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参果宝
沈江霖通过周承翊的锦衣卫网络,不断的将河阳县和云南一地的各种情况秘密传递给皇帝,当年皇帝交托给沈江霖的玉佩,他可是拿来就用了。
当时给到沈江霖这个联系玉佩,周承翊的本意是让沈江霖遇到困难的时候可以来求助,可是沈江霖却生生将其用作了通讯的工具。
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直达圣听的,但沈江霖可以。
沈江霖也不得不这么做。
周承翊哪怕之前再看重他,但是他人不在中枢,天长日久之下,君臣感情淡薄、被他人取而代之,不过是早晚之事,所以沈江霖就需要不停地在周承翊面前刷存在感。
沈江霖做的很有技巧,他初初到任的时候就将在云南之地的所见所闻全都如实记录了下来,并无太多词藻的修饰,只如同之前作为起居郎一般地如实记载。
当周承翊收到沈江霖第一封信的时候,他都不敢相信这是一封信,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包裹一般,只是用牛皮纸包裹在一起罢了。
但是等周承翊开始真正读起来的时候,他就再也放不下了。
周承翊贵为一国之君,他是从小作为太子长大的,从未迈出过京城一步,他富有四海的同时,他的“四海”,他的江山,究竟是何面貌,他只能在底下臣子一封封的奏折之中看到。
周承翊能够看到的,很多时候是冷冰冰的总结和一串数字,且大部分都是歌功颂德的内容。
不会有人详细地告诉他入境云南的道路究竟是怎样的坎坷,也没人会告诉他,河阳县的百姓一日只吃两餐,两餐分别能吃到点什么,以及如何烹饪,若是吃不饱他们又会以什么充饥等事情。
但是在沈江霖的信中,仿佛他也经历了沈江霖的一一切,在沈江霖的身上也有他的一双眼睛,正在看着这个距离京城极远的边陲之地。
等到看完之后,周承翊甚至还有些恋恋不舍,脑海里想了诸多方案,要如何才能让这个地方的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但是想了一圈后,还是只能悠悠地叹口气——这些事,只能让沈江霖去做。
从此以后,读沈江霖的密信,就成了周承翊日常生活的期盼之一。
甚至为了这个事情,周承翊还特地加派了一队锦衣卫人马,就是为了在其中能够快速地传递云南来的信件。
故而,很多事情就成了君臣之间的心照不宣,香皂工坊是周承翊“看着”建起来的,河阳香皂运输入京,周承翊同样给沈家人行了放便,至于成为贡品进行宣传,那更是两人之间早就约定好的。
看似皇帝毫不知情,其实他比谁都知道的详细。
看着河阳县一点一点的变化,包括沈江霖在税入方面进行的试点改革,沈江霖都以极大的篇幅,描述了这样做的必要性,以及会给大周带来的好处。
所以,章文鼎的所作所为,周承翊是早就知道了的,同样也早就想收拾这个人,只是一直在等着沈江霖说的时机罢了。
如今时机已到,还需等什么,像章文鼎这种贪官,便是杀一千次都是应该的!
他不仅仅是贪污,还有多桩冤假错案、拿乞儿顶替原本该入狱的囚犯,将失去土地的灾民驱赶过边境,让他们流落到异国他乡讨生活,放弃大周朝的子民!
