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参果宝
侯府背后有点小动作,去教导自家孩子,说不准很快沈江霖就不会再跟着自己读书了,张文山就算内心有所不忿抱怨,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从未给沈江霖半分难堪过。
只是到底,是不大痛快的。
故而,明明沈江霖学有所获,进步斐然,他也没有在荣安侯府人的面前多嘴多舌过——你们既然已经有另请高明的打算,我又何必再去枉费心力。
和张文山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不同,秦勉对于沈江云突然认真起来的学习态度,以及经常追着他问问题的学习劲头,那是相当的满意。
原本以为那天提问是沈江云突如其来的一次,没想到从此之后,但凡到了他答疑解惑的时间,沈江云从不缺失,甚至有时候都散学了,他还拿着书册来请教自己。
每次光记忆还不算,必要书写下来,奉为圭臬,其认真之态,比之一向最刻苦的杨鸿也不遑多让。
而且最让秦勉欣喜的是,沈江云并非一时作秀,而是真正将这些书籍要点背了下来,同时将他所言也记录了下来,下次他去抽查,无一错漏!
秦勉散学之后,还同妻子梅氏感叹:“我教了这么多学生,老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本以为这沈江云已经十五了,恐怕已经定型,在科考上不可能有太多建树,没想到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却让我刮目相看了。”
梅氏笑着回道:“这人生啊,起起伏伏,哪里就能说的准呢?江云还年轻呢,十五岁,哪里就作得了准了?就是中了进士当了官的,就一路坦途了?”
梅氏只是无心之言,倒是让秦勉心中一动,他的族兄秦之况,官拜翰林院从五品侍读学士,前几日给当今讲学之时,恐是讲的一些话不入当今的耳,让他闭门思过三日再上朝,可是让秦家众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秦之况三十岁中进士二甲头名传胪,又考入庶吉士,当时何等风光?在翰林院摸爬滚打了十来年,才到今天这个位置。
没想到只是一句话说的不中听,就被罚闭门思过,若是天家当时再怒气大一点,摘了秦之况的官帽,都有可能。
这伴君如伴虎,一点没有虚言。
想到自己虽未中进士当官,但是如今名满京城,学生敬重、豪门追捧,大部分时候只有他对着别人横眉竖眼,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大言不惭,心中那块不曾得中进士的心病,竟是消下去了一些。
等到一日秦勉应邀上荣安侯府作客,实事求是地将沈江云最近的课业进步之处夸赞了一番,沈锐虽然端着脸连声道“过誉了”,但是心里是喜不自胜!
他与秦先生相交数年,哪里不清楚秦勉的为人?
别的不说,光是秦勉夸赞沈江云的次数,就屈指可数。
看来云哥儿确实是长大了,长进了!
前厅热闹,后宅也不消停。
很快,秦先生夸赞沈江云的话,就被在前头端茶的小丫鬟给学了个活灵活现。
魏氏听完,这才如释重负,同时脸上展现出来了笑颜。
“春桃,给她看赏。”
春桃笑眯眯地从袖袋中掏出一个装着八十枚铜钱的小荷包,小丫头得了赏,连忙磕了好几个头,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魏氏心头松快,底下没了外人,说话也随意了:“没想到今日秦先生竟是夸赞了云哥儿一番,我这好悬的心才落了地!”
往常每次沈锐邀请秦勉到府上作客,魏氏的一颗心总是吊着的,就怕这秦先生又说出了什么不好的话,到时候沈江云难免不会被沈锐一顿斥责。
偏偏这怕什么来什么,但凡秦先生过来,沈锐就开始对云哥儿吹胡子瞪眼睛的,最严重的一次,还要请家法,抽了云哥儿好几鞭子,还不让他吃晚饭,直接罚跪在祠堂里反省。
把魏氏心疼地一抽一抽的,但是沈锐平时哪怕待她不错,但是在教导嫡子的时候,那是一点都不许她插手的,只说她妇人之仁,若是插手,早晚害了孩子!
