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参果宝
魏氏一进沈江云的书房,看到沈江霖也在,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但是想到那天婆母训侯爷的时候,沈江霖也是在的,底细他全知道,倒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直接屏退了下人,对着两个儿子道:“近日里我裁减了各院里的开支,你们哥两个可还习惯?”
沈江霖这几日每天早出晚归,去唐公望那边读书,唐公望别看整天笑眯眯的,和蔼可亲,又很喜爱沈江霖,可是真的带着沈江霖读书,那要求是相当的严格,细细问了一些沈江霖的读书情况后,唐公望发现沈江霖很多基础部分的内容还是悬浮的,干脆从头开始带沈江霖捋一遍四书五经。
因着沈江霖接受能力快,又能举一反三,唐公望给他布置的功课非常多,虽然他是感觉到自己院里的下人变得懒散了一些,但是想到魏氏最近在府内的施为,他倒也是能理解。
毕竟被无缘无故克扣了工资,还要人和以往一样不带情绪的积极工作,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沈江霖便不曾理会,只要大面上过得去,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江云院里有魏氏的单独补贴,倒也还好,至于什么一季只做四身衣服,这种枝节小事沈江云根本没放在心上,也就只有几个姨娘不服气,到魏氏那边闹了一场。
魏氏见两个儿子都摇头,心里头低低叹了一口气,自己就没生个女儿出来,否则如今也有个人商量,儿子到底都是不细心的,成天只管外头不管家里。
又想到沈锐做的甩手掌柜,魏氏心底原本的两分甜意也消散的一干二净。
只是既接下了这桩事,还得处理的尽善尽美一些才是。
“府中的下人们如今对我怨言颇多,那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们祖母要银子去施舍,你们爹要面子要排场,我手里又变不出银子来,只能想着节流,我自己四季衣裳、首饰都减了一半了,却没人知道我的苦心!”
魏氏今天来找儿子,就是想让沈江云帮忙去说动说动沈锐或是卫老夫人,魏氏思来想去,就觉得那三千银子不该给,与其府中过得紧紧巴巴的,倒不如就彻底断了这一笔开支,反正去年也没给,若是要补,就要补上去年加今年的,算上来得六七千两银子,这数额实在太大了,魏氏越想越不甘心,也不知道那天晚上脑子是被什么糊住了,自己就应了下来。
魏氏手头有之前的账本,拢共是一百八十来户人家是需要他们补助的,按照情况的不同,补助金额也有不同,不过算下来,平均一户一年得二十两银子,前年光这笔开支就要三千六百两银子。
去年没了商户们的供给,地里收成也不好,家中又办了几件喜事,大宴小宴不断,又有各种人情往来,这银子就如流水一般淌了出去。
魏氏再算算云哥儿再过几年就要娶亲,初夏、明冬两个姐妹也快到年纪了,哪怕是庶女,该备的嫁妆还是要备的,这些都是大头,是万不能俭省的,若不精打细算起来,到时候哪里来的银子去填?
她这几日折腾的够呛,如此紧紧抠抠,一个月刚好能省下三百多两银子,这样一年下来才能填补那笔开销。
魏氏这么多年养尊处优、大手大脚花钱也花惯了,心里想着不过勤俭些,可是真到了自己头上,她也觉得难捱。
更别说,今日钱嬷嬷和甘嬷嬷两个奶娘过来到她院子里坐了一上午,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主仆一场,都是缘分,府里开支要缩减,可以想想别的办法,他们那些当奴才的一个月才得几个铜板?
说的魏氏脸上亦是不光彩。
“云哥儿,霖哥儿,你们读了那么多书,还都是中了秀才的人,应当见识比娘要多一些,你们可说说,这事要怎么办才好?”