为了一举扳倒章文鼎,他下面的人可是没少罗列章文鼎的罪名。
看的周承翊是火冒三丈。
只是他已经和沈江霖商议过,留着这个人还有大用,暂时还不能杀了他解恨。
沈江霖得到了姜师爷官面上的信息,便知道周承翊没有食言,心中知道靴子已经落地,现在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第186章
官场之上的变化总是让人瞠目结舌, 云南之地太过遥远,章文鼎说到底并无多少帮衬之人,本身就是下面的人被沈江霖暗中联合到一起来对付他, 自然更没有人会走露了消息。
章文鼎本还做着美梦,盘算着今年可以在这个香皂工坊上挣多少银子, 又盘算着那些河阳县的商人在这里又是建酒楼、又是建客栈的,这些可都是大肥羊,到时候自己正好可以狠狠宰几刀。
甚至章文鼎觉得沈江霖这个人很会做人, 这是他在讨好他的表现, 心里琢磨着,到时候这里的好处也分他一杯羹。
可谁知道, 第二日他就被临安府的知府赶过来摘了印,关押在了大牢里, 谁都不许探视, 说是要等京城里的大人来了,再将他移交京城的刑部和大理寺。
章文鼎整个人都吓傻了,官帽被摘,官印被夺, 恍恍如丧家之犬, 口中疾呼自己冤枉, 可这个时候谁还听他的, 杜之慧大手一挥, 就让人堵了他的嘴,押了下去。
章文鼎的倒台, 可谓是临安府上下拍手称赞,尤其是临安府的百姓得知,即将任临安府知府的人是河阳县的沈大人时, 所有百姓都翘首以盼,恨不能沈江霖即刻就能到临安府任职。
官位一动,河阳县知县之位就有了空缺。
河阳县的新任知县说来也巧,这人更是沈江霖的老熟人陶临九。
对于新任的河阳县知县,其实之前沈江霖就考虑过了,地方之上例如范从直之辈,难堪大用,并无太多实际的才华;而从其他地方调任,若是沈家人,自然是可以的,但是未免在朝堂之上太过显眼。
君心难测,便是沈江霖和周承翊如今还在“蜜月期”,但若是沈家势力在云南太过庞大,那么或许经过一些有心人的挑拨,皇帝又会心生猜忌也说不定。
但是陶临九不同。
一来,陶临九与他交恶,当年在翰林院中无人不知,二来,沈江霖于陶云亭有恩,但是这个恩,许多人同样并不知晓。
当然,更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因为陶临九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这些年里,沈江霖冷眼旁观着,陶临九因为家学渊源再加上在翰林院观政期间勤奋不倦,抛开他这个人有些难缠的性格不说,能力是有的。
云南一地,人才匮乏,一个沈江霖不够,从沈家带来的人也不够,还需要像陶临九这样的人持续加入。
沈江霖从不轻易否定一个人,陶临九哪怕对他怀有最大的恶意时,也不过就是在众人面前刁难一下他,而从这里,就已经能看出一个人的道德水准了。
至于陆庭风,沈江霖其实第一考虑的人就是他,毕竟陆庭风现在可是他的连襟了,去年陆庭风就娶了谢琼,两个人新婚燕尔,听谢静殊那边说,谢琼已经怀有身孕,沈江霖自然不会在这个当口让陆庭风来云南。
还是光棍陶临九更加合适。
当陶临九收到沈江霖信件的时候,他先是愕然,毕竟在他看来,他和沈江霖现在已经没有交集了,沈江霖又是出入扬州官场,又是做起居郎,被贬云南后还搞得风生水起的,居然已经成了临安府知府了,自己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人家沈江霖已经折腾出一片天了,他还在翰林院窝着,踌躇应该下地方历练还是在京城中找个差事继续混着。
以前有沈江霖在自己前头比着,陶临九还不顾一切地努力着,总想着在哪里压沈江霖一头,如今沈江霖离京两年,陶临九也开始觉得百无聊赖了起来,时常觉得自己有所懈怠,但是又打不起精神来。
看完了沈江霖的来信,陶临九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就知道这个人没安好心,居然是邀请他出任河阳县知县一职,虽然沈江霖这个临安府知府不是他的直系领导,但是不也是被沈江霖继续压一头么?
陶临九心中想当然的就想拒绝。
这个沈江霖,真是不知所谓,他不是最爱和那个陆庭风混在一起么?怎么不去找陆庭风呢?
想到沈江霖弃陆庭风选择自己的时候,陶临九又忍不住有些沾沾自喜——所以说,在沈江霖看来,自己的能力还是高于陆庭风的吧?
