众不同,很招女人喜欢。
第三种,身世凄惨型,这种通常有着极品家人,各种被吸血,正等着女主解救,后期自然是对家人失望,从此眼里只有女主一个人。
于是路青青开始了对号入座,她把生产队性别为男的都扒拉了个遍,很快锁定了几个目标。
首先是第一种,大队里年龄符合的路青青只找到了两个人,一个是陈来宝,一个是陈远扬,这俩都是大队里出了名的混子,不过路青青很快就把陈来宝排除了,因为这人是许瑶的舔狗,而如果她是女主角的话,按照设定许瑶就一定是恶毒女配,恶毒女配的舔狗怎么可能是男主角?
至于第二种人见人爱的,路青青在大队里还真没发现有谁特别符合的,但许瑶落水的事给了她灵感,许瑶那天明显是在算计什么,她就不相信落水的事是意外,而恶毒女配想要巴上的十有八九就是男主。
可惜她那天去得晚了,并不清楚到底是谁救的许瑶,也就不知道许瑶到底算计的是陈远安还是陈远川,这才想找机会试探一番的。送的东西都是她深思熟虑过的,别的东西可能会引起误会,伟人语录就不同了,送给谁都安全,她就不信有人敢拿这书做文章。恰好今天蹲到了陈远川,路青青觉得时机合适,就上前搭话了。
再说第三种,大队里有名的极品之家就是陈爱国家,而陈远川和陈远扬都是这家的,他们家里内部的情况她就不了解了,这也是她找上陈远川的原因之一。
却没想到这陈远川是个滑不溜手的,书是送出去了,她却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到,真是想想就气恼。
第16章
这边陈远川随手翻着手中……
这边陈远川随手翻着手中的书,也是若有所思,这些知青一个两个的也都挺有意思,这位路知青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明里暗里地打听许瑶落水的事,而她显然不像自己说的那般和许瑶姐妹情深,至少不是个能交心的,否则她就不用来找自己打听了。
陈远川脸上刚泛起个玩味的笑,就又僵住了,前方十米处,陈桃子手上拿着双鞋,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陈远川打了个哆嗦,扭头张望了一圈,确定方圆百米只有他一个人,看来是没有误会。
“大川哥!”陈远川一出现,陈桃子就小跑了过来。
“大川哥,我看你的鞋都磨旧了,特地给你做了双新鞋,不过我也不知道你的尺寸,就大约莫着来了,你试试合不合适,不合适我再改。”说着陈桃子举起了手上的布鞋。
陈远川盯着那双布鞋,再次懵逼了,片刻后抬头看了看天,今天这
是什么日子,他人缘这么好的吗?
“桃子啊,你看过伟人语录吗?”陈远川把手中的书向陈桃子示意了下。
“呃……没……”这回变成陈桃子发懵了,她小学就上了一年,字都认不太全。
“我刚翻了下这本书,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熏陶,我们伟大的领导人说,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我虽然不是个党员,却也不愿意成为广大人民群众队伍里拖后腿的,所以这鞋我不能收,你还是给来宝吧,也不算浪费了你的手艺。”陈远川也不管这陈桃子抽什么疯,说完这些话就脚底抹油往自家院子走去,鞋子这东西跟伟人语录可不一样,他要是收了,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了。
愣在原地的陈桃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被拒绝了。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能看上陈远川这个死了老婆还有孩子的就不错了,竟然还被拒绝了!
羞愤过后,陈桃子冷静下来,还是不愿意放弃。毕竟她已经不小了,她姐陈杏子已经订了人家,马上就轮到她了,就像她之前说的,她想嫁得近点,好照顾娘家,而再近能近的过隔壁吗?到时候她提脚就能回娘家干活,简直不要太方便。而且陈远川武力值高呀,连她大姐夫那么凶的人都能治得住,以后有了陈远川撑腰,看那刘大武还敢不敢再打她大姐。
基于这种种原因,陈桃子决定再接再厉,她就不信了,还能钻不开陈老大这块木头!
陈远川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回了家,一眼瞧见自己屋门口趴着个人,差点没条件反射地转身就跑,结果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那个便宜儿子陈冬冬。
“冬冬,你在这儿干吗呢?”这还是陈冬冬头一回主动来找自己,因为这孩子从不往自己跟前凑,所以陈远川总是下意识地忘记自己如今还有个儿子。
陈冬冬听见声音,吧吧吧地跑过来,举着手对陈远川说:“爸,吃糖!”