魏氏说了两个奶嬷嬷的话给两个儿子听,为的就是想让两个儿子主动提出来去劝一劝他们父亲。
魏氏思来想去,要么还是说服婆母别管那个补贴的开支了,否则她这边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沈江云从没插手过庶务,听他娘这样一说,沈江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他看来,祖母说的那些他是认同的,可是他娘说的为难处,他也不能说看不见。
沈江云习惯性地将目光看向沈江霖,魏氏也顺着沈江云的目光看了过去,她微微一顿,对着沈江霖也道:“霖哥儿,你有什么好主意,也但说无妨。”
这外头都将沈江霖夸上天去了,魏氏倒也是想看看,这霖哥儿究竟有几斤几两。
若是他能主动请缨,劝服得了侯爷和婆母,解了她这桩烦心事,那也不枉她教养他一场。
沈江霖把刚刚他们说的这些信息拢了拢,虽然魏氏的动作是急躁了点,但是她的出发点是没错的,在没有办法开源的情况下,想要多拿出一笔银子,那就只有节流。
只是甘嬷嬷和钱嬷嬷说的沈江霖也认同,他们那些当奴才的一个月才得几个铜板?
大丫鬟每月一吊钱,小丫鬟五百文,粗使婆子六百文,外间出门小厮一吊钱,几个管事和积年的老嬷嬷拿的多一些,一月一两银子的份例。
这个工价,在沈江霖看来,若是这些仆人没有弄虚作假、欺上瞒下的话,着实少的可怜。
如今荣安侯府内外仆从大约有一百多号人,看着是挺多的,但是要想一想荣安侯府的院落有多少个、占地有多广,虽然主子不多,但是要维护好这些庭院,都够有的忙的了,甚至于有些院落因为人手不够,如今就荒废在那里,譬如沈江霖现在居住的“清风苑”,之前只落了锁,许久不曾有人进出了。
虽然是渣爹要讲排面不愿意卖人,但是人继续少下去,确实不像样子了,在外人看来就是个守着大宅子的破落户,沈江霖是无所谓人家如何说,但是渣爹和魏氏两人,估计就是把脸打肿了,也不愿意担这个名声。
人的名,树的影。
一旦给人留下这种印象,确实对两个姐姐说亲事,都难了一些。
很显然,从仆人身上弄不出什么来,但是整顿一下日益松散的下人,给他们立一立规矩,倒是应当的。
沈江霖看不惯有些下人奴大欺人许久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借着今日魏氏来问,他倒刚好有个主意:“儿子是有些想法,只是若说的不对,母亲还请见谅。”
魏氏来了精神,挥挥手,让他直接说。
“母亲既然已经下达了指令,说了这个月例要改,那就必须得改,若是被底下人一说就回到了原来,那母亲的威信势必会减弱,以后再说什么他们不乐意的话,他们那帮子人就会照原样来为难母亲。”
魏氏听进去了,不住地点头,这分析的很对,完全说到了她心坎上,否则她也不必如此为难了。
沈江霖话锋一转,又道:“只是两个嬷嬷说的也对,在他们身上也榨不出二两油水,倒不如趁着这次机会,改一改以往的月例规则。”
“母亲不是说了月例要砍半么?比如一个大丫鬟一个月原本一吊银子,现在变成了五百文,这五百文就叫做底薪,剩下的五百文若是这个月做的好,无一错漏,那就照常发放,若是有错漏,那便错一处扣一百文;若是一年十二月,每月都是拿全额的一吊钱,那到了年底,再另给两个月的月例,若是有一个月被罚了钱,到了年底便没有这奖励了。这里头谁做监管,谁来记录,都要母亲费心筹划,这样一来,那些人必不能再说母亲有何不好。”
沈江霖这般说完,魏氏和沈江云的眼神都亮了起来,沈江云一拍双手,赞叹道:“这样很是!既没有多发钱,又让他们勤谨些,那些做的好的,年底多发钱,更是应当。我院子里有两个惫懒婆子,总是使唤不动,若用这招,估计就能好了。”
魏氏来不及去问沈江云是哪两个婆子,此刻她听入了神,急着追问:“霖哥儿,你这主意确实不错,可若是这般,咱们不仅仅没有节俭下银子,反而可能还多花出去一些,难不成让底下仆人照旧,做主子的自己反而缩衣节食起来,这成了什么了?”
沈江霖想着,就得主子缩衣节食啊,自己少花点怎么了?只是这话不好当着魏氏的面说。
于是沈江霖换了口吻道:“倒也不尽是如此,儿子知道府中有一处开销,是可省的,也不影响什么,一个月省出个五百两,不成问题。”
五百两!倒是比她费尽心思想到的节省的还多!
然后魏氏便听沈江霖说道:“咱们府中有七八个清客,这些人也不知道究竟是作什么的,成日里哄着父亲开宴设席,包船游湖,这么些年养在咱们侯府也没做出什么事儿来,若是将他们给清了,不知道母亲每月账上能否多出个五百两来。”
魏氏管着总账,哪里不知道多不多的出来!