思索到这里,陶临九重读了一回沈江霖的书信,自言自语道:“朝中都说沈江霖在河阳县创下的功绩是吹嘘之言,那我何不就去那河阳县正儿八经的看看,也好让沈江霖知道,过分吹嘘可是要被人揭老底的!”
每一个人事调动和任免都对当地的官场有着影响,河阳县知县一职,若是以往,肯定是许多人都要绕道走的,现在因为沈江霖之故,却成了香饽饽,尤其是杨允功一派的人,更是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一方面要防止沈家人继续占领这个位置,另一方面要推自己派系的人上去,成为沈江霖在云南的制肘。
只是天不遂人愿,最后被陶临九摘去了这个果实,但是杨派之人对这个结果倒是尚且可以接受,毕竟陶临九和沈江霖交恶,说不定他去河阳县,还能有更好的效果,所以便也没有极力反对,以免在皇帝面前落了下乘。
当然,收买陶临九一事同样也是刻不容缓,不过陶家人都在京城,想要让陶临九依附首辅派系,在许多人看来都是易如反掌之事,更何况几名接触了陶临九的杨系官员都认为,陶临九十分识时务,定然是能做好首辅大人交代的事情的。
陶临九从京城出发到云南的一路上,心里何尝不是经过了百般的争斗,一方面他想着杨首辅这边抛出橄榄枝,自己自然是要接着的,他和他爹都当了多年的清贵翰林,结果也没捞到什么,还是要认清时务,才能给自己谋得一份好前程;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沈江霖这个人固然讨厌,但是他做的事情,从来是一心为公,不会因为个人私利而侵害百姓的利益,朝堂之上衮衮诸公,大都考虑的都是他们的家族、派系利益,“苦一苦”百姓是常有之事,甚至有时候明明知道这个政策有很大的弊端,会导致大批贫民死去,但是为了打击政敌,这些人同样是在所不惜。
陶临九年轻气盛、热血未凉,这些朝中老奸巨猾之人,同样让他更加看不过眼。
陶临九就这样一路纠结着到了河阳县。
等到了河阳县之后,陶临九整个人都呆滞了。
陶家祖籍无锡,陶临九年幼之时在老家也呆过不短的时间,之后又跟着父亲进京,虽然陶家不算富裕,可是陶临九从小都是在富裕之地长起来的,他很知道大周最繁华的县城应该是什么样的。
只是说一千道一万,都不该是眼前这个河阳县那样的!
河阳县再次进行了扩建和修整,城门加宽加高,用的都是上好的青石,坚固异常,城楼上哨兵林立,铠甲森森,进出城门者井然有序,但又大排长龙,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顺利通行。
为了快速通行,城门门洞处还额外分了人行区一处,客行区一处,货行区两处。
人行区是不带多少辎重,以步行骑马者居多,客行区是不运货物,只是载人的马车驴车进行通行,货行区则是都是骡车、马车运货通行的,速度更加缓慢一些。
沈江霖派了沈迪等人在城门口相迎,很快陶临九就进了城。
进城之后,陶临九看的更加目不暇接,笔直的青石板路在脚下延续往前,青石板路上用白色的漆画了四条线,来往行人马车都各行其道,每个路口还有专人指挥。
陶临九虽然第一次见,但是很快就看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这里的车马人流太多,必须要这样划分开来,否则就会造成堵车的现象。
不是说只是一个人口不足十万的下县么,为何这人多的比京城里几条热闹的大街都不遑多让,而且这里的街道还更加的干净、整洁。
见陶临九执意下马步行进城,沈迪便知道这位新来的知县大人是想看一看河阳县的全貌,沈迪便充作了介绍人,开始一处处给陶临九介绍。
“这条街叫城门街,一路通到最热闹的山茶街,原本只有两条道,但是之前天天堵车,所以后来沈大人就下令又拓宽了一回,又让人在路口每日指挥,这才好上许多。”
“这里的店家基本上都是下面开店,上面住人,这条城门街来往人数众多,大部分都是各地来的商人,有在这里进购河阳香皂的,有采买香料的,还有精油、香氛等物,都是沈大人给的方子,如今在河阳县大卖特卖,成了远近闻名的畅销品,这些商人里还有好多是安南、老挝那边来的,只是过来后都作汉人打扮,所以有时候光靠外表还分不太清。”
“刚刚大人从澄江府一路行来,如今澄江府和临安府的主干道的路都已经修过,十分畅通平坦,沈大人决定联合其他府县,继续将路修下去,这般一来,以后的商路好走,那些商人也更愿意过来了。”
……
陶临九一路走到县衙,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了。
第187章
陶临九看着看着, 不觉有些热泪盈眶。
能将一个边境贫苦之地,变成如今这番模样,沈江霖该是付出了多少的心血, 耗费了多少的心神?