魏氏无可奈何,为了儿子的前途,只能默默忍耐。
于是每次秦勉来府上,魏氏都要提心吊胆一番,就怕从秦勉口中说出什么关于沈江云不好的话,每每秦勉过来,魏氏都要率先安排好人在厅上做事,实则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今日是意外之喜,魏氏心情大好,连带午饭都多吃了一碗。
白日里沈江云被魏氏打发出门了,就怕今日秦先生登门,说出不好的话来,被他老子逮到训斥打骂,让他到了晚饭时分才回来。
沈江云给魏氏请了安,又陪着魏氏用了晚膳,魏氏对沈江云一顿夸,又是夹菜又是亲自舀了一碗汤,让沈江云都有点被自己娘亲的热情吓到了。
只是一想到秦先生居然如此赞扬自己,沈江云的唇角也压不下来,哪怕再三说要君子端方、不能沾沾自喜,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窃喜。
或许,读书进学也没有自己想的这般难,甚至这一个月来,沈江云在不知不觉间还在学习中感受到了几分快乐和高兴。
这是他读书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体会。
沈江云将此功劳归结于沈江霖对他误打误撞的信任和盲目的崇拜。
等从主院用过晚膳回到“松林草堂”的时候,见沈江霖已经在小书房等他了,沈江云刚刚在魏氏那边压抑着的高兴,此刻忍不住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沈江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被这个笑容闪到了。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沈江云五官还没完全定型,若是等褪去了如今的青涩,气度再沉稳一些,恐怕真可以用容貌惑人了。
“恭喜大哥,学业有成!”沈江霖笑嘻嘻地拱手祝贺。
荣安侯府后宅虽然够大,但是核心人物一直就这几个,今日沈江云被先生夸赞的事情,很快就在各个院子里传遍了,就连在偏僻院落的沈江霖都听到了风声。
沈江云脸色微红,嘴角的笑容却怎么也止不住:“二弟,怎么连你也笑话起我来了!对了,这是我这一旬所画之作,二弟你帮我看看如何?”
说着,沈江云又从书架的角落里抽出了五张斗方,给沈江霖品评。
沈江霖一面引导着沈江云潜心求学,另一面还抓着沈江云的绘画也不能落下。
虽然沈江霖自己没有如何深入学过画画,但是奈何他在现代见得多,品评的多,中西技法、名家之作都有所涉猎,别说博物院中观摩过的了,就是他家中也很有几幅名家典藏。
上次沈江霖对沈江云提出了绘画中应该注意光影变化的运用,又以烛火为例,如何在画面上展现出黑夜中烛火照亮一个空间的理论,听得沈江云如痴如醉,最近这五幅画作,就是他在沈江霖的提点下所作,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得到沈江霖的评价了。
沈江霖并不藏私,他没有因为要引导兄长学习来否定他想画画的心。
一个人总要有些兴趣爱好,画画这么合适的兴趣爱好,没有必要去抹杀。只要能分个轻重缓急便好,一旬画五幅习作,不算离谱。
难道让他大哥闲得无聊去看《千香记》吗?
嗯,那本书他上次无意中翻到了,带了点颜色,被沈江云看到他在翻看时,吓了一跳,直接扔到火盆里给烧了。
少年人既然精力旺盛,当然要将精力引导到适合发泄的地方了。
又是读书又是画画,榨干他的闲暇时间,看他还有功夫去看些有的没的不?
兄弟二人正拿着画作讨论的热烈,谁都不知道在书房门口已经站了一会儿的魏氏此刻脸色已然是铁青。
秋白期期艾艾想要往里面通气,被魏氏一个眼风扫过来,吓得连忙缩了脑袋弯下腰,连大气都不敢喘。
“两位少爷诶,你们,自求多福吧!”
第23章
魏氏用过晚膳后, 思来想去还是放不下心,觉得如今云哥儿一心向学,学业又有所进步, 去年止步于院试,没有得中秀才, 院试三年两次,再考就要明年了,按照现在的情况, 说不得明年就能考中。
这正是关键的时候。
而且魏氏心中自有一番思量。
男人们看着外面, 只考虑到是沈江云年纪渐长,开始发奋, 不会多思。
而魏氏女子心思,却与秦先生、沈锐等人想法不同:这早不用功晚不用功的, 怎么那碧月一被发落出去了, 就开始用功了?
虽说知子莫若母,但同时作为母亲,魏氏也常常看沈江云的时候,觉得自家孩儿哪哪都好, 若有不好的地方?那定是别人害的!
于是乎, 魏氏心头就琢磨开了。
想必之前不用功, 都是受了那碧月小蹄子的蛊惑, 让云哥儿没将心思用在读书上, 如今把她打发了,哥儿可不就用功了?
想到这里, 魏氏坐不住了。
她要再到沈江云院子里查看查看,敲打一番,谁知道云哥儿身边还有什么想要冒头的牛鬼蛇神?这段时日是被吓住了, 这稍不留神的,万一又冒出来一个“碧月”呢?
云哥儿一天大似一天,相貌出落的越发俊逸,那些眼皮子浅的,哪里没个想头?
这两年可是关键的时候,若万一云哥儿被引诱地失了分寸,沉迷男欢女爱之中,那到时候还得了!