何止只是多五百两!
这些人一月给他们的月例加起来就要两百两,这还不算完,他们但凡有了什么事情,家中老母病重、儿子娶亲云云,总要从侯爷那里打秋风,更不用说刚刚沈江霖说的那些经常开宴设席,包船游湖了,这里面撒出去的银子就不知道多少了。
只是魏氏到底不敢,这些是沈锐的人,若是被她给清了出去,到时候侯爷对她发脾气,她可承受不了这怒火。
沈江云一眼就看明白他娘在犹豫什么:“娘,这几个人整天之乎者也,言语浮夸,倒不如就像二弟说的那般,清了出去了事。若是爹问起来,便说是祖母让赶出去的,祖母本就说让爹俭省着些。”
魏氏只是摇头:“这不成,这不成。”
沈江云心里一动,给魏氏出了个主意:“母亲,您明日一早可以给祖母请安,请示这个事情,祖母为了这个事情悬心,定是会见你的。到时候您就说银子已经凑了出来,只是如今府中入不敷出,需要裁减掉一处,您问问祖母,可否裁减掉叶姨娘处还是裁减掉那些清客处,祖母从不关心这些,定要您自己忖度。到时候您便告诉父亲,祖母让卖了叶姨娘或是裁减掉清客来节省开支,问父亲舍了哪个好,父亲便是去问了祖母,祖母本就有让父亲节俭的心,不会不承认的。”
魏氏和沈江霖都诧异地看着沈江云,没想到沈江云竟然提出了这么一个损招。
沈锐正是喜欢叶姨娘的时候,必是保下叶姨娘舍清客。
就算他舍了叶姨娘,那叶姨娘的开支也抵的过五百两银子一个月了,光是沈锐为了讨她欢心,送的绸缎首饰,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要魏氏来说,巴不得是舍了叶姨娘,也省得在她眼前晃了。
沈江云甚至将家中几人的心理都考虑到了,实在和他一直以来在沈江霖心中有些正气天真的形象不太符合。
他大哥不会也被穿了吧?
沈江云被盯着看的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脸,是他脸上脏了有东西吗?
他们都是什么眼神?
这不就是上次二弟和他说过的,若想让别人听自己的,但是又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受强迫了,那就再给他一个更艰难的选择。
仿佛是有了选择,其实是没有选择。
他爹固然舍不得那些清客,但是更舍不得叶姨娘,光说清了那些清客他爹定然舍不得,但是若将叶姨娘放在一起选择,那么清了那些清客,也就没那么舍不得了。
他活学活用,难道用错了?
沈江云有些不解。
魏氏越想越有道理,她突然站起身来,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有些激动道:“你们兄弟两个都说的很是,帮你们母亲我分忧了!”
尤其是看向沈江云的时候,眼神中的满意都要溢出来了:她的儿子终于也长大了,有想法了!
魏氏已经迫不及待去试一试了。
魏氏风风火火的走了,沈江霖却越想越怪异,忍不住问道:“大哥,你这个想法源何而来?”
第51章
沈江云心头一突, 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解释道:“二弟,上回父亲得了一匣子笔, 宝贝的很,我心中实在想要的紧, 但是料想父亲舍不得给我。后来我同你说了,你便说让我借着中了生员父亲答应要给我们礼为由,先问父亲要他最宝贝的那套古扇, 他拒了之后再问他要那一匣子笔。”
“当时你说, 到时候父亲已经是拒了一回了,再拒第二回就显得小器, 而且本就是他自己提的要送我礼,我先多赞了父亲慷慨, 到时候他面上挂不住, 自然会给,后头我一试,果然如此。”
沈江云这般一说,沈江霖也想起来了, 确有这么一回事。
沈锐得的那一匣子笔, 属实难得, 里头狼毫制的头号排笔、二号排笔、三号排笔各六支, 羊毫制的大染、中染、小染各四支, 另有兔毫制的蟹爪,也便是勾勒线条用的笔, 大中小号各三支,紫毫制的须眉细笔四支,林林总总一匣子总共四十三支笔, 全部精工精制,这一匣子笔便要两百两银子不止,更关键是此匠人手艺老道,市面上就这么一盒,也不知道他哪里淘到的,沈江云见过一次后,便心心念念着想要。
沈锐不画画,只是出于文人雅兴的爱好收藏,但是沈江云画啊!