陶临九这一路上有想过,沈江霖偏偏选中他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是要坑害他?还是有什么黑锅需要他来背?
毕竟他和沈江霖的关系十分之一般, 虽然信件里沈江霖给出了原因,说是相信他的能力和为人,但是陶临九是不太相信的, 非是不信自己的能力, 而是他总觉得沈江霖不可能那么信任他。
可是现在,眼前的这一切, 都让陶临九深刻的认识到,沈江霖对他, 尽是全然的信任和放心。
否则, 这样一颗巨大的果实,会轮的到他来摘取?
自己在沈江霖心中竟是这般与众不同?!
陶临九心中波澜起伏,一瞬间豪情万丈、踌躇满志,更是下定了决心, 绝对不会让沈江霖觉得自己是个样子货, 他能做好的事情, 自己如何不能继续去做好?
陶临九并不觉得自己是在自作多情, 他已经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官场新人了, 不管是他父亲的言传身教也好,还是自己在翰林院蛰伏观政了这么多年得到的经验教训也罢, 都清楚明白的告诉他,一个人言语会骗人,但是行动和结果不会骗人。
陶临九嘴上嫌弃, 但是在看完河阳县的情况以及参观完河阳县县衙入股的香皂坊、精油坊后,他甚至心中是受宠若惊的。
旁的不说,光是河阳县的县衙从中经手多少的银子,都已经让人足够震惊了,但凡是一个有点歪心思的县令,能从中捞多少银子?
若非绝对的信任了解,如何能让他来做这个知县?
只是当陶临九听完沈迪介绍如今在河阳县分布了多少手工业从业者的时候,陶临九终于觉察出不对来。
整个河阳县,如今竟是八成人口都从事各种工坊里做工、做小买卖等,那这般一来,当初秋税和夏税究竟是如何征收到如此多的税入呢?
陶临九的疑问,沈迪没有立即给出答案,此刻两人正好已经走到了县衙门口,陶临九刚刚进了县衙大门,便看到沈江霖从里面迎接出来。
两年未见,沈江霖风采依旧,甚至比之京城的时候,周身气度更甚往昔,成熟从容,比他这个入了官场后就在翰林院打转的,高出了好几个层次。
两人入了县衙后面的书房后,沈迪等人识相地退了出去,书房内只剩下沈江霖和陶临九二人。
沈江霖亲自给陶临九斟了茶,然后笑着道:“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没想到你竟是真的来了。”
陶临九刚刚走在路上的时候,心底就琢磨开了,等到真的和沈江霖相见的时候,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答案,只是还不够确信。
“沈江霖,你把我哄骗过来,到底是在下一盘什么棋,如今我人也过来了,算是彻底绑死在你这条船上了,你总该告诉我了吧?”
陶临九接过茶盏,因为和沈江霖之前的种种过节摩擦,导致陶临九真的要和沈江霖二人单独密谈的时候,神情不自在极了,说出口的话也还如过去一般不带好气。
沈江霖自然知道陶临九是足够敏锐和聪明的,两人从少时认识至今,陶临九之前一直将他当作竞争对手,当年殿前点一甲的时候,又是探花郎出身,论学识、论才智在沈江霖认识的人之中,陶临九仅次于陆庭风,而论刻苦、论拼劲,或许陶临九还要在陆庭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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