魏氏当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找急忙慌吩咐春桃、春雨进来梳头换衣裳出门。
魏氏带着十来个丫鬟婆子,打着灯笼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往“松林草堂”行去,刚刚二月,依旧天寒地冻,前头挑着灯笼的两个婆子冻的手通红,只等着到了转弯阴暗处,换只手来挑灯笼,将冰冻的手缩在袖子里暖暖。
魏氏穿着狐裘兜帽披风,手中捧着青铜紫金手炉,哪怕寒风呼啸,她心里着急,走的又快,倒是背后隐隐出了一点子汗。
等到了“松林草堂”,门口的婆子原本是要落锁了,见是魏夫人来了,连忙行礼,被魏夫人叫起来,随口问道:“云哥儿在做什么。”
陈婆子弯着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回太太,大少爷和二少爷在书房看书哩。”
二少爷最近晚上常常过来,书房中又经常传出两位少爷讨论文圣贤书的声音,那些话听在陈婆子耳里,那是一句也听不懂的高深学问。
自从碧月被撵走后,陈婆子家的二姐儿升了大少爷房里的一等丫鬟,陈婆子心里感激沈江霖,就更没觉得这二少爷夜里来寻大少爷讨论学问有什么不对不好的地方了。
可是这话听在魏氏耳朵里,整个人就是一凛——霖哥儿从不亲近云哥儿,况且他们兄弟二人差了五岁,就是讨论学问也讨论不到一起去,一起看书?看什么书?
疑窦心起,魏氏一言不发地让陈婆子把院门打开,留了人召集院子里的所有下人去花厅那边,自己则带着春桃春雨两个丫鬟从中间的甬路再穿过花厅,一路直奔小书房而去,守在门口当值的秋白刚想高声行礼,提醒书房中的两位少爷,就被前头奔来的春雨捂住了嘴巴,眼睁睁地看着太太悄无声息地立在书房外头,听里面的动静。
魏氏一看到秋白守在书房门口就觉得不对。
秋白是沈江云从小的玩伴,关系非比寻常,都这个时辰了,若不是有要紧的事情,怎么会让秋白天寒地冻地迎着北风站在外头不进去伺候?
站在外头是里面有什么机密要谈?还是为了放哨?
想都不用想,自然是后者!
魏氏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好端端一张芙蓉面,此刻面沉如水,尤其当她听到里头居然讨论起画作之后,那是再也忍不下去了,直接推门而入。
两扇棋盘门随着大力向着两边另外两扇门撞去,“哐当”两声,将书房内的兄弟二人都吓了一跳。
沈江云的小书房不算太大,只要从门里进来,往里一望,里面什么情形便一目了然。
魏氏见到果然和自己听的一样,兄弟两人竟然围绕着画作讨论的热烈,一直到听到声音了,沈江云才茫然抬起头来看向她。
魏氏忍了又忍,实在是忍无可忍,冲着沈江云就呵斥道:“云哥儿,你今日怎么和我说的?以后都会好好读书,这就是你想要好好读书的样子?”
目光扫过那几张斗方,魏氏简直气不打一出来,当时为了画画,闹了多少事情?她看着沈江云被打,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看着那鞭子一鞭一鞭打在他身上,她整颗心都揪紧了,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自己扑了过去,背上挨了一鞭子,沈锐才停了下来。
那时云哥儿红着眼睛怎么对她说的?说他以后只会好好科举进学,再也不碰这些了。
他怎么就对得起自己的一片苦心!
魏氏虽然庶女出身,但是从小嫡母不曾苛刻,出身高门,金尊玉贵地长大,如何受过鞭刑?但是为了这唯一的儿子,她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苦心孤诣付诸东流,魏氏只觉得一阵怒意充斥着大脑,骂完之后犹觉得不解气,直接从桌上抓起那几张斗方,往炭盆里一掷!
原本安静烧着的银丝炭,突然被纸张一盖,还没等沈江云反应过来,火苗一下子冒了起来,顺时间一片红光冲天而上,火苗打着卷,转瞬间就将这几张斗方全给烧了去。
就连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沈江霖也看呆了——这母亲,也太急躁强势了一些!
沈江云想扑过去抢回来,但是奈何火苗已起,根本来不及了,整个人僵立在原地,颤抖着手指,眼眶红成一片,口中惊呼了一声“母亲!”后,还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是慢慢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魏氏大发了一通脾气,这个时候理智才逐渐回笼,她的目光越过沈江云,慢慢凝结在了沈江霖身上,那视线如同冬夜中最冷的冰,不带一丝温度。
“你们两个给我跪下!”魏氏声音并不大,但是却充满了压迫感。
沈江霖缓步走到魏氏面前,撩起下袍,背脊挺直地跪下,头颅低了下去,仿佛一如往常,任嫡母责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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