对于一个画画重度痴迷者来说,这一匣子笔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
只是沈江云不敢在沈锐面前提画画的事情,又心中实在喜欢,旁敲侧击过一回,沈锐却只做不知,上次他自己提了说沈江云中了生员,给他一份礼,沈江云怕自己说了沈锐不应,才问沈江霖讨了主意。
沈江霖便想到了沈锐时常赏玩的那套梅兰竹菊古扇,听说是前朝名家所作,有价无市,沈锐稀罕极了,异常宝贝。
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点拨,沈江云都学了去,还举一反三,不仅从渣爹手里坑来了一匣子画笔,今日还想出了这么个“坏”点子,帮魏氏解决了麻烦。
人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沈江云天天和沈江霖混在一处,又是少年多变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就沾上了不少沈江霖做事的思路想法。
沈江霖听明白后,也是一阵好笑,擎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果然,魏氏得了儿子的好主意,心里是又高兴又妥帖,不仅仅是因为觉得这个主意好,更是因为魏氏发现,自己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儿子,是真的长大成人了,不仅仅是个子高过她,而是思想上也远比她想的要更成熟。
魏氏一直觉得自己儿子有些太好性了一点,耳根子又软,若不是有她看顾着,就是他自己院子里的几个仆人都制不住,否则何来当时碧月之事?
魏氏一直担心,如今兄弟两个长时间混在一处读书,到时候沈江霖越长大心眼越大,她这个傻大儿什么时候被人卖了说不准还要替别人数钱,这如何让魏氏不忧心?
今日这一番话,却是让魏氏对沈江云刮目相看,心中也想着是不是自己太操之过急了,云哥儿跟着秦先生这样的大儒日日学着,身边的几个同窗都是京中拿的出手的世家贵子,年纪长上去了,自然不会再像小时候那般天真了。
魏氏心事暂时去了,心里头盘算了一回明天一早要见婆母时说的话,夜里躺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宿,她心里头还庆幸今夜沈锐没有留宿在她这边,否则恐怕就要被他看出端倪来了。
夏夜窗外虫鸣阵阵,微风习习,魏氏屋里头还用着冰,翻到后半夜也就睡下了,徐姨娘却不好过,她心里头倒是没装着事情,只是这天实在是热,她又是最畏热的一个人,上半夜还有小丫鬟打扇,下半夜起了个身,身上又是热的一身汗。
徐姨娘在自己小院里睡着,晚上便只穿一件无袖汗褂,但是她头发又多又浓密,晚上睡觉前哪怕束在了一起,脑袋处还是捂出了一脑门的汗。
徐姨娘自己拿起一青竹柄的团扇扇风,心里头想着,儿子屋里倒是还能用冰的,两个女儿屋里现在也用不着了,这些孩子都像她一般畏热,她上了年纪了,还这般烦心睡不着,两女孩正是火旺的年纪,也不知道照顾她们的嬷嬷丫鬟能不能多给她们扇扇风,多照看照看。
徐姨娘想到这里更加睡不着了,借着月光翻身起来,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从里头的匣子里翻了几个笔锭如意的金锞子出来——心里虽然舍不得,但是金子融了不打眼,卖换出来一些银子。
这几个金锞子是霖哥儿给她的,儿子出息了中了生员,又是办了几次宴席,收到了不少礼,这些便是霖哥儿从里头挑出来特意给她傍身用的。
徐姨娘年轻时候受宠,也得了一些好东西,但是沈锐送的东西,大都是打上了侯府记号的珍品,这些东西若是拿出去当了,很容易被追根究源,讲究的人家,是不允许自家的东西随意外泄的。
故而徐姨娘是不敢也不能,她能享受这些好东西,但是实际上她除了每个月的月例,偶尔沈锐那处贴补来的银钱,她是无处来钱的。
最近几年,她年老色衰了,沈锐便也不爱来她屋里,偶尔来一两次也都是讲一讲霖哥儿的事情,讲完便走了,从不留宿。
她手里头花出去的多,进来的少,尤其是之前霖哥儿还没读出来的时候,徐姨娘私下里补贴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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