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有人跑他面前送东西了,陈远川看着陈冬冬手心里那被汗乎乎地手快攥化了的劣质糖果,实在没忍住抽了下嘴角。
什么怕伤害孩子自尊心勉强吃了的情况在陈远川身上是不可能存在的,非但如此,他还毫无遮拦地对陈冬冬道:“冬冬啊,这玩意儿除了你自己,没人会吃,给狗都嫌弃。”
陈冬冬愣了一下,“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这糖他还要吃,才舍不得给狗吃。
陈远川见此情景,第一反应是四处逡巡了下,看刘银凤在不在,不然他一准得挨骂,虽然他皮糙肉厚的不怕被骂,但能耳根清净点,谁乐意被骂,随后想起还没到下工的时候,这才放了心。
眼瞅着陈冬冬这个熊孩子还在那里没完没了地哭,鼻涕都流出来了,简直是没眼看。
“好了,你别哭了,你到底想干什么说吧。”
他可没忘记这小屁孩儿,虽然小小年纪却是个小势利眼儿,之前从来不往他跟前来的人,突然好端端地跑来给他送糖,陈远川可不相信是这小孩儿突然对父爱有了憧憬。
陈冬冬哭声一顿,打了个嗝,抽抽噎噎道:“我……我想吃鸡。”
陈远川还真说对了,陈冬冬被刘银凤一手带大,又从小见证了刘银凤在陈家的家庭地位,一向只爱找他奶,会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爸,也是因为陈远川这段时间三不五时地带只野鸡回来。
今天他在村子里玩儿的时候,听见别的孩子炫耀自己爸爸多能干,经常被孤立的陈冬冬忍不住就想加入进去,就大喊道“我爸会抓野鸡”,结果其他孩子根本不信,陈冬冬就气得跑了回来,想要陈远川再抓只野鸡,证明给其他人看,为此他才想讨好下陈远川,把自己很宝贝的糖拿了出来。
陈远川就知道这小崽子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原来是想吃鸡了,他之前在山里填饱了肚子,也不是个自己吃肉,见不得别人喝汤的,就时不时地抓个野鸡兔子什么的带回来,帮家里人改善下伙食。
因为怕引起别人注意,他也不敢太频繁,偶尔吃次肉还能有个借口,毕竟陈远明在城里当工人不是。只是他却没想到陈冬冬这个熊孩子把他抓野鸡的事儿吆喝了出去,很快就给他带来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不就是想吃鸡吗?你说你一个男娃子,整天有事儿没事儿地就哭闹,像个什么样子。”全然忘了他当初刚来时为了吃鸡蛋,学着陈冬冬撒泼打滚的模样。
陈远川本想先应下来,随便敷衍过去再说,随即又想到什么,把陈冬冬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了狼外婆般的微笑。
“冬冬,你想以后每天都吃肉吗?”
陈冬冬觉得陈远川的笑容很可怕,却还是老实回答道:“想!”
“那你跟我学武好不好?你学会了以后,就能自己抓野鸡了,想吃多少抓多少。”陈远川刚想到,万一他找个媳妇养自己的目标没有达成,以后靠儿子养也不错,虽然这还得很多年,但未雨绸缪不是,就当作长远投资了。
“真的?”
“当然,不过练武得吃苦,每天都得练习,以后你就不能老是出去玩了。”陈远川看过了,陈冬冬的练武资质也就是不好不坏,跟大多数人差不多,反正在这个世界也修炼不了他们那里的内功心法,只练外家功夫的话,这资质也尽够了。
真练好了,想达到他的程度是不可能,撂倒三五个人还是可以的,好歹给这便宜儿子培养个一技之长,省得这小崽子以后连自己都养不起,更别提养他了。但练武肯定得吃苦,这得事先说明了,别练个几天坚持不下去,净白费他功夫。
果然陈冬冬一听,练武要吃苦,还不能经常出去玩儿,就有些不乐意,但他又想吃肉,所以就很是纠结,一张小脸都皱巴在了一起。
“那我练了武,能打过铁军吗?”
铁军?
陈远川想起来了,是李二牛家那小子,村子里的孩子王,上回在地里,陈冬冬就是被这小子揍了,跑去找他奶告状的。
“当然,等你学好了,别说1个铁军,10个铁军你都能打得过。”这点陈远川还是可以保证的,那铁军就算再能打,也不过是野路子出身,哪能跟他们玄武大陆正经的武学系统相提并论。
陈冬冬双眼顿时迸射出了强烈的光彩,似乎打败铁军这件事儿比让他每天吃肉还更能吸引他,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我练,等我打败了铁军,我就是老大了,他们都得听我的。”
陈远川呵呵两声,他是不懂这些小屁孩儿之间的“爱恨情仇”,对他来说,填饱肚子肯定要比那劳什子的老大更重要,但无所谓,不管这小子出于什么目的,能坚持下去就行了。
等陈家人都回来后,得知陈远川要教陈冬冬练武,还惊讶了一番,很是纳闷陈远川是怎么会功夫的。
“咱们大队里那个老赵头你们都知道吧?他早年经常在山里打猎,会个两下子,小时候他看我骨骼清奇,是个好苗子,就私下里教了我点功夫,我打猎的手艺就是跟他学的。”老赵头是个孤寡老人,早年间算是村里唯一的猎户,前几年死了,所以陈远川才把事按在老赵头身上,要的就是死无对证。
陈家人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